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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头(二)
我心下欢喜,将卿玉从窗口拉了回来:“辟疆来了,你去拿些糕点出来罢。”
卿玉一听,一双澄亮清透的眼顿时弯成了月芽,她喜不自禁朝窗外连望了两眼:“是么?辟疆也真是的,都一个月也不下来,待会看怎么整他一番…”她一边说一边便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准备去了,余了寥寥清丽尾音在屋里盘转不去。
我瞧着她急切的模样摇头笑了笑复又坐回窗前,那芋头离这尚有一段路程,我并不急着下去迎他。
辟疆远远走来,一月不见竟又高了不少,走起路来还摇曳生姿,颇有蓬莱仙人羽化之姿。和初次见面着实大相径庭不可往日而语。
记得初见辟疆后普济师傅又隔了数日下山来见我,我见跟在他身旁的那小师傅模样清秀俊逸,唇红齿白,皮肤比女子还白皙透亮三分,心下喜欢,以为换了一位俊俏的小师傅,便想说几句好话叫普济师傅听了欢喜一番,以后下山好多带他其他俊俏的徒弟让我过过眼瘾,不禁对着普济师傅谄媚了一番:“师傅的庙里真是养人哪,这徒弟长的都是这么山灵水秀的。”
普济师傅听了含笑摇摇头,顺手摸了摸旁边徒弟的小光头,却说了:“相貌如皮囊,不可太过在意。”
我当时一心想讨好普济师傅,随即拼命附和:“色即是空,师傅能对他人一般慈悲,辟疆小师傅真是好福气。我还需要学习您这般虚怀若谷的胸襟,今后耳濡目染必不能叫师傅失望。”
普济师傅目光悲悯看向我,朝我笑笑似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见哄得他开心,以为他那三分含悲的目光是叫他想起了辟疆,心知是说错了话,便赶紧向前一步,学着普济师傅的模样摸了摸他一旁的小师傅的光头:
“这小师傅可爱的紧,敢问小师傅法号?”
我低头看及我肩头的小师傅,却见他脸青了又红,头一扭甩开我的手并不答话。
这小师傅的头光滑温软如珠滚盘,想必那脸更是手感极好,我感叹不舍地收回了手:“这小师傅怕生的很哪,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要多来才是。”
普济师傅咳了一声:“这便是上次同我一起来的辟疆。”
我顿时瞪大双眼,惊呼:“这是上次那红烧芋头?”
。。。
现下辟疆眉宇间少了些三年前的稚嫩又添了三分文气,身姿也越加修长,一袭长袍青衫飘飘,这芋头是越来越耐看了。
我心下正感叹着,不知不觉间辟疆便走到了阁楼百余步外,我正准备沉脸先唬唬他,他却遥遥抬头看见我之后拧眉连声大呼:“鞋..鞋…赶紧给我双鞋…”话未完毕我却见辟疆神色有异,身形微动似乎打了个趔趄,突地鱼跃似的一头撞上了三丈开外庭院里的大门,紧接着听得“轰隆”接连两声重物坠地音。
我心下一沉,完了,我上好的梨木大门。
我心疼我院子里的大门,立即起身下了楼。
我到得楼下卿玉也从厨房端了点心出来,她望得大门只剩了一半在门上摇晃,忙放下盘子跑过去看,我只听她扑哧一笑:“你这穿的什么?难怪成了这模样。”
辟疆一脸痛苦坐在倒下的大门上,表情甚是狼狈,:“这鞋可是害惨了我。”
我一心扑在辟疆的飘逸身姿上,如今往他脚上打量才发现,他哪里穿的什么僧侣布鞋,他脚底就垫了块薄木板,底下陀螺状盘了五寸余的铁丝,脚、木板和这铁丝用细尼龙丝绑着。
辟疆一边解绑着的尼龙线一边答:“还不是我见这山高路远的,下来一趟太费力,想找个轻松的法子,就在脚底安了个可以以跳代步的弹跳装置。出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哪里想下山的石阶长了青苔打滑,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没摔倒。我辛辛苦苦撑到这时,不是看到你一时松懈哪会栽跟头。”
我见他摔得灰头土脸,浑身狼狈,心里的计较消了一大半,也不再计较那半边门,只想以后叫他上山另砍了上好梨木回来给我做个一模一样的便是。
辟疆穿着卿玉拿出的鞋歪着腿走进来,一见桌上的吃食立马咧开了嘴,拿起点心坐下便吃。
我见辟疆行云流水的吃得不亦乐乎,随口问了句:“这次怎么这么久才下来啊?”
我斜着眼看过去,却见辟疆手中的糕点似是没拿稳滑了一下,嘴上却是漫不经心的答着:“我上次回去后不小心把厨房给炸了,害的师傅师兄弟一天没吃到饭,所以师傅罚我面壁思过一个月。”
我听了抖了两抖:“你这是又在研发什么,”
辟疆听了也不答话,头却向卿玉转去:“还是卿玉好,又是送鞋又是做点心,这点心可比紫鸢做的好吃多了。”
卿玉听了哼了一声转头不答话,眉间却似柳絮轻舞飞扬。
我听闻辟疆这一番话里的两个字,立马黑了脸:“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不以为意的对上我的眼睛,嘴上隐隐噙着笑意:“紫鸢。”
我咬牙切齿,头上青筋蹦得嘎嘎作响:“紫鸢也是你叫的?叫姐姐。”
他仍然无动于衷,越发笑的无害:“姐姐?我今年已经十八,普济师傅说,我比你大了。”
他这脑袋瓜子怕是进水了。
“十八也比我小,我今年十九。”
他眼睛一挑,从我身上扫过;“你有长过吗?”
我顿时沉默不语。
辟疆说的没错。从他见着我之前,我躺在这凝碧阁里养伤开始,我便没有再长大过。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我哥哥费劲心力才将我救了出来。这火不仅烧的我家破人亡,更是烧的我体无完肤伤及脏腑,也不知他从哪请了名医怪士依照我的身形做了一整副人皮皮囊。只是由于是整张皮缝上去,不免从左耳垂一直到左腿根部留了些蜈蚣腿样的缝痕。我平日衣裳穿的多,见的又只有卿玉、辟疆和普济师傅,倒也不甚在意这疤痕。这皮囊平时用着和常人也没什么异常,只是这皮囊是死的,一旦缝上去,任我是少女含苞还是垂老暮年,这副身形模样是不会变了的。我永远地留在了我十六岁的年华里。
我微微有些怔仲,随即敛了情绪。好个辟疆,敢骑到我头上了。
我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辟疆说:“确实是长大了,我看,刚刚那鞋是不是做的小了些啊,这脚大半截还吊在外面呢,卿玉,你先扒下来改改,下次来了再送辟疆穿也不迟,免得有人说给他穿小鞋小看他了。”
卿玉正为辟疆一双脏脚吊儿郎当的挂着那新鞋不满,一听我这话马上笑得花枝乱颤,作势便要去脱辟疆的鞋。辟疆一看,赶紧三两下将有些发肿的脚硬塞了进去,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向卿玉讨饶:“卿玉的手多巧,这鞋刚好,刚好。”说着顺手又拿起一块芋头糕塞进了嘴里:“这点心香孺可口,也比往日的更甚一筹,比某人的不知好哪去了。”
我眼角含笑,却并不恼他,拿起一块芋头糕到鼻尖闻了一闻,故作皱眉状:“咦,这么浓的香味?卿玉,你之前放在墙角的那盘,我今早一时多手拿起来放在了桌上,莫不是端错了点心?”
卿玉突的拍了一下头:“呀,我里面放了带香的痒粉,本来引耗子试试吃进去有没有效的,哪瞧着半月过去了连只蜘蛛都没爬进来。”
我故作惊讶状:“半个月了?难道辟疆你没吃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辟疆嘴里最后一口香芋糕还未来得及下咽,脸立马涨成了酱紫色,一溜烟跳着跑进屋内。上次辟疆惹恼了卿玉,卿玉二话不说便在他身上洒了一把痒粉,挠的辟疆脱了一层皮,最后帮她阁子里面清扫了三次外加承诺以后所有粗重活全揽才换得一颗解药。
这天下,唯女子和小人不可惹也。卿玉和我望着辟疆狼狈的背影,相视一笑。
放在墙角的点心我早倒掉了,如今桌上的不过是我今早闲来无事做的罢了。那芋头听“痒”色变,又是狼吞虎咽,哪里能察觉出来。
辟疆在里屋干呕了一会,又蹦蹦跳跳来到了我跟前,一脸谄媚状:“我错了不是,你看那个解药。。。”
我心口大气顺了不少,憋着笑,夹着药丸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叩,斜眼看他:“我那个书阁脏了,上次你在我书阁中看那个春。。。”
辟疆原本刚因呕吐憋气胀红的脸一下又“蹭”的红了上去,不等我说完急急打断了我的话,:“今儿阳光正好,我呆会就把书按类搬出去照照太阳,书阁我一定打扫的干干净净,保管可以映的出人影。”
我又开嘴:“我那大门。。。”
“上好梨木,装上保管比你原来那大门还要熠熠生辉。”
“今儿卿玉出去要采药。。。”
“鸢尾花选六瓣完好者,去瓣留蕊,取下即于晚露中阴凉保存。”
“以后若还有什么事。。。”
“鞍前马后”
我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把那颗“解药”扔给了辟疆。辟疆接住药立马咽了下去,可惜了一颗上好的滋阴补血的玉露丹了。
待得卿玉和辟疆出去采药,我便起身收拾了一番准备去书阁看看,忽听得身后缓缓的推门声。
我以为是她们其中一个去而复返忘了拿东西,头未抬正准备开口,却见一角玄色衣袍落于眼角,我猛的抬起头,来人眉眼携了许久不见的笑意,他抬起手抚上我的脸,轻轻唤了一声:“苑儿。。。”
不知何时,我早已泪眼模糊,我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放佛隔了千山万水,颤抖着覆上他的手,哽咽着吐出两个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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