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许

　　若凝看眼前的女孩似乎无半分心机，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不过女孩虽然比较啰嗦，但却不惹人嫌。也许因为平日里自己不善言谈，心底是很喜欢那些可以一直说个不停地人。

　　“欸~”史明晓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突然喊道。

　　正昏昏欲睡的若凝，被吓得一个机灵，摸着自己的嘴角：我应该没睡着吧？

　　那样也太不礼貌了！

　　史明晓盯着若凝：“凝姐姐，你从南云来，对宫里的情况一定不了解。我家里花钱找了一位宫里的教引嬷嬷，她对宫里的情况了解的可清楚了，正好我之前几天没睡好，没心思听她说话，今天我们一块听她说说。”

　　说完也不问若凝，就对身后的初夏说：“你去把郭嬷嬷叫来！”

　　随机想到了什么，立刻改口：“不是，是请来！”

　　初夏对若凝和史明晓福了福身，就走向亭外。

　　“我们的家远在京城之外，在宫里需要打点的事情又多，能做的也就是多了解一下宫里的情况了。”史明晓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一本正经。

　　说到底，皇宫到底是什么的地方，每个人都知道。

　　“是应该多了解一下。前两天我也向一位嬷嬷打听了一些，不过她只是知道一些大概而已。”

　　“凝姐姐，你对以后的生活害怕吗？”

　　“不害怕，既来之则安之。宫里有很多人过得不好，也有很多人过得很好。你就不要吓唬自己了！”若凝安抚她。

　　***

　　没一会儿，就见初夏领着那位郭嬷嬷来了。

　　“奴婢拜见两位主子。”

　　来人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穿着一身宫里嬷嬷的衣服，带着一身的庄重。

　　“凝姐姐，这是宫里的郭嬷嬷，她入宫二十几年了，专门负责教引新人礼仪的，”说着她对若凝眨了眨眼:“嬷嬷和我家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才能请得到她。”

　　若凝对史明晓微微一笑，表达谢意，然后又对郭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郭嬷嬷，兰少使是从南云来的，我家也离得远，我们对宫里的事情都比较好奇，您就给咱们说一下吧。”

　　郭嬷嬷闻言先是向若凝和史明晓福了福身，先问了一句：“不知两位主子在宫中意欲存生，还是求荣？”

　　史明晓显然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住了没反应。

　　若凝倒是被这个郭嬷嬷勾起了兴趣，放下手中的茶杯。

　　“敢问郭嬷嬷，存生该当如何？求荣又当如何？”

　　郭嬷嬷闻言，抬头看向一身温婉气质的若凝。

　　没想到“正主”没有说话，反而是这位旁听者看着更有主意一些。

　　郭嬷嬷屈膝向若凝福了福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起自身来：“老奴侍奉宫中二十几年，曾经教引过几十位主子，包括现在的几位太嫔，其中不乏相当得宠的妃子。然而，这些年走来却发现，很多位份高的主子反而不如位份低的主子开心，两位主子觉得是为什么？”

　　这次史明晓表现地非常积极：“因为位份越高，要操心的事就越多！”

　　若凝和郭嬷嬷听到她的回答，都笑了。

　　“或许有主子说的原因，但是，老奴却觉得，她们在最初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年华老去之后，却发现现实与自己想要的处境已经渐行渐远。”

　　史明晓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若凝却若有所思。

　　明不明白，与聪明与否没有关系，与人生阅历有关。

　　“在宫中最重要无非就是生存与荣华，对于主子们来讲是如此，对于下人们也是如此。与老奴一起进宫的人很多都已经不在了，老奴之所以平安至今，最重要的就是凡事尽量置身于事外。”

　　她说到这里微顿，看了看完全不明所以的史明晓：“但是主子们从进宫开始就已是事内，主子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是追求荣华，那就一定会伴随着风险。但是无论是存生还是求荣，对各位主子来讲，置心于事外才能够更好地审时度势。”

　　“所以，存生当’置心于事外‘，而求荣更当’置心于事外’。”

　　听到这里，亭子内瞬时沉寂了下来。

　　史明晓眼珠子乱转，想和若凝说话，但是看到她一副深思的模样，最后闭口不言。

　　若凝不禁叹了一口气，说得容易，但是做起来很难。

　　“兰若凝”置心于事外或许还有可能，可“秦镜溶”怎么可能呢？先不说皇帝李瑾，只说一个太子，就是前朝后宫、权力利益的另一个中心。

　　接下来，郭嬷嬷又说了很多宫中的一些事情。

　　“当今圣上仁爱宽厚，对犯了错的嫔妃大都很宽容，陛下的后宫比先皇的后宫要太平地多。但是，这并不意味安宁无事。凡是牵涉了人命的宫人，奴才全部赐死，主子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赐死，无一例外。两位主子进宫之后，尊陛下，尊皇后娘娘，但是最重要的是，更要尊太后娘娘！”

　　史明晓又有了疑问，她觉得郭嬷嬷的说词有些奇怪：“自然会尊太后的，嬷嬷说话怎让人听不懂呢？”

　　“采女莫急，奴婢的意思是此尊非彼尊。尊陛下和皇后娘娘，更多的应该是尊是敬，而尊太后娘娘，更多的是惧是怕！”

　　史明晓听到这里又要说话，郭嬷嬷则是迅速接话，没有让她张嘴。

　　“后宫之中，东宫太后常年称病，太皇太后终年居住于聃岭，后宫虽有皇后，但实权……却掌握在西宫太后手中，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所以，后宫之中，西宫太后才是最高的主人。”

　　她略有犹豫，又看了眼懵懂的史明晓，想到家里人的嘱托，最终还是压低声音道：“这些年后宫逝去的嫔妃，绝大多数背后都有西太后的影子。”

　　“后宫之中，看似和谐，实则暗潮汹涌。所以，一定要谨记，后宫诸事一切唯西太后是尊！”

　　接下来，郭嬷嬷又说了一些宫中的基本情况。

　　陛下的祖母，太皇太后常年不在宫中。

　　两宫太后，嫡母东宫长秋宫太后，生母西宫长乐宫太后。

　　后宫之后，现有宫妃不足二十人。

　　皇子八人，但是，皇长子和皇五子都夭亡。

　　皇女四人，皇长女夭亡。

　　……

　　若凝听着听着才真正感受到，自己与皇帝分离了十二年的份量。

　　***

　　芳心阁五人中，最漂亮的当属凤星悦，然而声势最大的却是王玓。

　　王玓，其父乃御史台中丞大人，乃是陛下的“眼睛”。

　　王玓的名字，若凝在入芳心阁之前，就早已听闻，因为大家都在传她的美貌出众。

　　王玓的确是非常漂亮，但是比不上凤星悦。

　　当然，若凝也没见过比凤星悦更漂亮的女孩。

　　可是，当所有人都在盛传王玓美貌的时候，凤星悦反而几乎无人谈论，所以，若凝觉得这可能是王玓的家人在为王玓造势。

　　这样的猜想，在若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得到了证实。

　　若凝知她抱负极大，但尚未入宫，就如此高调，显然算不得聪明，在后宫之中，这种人是最危险的。

　　看到史明晓与其交好，若凝委婉地提醒了几次，但是史明晓却觉得无所谓，后来她也不提了，只是想着在重要的时候，要拉史明晓一把。

　　其余几人，凤星悦高傲，明未然随和，史明晓纯真，若凝……恭顺，性格各不相同。

　　自从接到圣旨，若凝一直在思考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尤其是从南云出发前，父亲和自己的那次交谈之后，她很清楚。

　　兰家在走绳索，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而代表兰家的自己，在后宫同样也是走绳索。

　　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入宫之后要帮助太子，可是在经过这段时日的思考之后，她明白，和太子保持距离，才是对太子、对兰家、对自己最好的做法。

　　若凝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自己先是兰若凝，然后才能是秦镜溶。

　　进宫那日，当车撵的轱辘缓缓地驶入皇宫的西门，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宫门，直达深宫时，无数女子的命运改变。

　　浩浩荡荡的队伍，繁缛的礼节，一切无不宣示皇家的不同凡响。

　　她们或是惊喜，或是期待，或是无奈，但命运终将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元和十二年农历九月二十九日，第四次大选的众位妃嫔正式听封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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