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如霜

　　夜霜深重，春夜雨寒。
　　雨滴串联的倾落而下，像极了人鱼的泪珠，晶莹透亮着无彷的哀伤。
　　细雨无声，淅淅沥沥地打湿在地，溅起圈圈丝丝的涟漪，倒映出皇宫的彻夜喧明。
　　雕栏玉砌，绯烛蜡泪。
　　冷漠的宫壁历尽岁月的讴歌，在历史的沙浪中陶冶出了沧桑的气质。
　　庄园汀阁，春水梨花，繁华如锦。
　　夜风中，宫人们掌着守夜的宫灯，红烛摇曳，像极了那年蹉跎斑驳的影，可又不尽是那样相像。
　　记忆如酒酿，时间越久，味道就更加的醇烈，心却更加的空空荡荡。
　　暗卫邢城带着我弯过重重宛转九曲回廊，绕过金碧辉煌的庄严宫阙，穿过叠凤双龙腾翔绕梁殿柱，灯火通明的皇宫，感受巍峨峻跋的宫墙依旧是那般冰冷森严。
　　曲径通幽，步履轻驾，顺过重重繁华，华轩建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溢满春水的湖池。

　　湖中种满的满满的是莲花，兴是初春乍寒的原因，眼前还是一片凋萎之相。
　　湖心巧立着有一座别致的亭阁，水秀雅风，毓质涵心。染白的鎏金暗然灼烫其上，书法凛然，遒劲地写着“相思亭”。
　　白纱蹁跹，舞绣缱绻，于夜风中肆意翻飞，隐约着看见其中负手相背的峻拔人影。
　　沾衣雨湿，我的衣衫被霏雨颇湿，一阵袭凉微风袭来，禁不住也冷瑟抖颤。
　　原是撑了油伞，看这般情形，也是挡不住那细雨瓢泼的。

　　暗卫在我身边轻轻提示到，“欺霜公子，主子就在里面，请。”
　　抬手向前一指，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轻轻抱拳一谢，倏尔转身提步朝相思亭而去。
　　掀开几重白幕纱帘，细微的声响引得对面的人也应声转了过来。
　　俊姿逸容，气度非凡，全身上下萦绕的是与生俱来的威严，得天独厚，自成一色。
　　哪怕是风云际会，也挡不住的那股气势。
　　他是天子，厚承天命。
　　“你来了。”他的语气之中居然带有一丝疲惫。
　　我冷冷地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心猛地一沉，像早已凉透的白水，表面无尘，内底却暗涌波澜。
　　看着他那与我尘封记忆之中相似的轮廓眉眼，顿感百味冗杂。
　　他提着步伐向我迈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转至我身后，双手将我圈入他的怀抱。
　　他的怀抱是炙热的，但我的心却是冷的，他将头搁在我的肩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呵出的白气有些濡湿，我明显地感觉身后的他顺然放松了下来。
　　“我想你。”
　　春夜之雨犹如落木潇潇，簌簌落下，混得他的声竟有几处哽咽。
　　我默不作声。
　　任由他也只是将我更加圈紧了些，冰冰凉的唇在我的脖颈上浅浅一吻，“你可知你此去多久？”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我的发，“一百零七日。”
　　“我每日都在想你。”
　　语毕，刹时，身体蓦地被他翻转了过来，他一个提手，我便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
　　他轻轻地抚着我的背，极其温柔，甚至透过衣料也能感觉得到他掌心的热度。
　　“我的霜儿……”

　　“宋淼现在如何？”我冷言开口，丝毫不理会他的热情。
　　他似意料中一般，淡淡地回答“死了。”
　　随后仿佛是自嘲的笑了笑。
　　“狱中不堪折磨，最后吞毒自尽。”
　　“牢狱之苦，也不是老弱残身能承受得了的。”
　　“你倒是下手蛮狠的。”我轻笑。
　　“彼此而已，比起他当年对朕做的事已轻得多了。”
　　“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
　　他眸光一捻，刹时语气骤冷。连圈着我的手也有片刻的紧崩，“血海深仇，孰能忘？”
　　“的确不能忘。”我的眼蓦然成冰，直勾勾地看着与他相背的地方，月华凄盈，皎洁地泛起记忆的潮水，在脑海中翻腾，怒击着覆满血色的场景，一笔一划深刻在心。
　　“那他女儿呢？”我驾轻熟路。
　　他的手蓦地一停，将我的下颚只手挑起，一双深邃如潭的眼上下打量着我，有些不解我为何突然提到宋淼的女儿，陈言道，“自然同为死罪。”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仅是如此？”
　　“哦？”尾音一提，听似饶有兴趣。
　　“古语有云，父债子偿。”
　　“如此轻而易举地死掉有何意义，要做就往狠中行，此生也不差那么多罪孽了。”
　　“何况死对一个韶华正好的女子，未免也太残忍了些。毕竟年岁还小，正值芳华，这人世还没走几遭就红颜早凋，你不怜香惜玉，我也觉得可惜不是？”
　　“那你觉得如何是好？”他问。
　　他的手略微有些粗糙，手腹上下摩挲，薄薄的茧硌在我的脸上，略显生疼。
　　“既然如此，充为军妇可好。”我莞尔一笑，绝代容颜似昙华般刹那绽开。
　　他却错然惊艳，痴愣在片刻芳华中，狭长的眸子里映满了我的风华绝代。
　　倏尔一瞬，臂如桎梏，他又再将我再圈紧几分。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到。
　　他的样子，让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看那就算不是百分百的相像，但是那如出一辙的气质，同样深邃俊刻的面容，我从始至终还是未曾放下过。
　　虽然我明显的知道，他不是他。
　　“你说怎样便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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