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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谋者无情
马克西米连一世下葬之日,他那位于维也纳最美地段的宫殿差点成了他无数华美陪葬品之一。
尽管大火在下午就被扑灭了,但南苑已是烧得面目全非,漂亮的白色墙体被熏成了黑黄色,惨兮兮地站着,像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看吧,帝位争夺战开始了。”大街小巷,人们如此切切私语着。
选帝侯们被安排在漂亮的皇宫里住下。他们中的四个人亲眼目睹了惨烈的火灾现场。
“有伤亡吗?”新上任的奥地利大公——加隆•冯•哈布斯堡漫不经心地问道。
与他共处一室的是七位选帝侯们,这显然是一次颇具政治意味,或许还带有些许金钱意味的“晚宴”。
加隆提问的对象是一个如月光一样美丽的少年。少年烟紫蓝的头发在阴暗的室内闪着似真非真的光,他低着头,妃红如宝石溶液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一块地毯上的花纹,“住在南苑的菲特斯洛伯爵夫人不幸过世了,还有三个仆人遇难,十五人在救火时受伤。”平白的叙述。
一个老人听到这里,不由得在胸前划了十字。
“苏兰特。”
“是。”
“按照伯爵夫人的等仪厚葬菲特斯洛夫人,重金抚恤死者家属,奖赏在救火时受伤和没受伤的人。”
“是。”少年深鞠一躬,然后倒退着离开了这个装饰得过于华丽的房间。
加隆没有特别的表情,他只是啜饮着杯中的红酒。玻璃酒杯晶莹剔透,杯中物的澄澈亦一览无余。这也是他喜爱玻璃器皿更甚金银器的原因。
一览无余。
“抱歉,诸位刚刚到来,就遇上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加隆这样说着,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那种类似面具的微笑,与他那坐在罗马的兄长极其相像。
“哪里。碰上这样的事情,实属不幸。望您节哀。”身兼波西米亚国王与匈牙利国王的路德维希是个圆滑世故的壮年男子,亚洛盖王朝不盛产骁勇之人,而路德维希更是将这种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觑得加隆面色不善,似笑非笑,只觉得这次选帝,实在是艰险无比。
“我节哀?”加隆似是奇怪地复述一遍。
“……”萨克森选侯在桌下用力地踢了一脚匈牙利国王。斜着眼睛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任谁都知道,现在的这位奥地利大公加隆殿下十分不待见祖父的公开情妇菲特斯洛伯爵夫人。他甚至反对马克西米连一世给予菲特斯洛伯爵夫人的儿子封地和头衔。在马克西米连一世的固执下,加隆用了一种堪称狠毒的方法将这位有可能是自己叔叔的年轻人的威胁度削至了零。
选帝侯之一的科隆大主教至今仍然记得那时年仅十四岁的加隆锐利而阴鸷的笑颜。
“哦,这还真是不幸啊。”加隆这样道,他瞥了一眼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卡塞尔伯爵。没错,这个年轻人得到了他心仪已久的封号和领地,但是……
“想必医生也辛苦了。毕竟要让一个人残破的□□彻底与他那残破的身躯分离,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十四岁的男孩这样说着,抱着自己的小猫,微笑着注视着在床上气得嘶嘶怒吼的卡塞尔伯爵。伯爵倒霉地被一匹受惊的马踢中了□□……从此,他完全可以胜任阉伶歌手的职位了——虽然五音不全。
哭花了妆容的菲特斯洛伯爵夫人疯了般地竖起她涂成血红色的指甲向加隆扑去。
很可惜,她失败了。
加隆不耐烦地看着科隆大主教和萨克森选侯之间的神色交换。哦,这两个在年轻时狼狈为奸到处惹事的人,即使干瘪成这样,也不忘勾搭在一起。
“这样的晚宴真是无聊。”加隆冷笑,“浪费了一桌的好食物。”苏兰特为他递上温热的毛巾。
“关于卡塞尔伯爵方面,殿下,要如何向他解释?”苏兰特如此问道,他认真地看着加隆的鬓边。
加隆随手将毛巾交还给苏兰特,然后无趣般地道:“告诉他,法兰西的哈迪斯有点迫不及待,他的母亲替我遭遇了不幸。你顺便可以告诉他,我很难过。”加隆的脸上没有半点难过的表情。
苏兰特默默点头。
这一次的火灾,本就是一出阴谋戏。加隆自编自导甚至自演了这出疑似悲剧,其目的也是为了先行嫁祸法兰西国王。加隆太喜欢看选帝侯们得知消息时精彩纷呈的表情和装腔作势的虚伪了。简直就是一出完美的宫廷喜剧。
“告诉隆奈狄斯,可以把这个小小的谣言散布出去了。”加隆微笑,眼角却没有笑意,“我真感到有些对不起哈迪斯。他那纯洁如墨汁的名誉将被我踩进泥地。”
“要向选帝侯们明确示意并控诉法王吗,殿下?”苏兰特忍不住问道。
加隆看了他一眼,“你的偶尔糊涂病又犯了吗,苏兰特?”
苏兰特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却还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一出美妙的戏剧在于其间的小小机关不可言传,如果我向选帝侯们哭诉自己被法兰西欺负了……他们会怎么想?”加隆以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道。就好像在教导一个学生。
“他们会认为殿下软弱,只能依靠他们;或者是从过于夸张的演技中察觉到这是一出我们自己导演的戏。”
“……”加隆向苏兰特递去赞赏的微笑,“前者会让他们自大然后开始狮子大开口,后者会让他们从此对我小心翼翼。虽然从其他角度看这样并非完全没有好处,但我还是稳妥地按着自己的习惯来捕捉猎物吧,你知道的,”加隆眼角一挑,“这样才有成就感。”
有那么一瞬间,苏兰特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头蛰伏于洞穴中正蠢蠢欲动的龙。
脱下大衣,加隆大步向自己的桌子走去。
有着精致刺绣的袖口轻轻碰了一下桌面,然后,他拿起了一封信。
……
“伊奥回来的时候您已经到教堂去了,他只好带着信赶过去。后来他去跑银行,就把信交给了我。”苏兰特有些慌乱地解释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慌张,每次碰上罗马的来信,他都会产生一种不安——他甚至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哪里。
加隆用审视的目光看了苏兰特一眼,他没说什么,只是向苏兰特递出一个眼神。
苏兰特会意地鞠躬,然后反身走了出去。
他知道,他的殿下今晚不会需要他。
有些落寞,有些不甘,但却很快便平静。心如静止的湖面不再泛涟漪。苏兰特知道,“那位大人”在加隆殿下心中的地位永远无人能企及。对于自己而言,还是忠实地扮演好一个幕僚、一个管家、一个侍寝者的角色会更好。
因为,如果连心都奉献给了殿下,那将会从此万劫不复吧。
苏兰特如此苦涩一笑。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
“一份支持,换取一片广阔的市场。我想这笔交易很划算。”
第二天,加隆的午餐搭给了德意志著名的银行业世家富格尔家的主事者们。
这些精明的商人用颇具考量的目光打量着加隆,似乎想把他论斤称卖,看看所得是否和他们的支出相符还有余进项。
“……”加隆其实很不耐烦这样的目光。他平生最厌恶的事情就是有人窥测自己的心,能够看透自己的人有撒加一个就已经很糟糕了,他不喜欢让这个人数上升。所以当隆奈狄斯擅自揣度加隆的内心时,他狠狠地责罚了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然而今天必须忍受。
偶尔的忍受,就当做是上帝给予的考验吧。
加隆这样对自己嗤笑,顺便腹诽了一下兄长侍奉的,不知道在哪里的上帝。
“应是成功了。”加隆从马车的车窗向外望,提起嘴角道。
伊奥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的主人,他不是被加隆捡回来的苏兰特,贵族出身的伊奥五年前才被送到加隆身边学习宫廷礼仪和政事。他只知道作为无数头衔领地继承人的加隆,而不认识那个从修道院出来,一个人在皇宫这个巨大漩涡中用力划水的加隆。
“殿下,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伊奥轻声问道。
“回宫。”加隆心情甚好地一笑,“告诉那些选帝侯们,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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