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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漩涡(中)
凯撒阴鸷地盯着窃笑者。阿布罗狄露出神圣纯洁的表情。
“或许是我错了。”良久,凯撒如此道。
阿布罗狄几乎想松一口气下来。
“告解本身作为证据还是缺乏力度。那么,我想向枢机团出示更为有力的证据。”博尔吉亚家的狼微微抬起下巴。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刚安定下来的阿布罗狄身形一僵。
窗外的阴云已经散了,更为光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室内。一瞬间,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无所遁形。
“伟大的教皇陛下。”博尔吉亚枢机如此道,语调里带着傲慢,“请问,您的教皇内侍去了哪里?”
撒加的手重重地握着扶手。他在隐忍。这无意义的控诉,这荒唐的政治,这乱七八糟的教会断送了德里密的性命——而他难辞其咎。
被哈布斯堡家族戏言为“无心者”的撒加从来无惧于在斗争漩涡中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在用敌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主教袍之后,撒加发现,自己并非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毫无破绽。他在挣扎,挣扎的仁慈和挣扎的残忍间有个不大不小的夹缝,那个夹缝是他让德里密活下去的细小纵容。
昨夜里,阿布罗狄裹挟着夜色向他致以丧事的消息。有那么一瞬间,撒加有些痛恨自己。没错,是他,是他挣扎于仁慈和残忍之间,拖沓着做决定的步伐,导致了德里密的悲剧。撒加从德里密的眼睛里看到过动摇,却消极而未采取行动。撒加不明白,自己究竟对那个战战兢兢如风中烛火的少年有着怎样的心态?然而一切都太迟,当撒加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应该关注一下身后事物的时候,那个少年的命运也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关于这件事,”撒加未抬起眼帘,“朕今日也很奇怪,一向恪尽职守的德里密弟兄却不在梵蒂冈。”
凯撒脸色沉沉,大声指控,“尤里乌斯!不要再狡辩了!是你将德里密谋杀的!你敢说德里密所在何处?你大概将他的尸身抛进台伯河了吧!可怜那尽职尽责的德里密……”凯撒流露出哀伤。真假难辨。
“质疑。”那带着西西里口音的话低沉地掷在地面。宗教裁判所的主官用他那特有的恶意的声音道:“博尔吉亚枢机。您究竟如何得知德里密教士被抛进了台伯河?无端的猜测不可入罪,若是实情……莫非您也在场?”
凯撒眼带嘲弄,“想想吧,在这罗马,最常见的抛尸方式,不就是沉入台伯河么!”
“请枢机团允许在下发言。”大法官莫雷洛举起自己的右手,如此道。他瘦削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笔直地竖起,如剑刃一般。
首席枢机博尔盖塞行使枢机团权力,他轻轻地点头,褐色的发丝摇晃了数下。艾俄洛斯伸出手,食指与中指按着自己的眉间。疲惫。
“今日巡城卫队在台伯河打捞上浮尸一具。身着教士服饰。由本人亲自辨认,为德里密?阿劳教皇内侍无误。”
在这一场无意义的审判中,撒加第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嘴唇轻启,“阿门。”
红衣主教们纷纷跟随着他的动作,向这个不幸的消息致以哀悼。
“……”被抢先了!凯撒后牙一紧。没错,以他的计划,现在他安排的人正在打捞德里密的尸体,准备装作刚发现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明明不可能浮上水面的!
凯撒打了个冷颤,他微微回过头,看着微笑依旧的阿布罗狄。
“……”
修罗用他那平稳的语调继续道:“鉴定,教皇内侍为溺死。其身上有多处伤痕,有搏斗痕迹,财物均遗失,疑似夜间强盗抢劫作案。”修罗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右手却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他在撒谎。
此生从未向上帝隐瞒任何事情的修罗,撒了谎。
正直公正的大法官,违背了自己的起誓,撒了谎。
修罗知道,此语一出,自己永远失去了去往天堂的资格。
他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修罗知道,就算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最后的结局,依然会是这样。
那便无所惧!
修罗一旦下了决定,便不会再有犹豫与动摇。这是他不同于阿布罗狄的最大特点。就算前方是地狱,他也会目光端正地走下去。
迪斯马斯克望着修罗沉敛的表情,勾了勾嘴角。
“……”凯撒几乎知道是谁做的好事了!阿布罗狄!又是阿布罗狄!这美神赐予的外甥,生来就是与自己作对的吗??!
阿布罗狄一脸安恬地微笑着。像在享受一场滑稽戏。
凯撒捏紧了拳头,他的脚尖砸了一下砖面,道:“可怜的教皇内侍就这样被你们谋杀!莫雷洛枢机、阿拉贡枢机,你们都是帮凶!”
“恕我直言,博尔吉亚枢机。”这个声音,好陌生。枢机们疑惑着四下张望。
金发的沙加?本博第一次在枢机会议上开口。“根据相关法典,您在最初提出指控的是教皇……”沙加顿了一下,“犯有□□罪。但您刚刚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指控,您指控教皇陛下与莫雷洛、阿拉贡两位枢机犯有谋杀罪。根据枢机团决议的相关流程,一次会议,您只能做出一个指控。请问,您现在的指控,究竟是谋杀罪还是(又鸟)(女干)罪?”最后一个单词吐字流畅,居然没有半点障碍。穆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他低头,以袖口作为掩饰,轻笑一下。
比萨大学的神学讲师,辩才无碍。沙加表情真挚地等待着凯撒的回答。
“……”在这个时候,凯撒感到自己的胜算不是那么大了。他以余光瞟了一眼由其父亚历山大六世提携的老牌枢机们,诸如斯诺萨尔枢机之流,神色游移,而站在自己方面的盟友,都表情忐忑坐立难安。
“……”凯撒深吸一口气,“谋杀之事另议。今日之控告,唯教皇尤里乌斯二世犯有(又鸟)(女干)罪一条。”
撒加没有太多的表情。他支着头,示意修罗,继续这场无聊的游戏。
“控告继续。”修罗一板一眼地道。
“关于这个指控,在下手中有一位证人。”凯撒继续道:“提请枢机团允许其上庭。”
红衣的枢机们悉悉索索地交流了一阵,年轻的首席枢机分别向教皇与莫雷洛大法官点头。
“允许。”莫雷洛大法官道。在这场审判中,最为辛劳的莫过于他,身兼法官与枢机团成员两个职责。
凯撒击掌数声。
议事厅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艾俄洛斯眼尖地看到了那个几乎是被人提着的小小身影。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那人正是昨日受美斯狄之委托,向艾俄洛斯报信的男孩。
其他人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并没有太多的担忧。艾俄洛斯却是坐立不安起来。然而即使是他也并不知道,这个男孩也是代为传话将德里密唤出宫城的人。
“证人姓名、职务。”修罗并不认得这个孩子,他按照审判流程问道。
“费……费德里科?龚查加,教皇内侍下属。”男孩颤抖着道。眼神里满是恐惧。
艾俄洛斯在心底兀自焦急,他找不到任何办法提醒撒加修罗等人。
“博尔吉亚枢机表示,你能够成为教皇犯有(又鸟)(女干)罪的证人。请提供相关证据。”修罗继续道。
“孩子,别怕。将你所看到的,都说出来吧。”凯撒一脸慈爱地道。
“是的,我……我看到教皇陛下在寝宫里……”孩子深吸一口气,尽管这是凯撒交给他背诵的,但是他还是说不出来。
“别害怕,孩子。说出来。”凯撒的手搭在费德里科的肩上,用力地捏了捏。
费德里科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撒加认得这个孩子。他经常跟在德里密身后,是德里密的小崇拜者。
“孩子,你不敢说?”那就用点头和摇头表示,可以吗?”凯撒得意地笑了起来。
“反对。”沙加道:“根据律法,证人证词必须由其自行表达。”
“反对。”一个蓄着胡子的枢机道:“龚查加修士还是个孩子。他不敢表达某些词汇是在情理之中。提请法官发问,龚查加修士以【是】或者【不是】回答。若修士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可以自行发言。”
“……”红衣主教们又窃窃私语开了。随后达成一致意见,向首席枢机点头示意。
艾俄洛斯喉头因紧张而干涩,他向修罗点了点头。
“费德里科?龚查加,向上帝起誓,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
“费德里科?龚查加,你是什么时候目击到教皇有(又鸟)(女干)行为?”
“前……前天。”
“费德里科?龚查加,你认识教皇做出这一行为的对象吗?他是谁?”
“是……神圣罗马帝国卡尔五世陛下。抱歉,我……分不出到底哪个是教皇陛下哪个是皇帝陛下。”费德里科快哭了。
迪斯马斯克无声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扶手。
“!!!!!!!”枢机团“轰——”地一声,炸锅了。
“哈!”凯撒大笑。“教皇陛下!除了(又鸟)(女干)罪,您还可以加上一条(舌乚)伦罪了!”
“……”撒加略略抬了一下眉毛。
“提请枢机团,传唤卡尔五世陛下。”凯撒得意洋洋地道。
枢机们突然一片死寂。就像突然沉入了台伯河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教皇身上。
“博尔吉亚枢机,您的玩笑开得太过了。”撒加声音冷峻。
凯撒几乎看到了胜利,他挑衅道:“您不敢吗?您在害怕吗?害怕自己的罪孽公诸于世?!”
撒加蓝色的眼睛突然沉淀,那表情让枢机们不敢直视,“朕并无任何惧怕。卿若要为难朕,朕随你便是。博尔吉亚卿,朕不会原谅任何一个诽谤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人。”撒加的表情阴鸷,似有怒意。
“如此那便将皇帝请来,与龚查加修士对质,一切便真相大白了。”中立游移派在火药味十足之时,推出斯诺萨尔枢机,发表了他们的意见。
此话一出,便获得了大多数枢机的赞同。
“……”艾俄洛斯深吸一口气,“拉格诺拉斯枢机,烦请跑一趟吧。”
凯撒立刻道:“首席枢机,遣一位教士去请皇帝便可,何必劳烦拉格诺拉斯枢机!”他厌恶地望了一眼起身的卡妙,没错,他不希望尤里乌斯派的这些人串供。
“……”撒加轻蔑地笑了,“博尔吉亚枢机,卿以为随便一位教士,都有资格见到皇帝么!”没错,修士这样的低级神职人员,尤其还是没见过的,大概还没见到加隆就会被苏兰特等人扔出去吧。
“……”凯撒噎住。
卡妙没有过多言语,他向教皇微微鞠躬,便转身出了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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