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之梦

　　XXI、

　　那天晚上，在激烈的少女们对峙后，许久不见的梦魔竟又出现到在维拉的梦里。
　　这次的梦境就在宿舍的寝室，只是梦里的床帷还在，维拉看着，充满想要重新扯掉的蠢蠢渴望，只是实在不想看见床帷里的东西就是了。

　　“最近过的好吗？”梦魔问她，老样子，从门后。
　　坐在床上的维拉不说话，只是盯着墙边那扇紧关的机器门，齿轮还是一个啮合着一个，时钟般一格格转动，维拉心想那自闭梦魔究竟何时才要出那门。
　　不过算了，不要为了这种废话对梦魔开口说话。
　　维拉撇脸盘坐上棉被，抱起枕头，准备开始听故事。

　　“看来妳的室友不太好相处，是不是？”
　　没等到故事的维拉震惊了，怒道：“你这个偷窥狂！”
　　齿轮转动速度快了几拍，门后梦魔笑笑，平淡回道：“偷窥总比只在有求于人时说话好。”

　　维拉张口结舌，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点忘恩负义。
　　但一个意图不轨的梦魔又好到哪去？有点不甘心，维拉不满指出：“我又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连名字也不知道，说不定你就等着把我变成吃人的梦魇呢！”
　　以为梦魔会马上否认，没想到梦魔却安静了，而梦境，开始自那打不开的门涌入温温热水，浸过她脚踝，把维拉吓住了。
　　她怯怯往床下看，伸出指头沾了点尝尝，泪水般发咸。

　　梦中房间里莫名淹水，门的另外一边却忽然沉默了，好一阵子的死寂，到维拉差点要跳下床去探看了，门后才低低传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妳的人。”他低低道。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歪曲，好像是把脸压在门板上说出来的般。
　　“什么意思？”她问。
　　同时，涌入的水慢慢的停了，维拉坐在床边，刚好水深及膝。
　　“……今天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沉默之后，门扉却是传来再明显不果的顾左右而言他，维拉皱眉不满。

　　“那我想听我七岁以前的故事，你既然能知道我和室友吵架，一定也知道那些故事吧！”她刁难道。
　　梦魔笑笑：“自以为聪明的小家伙，妳的过去就在门后，不会自己去看吗？”
　　“就是因为没打不开呀！没有一次打的开！”
　　“那么，要不要我教教妳？”

　　啊？维拉警惕了，看着那扇门，怎么都感觉梦魔有诈。
　　“你想干嘛？”她没好气问道。
　　对于维拉的防备，梦魔一笑置之，淡淡提醒：“想对妳干嘛早在多年以前作了，妳真以为一定要跟梦魔说话，梦魔才能把人变成梦魇？如果真是这样，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吃人梦魇了。”
　　“……”维拉无法反驳。

　　“想知道门后面的东西吗？”梦魔温温再问。
　　“……想，非常想，”维拉不甘心答道，暴躁反问：“但你为什么要帮我！对你又没好处！”
　　“当然有好处的，只要妳能打开那扇门，妳就能想起我。”
　　这话回答的平顺，却让维拉僵了。

　　“想起你？你到底是谁呀！”
　　怒气冲冲跳下床，维拉激起水花无数，吃力的提着睡裙往那扇门移动，愤怒抬脚猛踢门板：“把话给我说清楚！别每次都躲在门后面跟我说话！胆小鬼！”
　　“还不要怪妳？谁叫妳要忘记我。”门后男人似乎也颇无奈，孩子气抱怨道。

　　维拉吐，只会说风凉话却帮不上忙得家伙，她焦躁去拉门把，却还是老样子，齿轮还在转动，门扉却依然没有动静。
　　“这门要靠妳自己开，我也不是那么确定该如何开，”梦魔温温道，“去找妳们校园里被关起来的梦魇，一只只和牠们接触，说不定会有答案。”
　　维拉呆了呆，梦魇，是指那些大则一撞就能让大炮飞走，小则快到让人捉不住的各色怪物吗？
　　她傻眼了。

　　“我们校园里有梦魇？学校把那么可怕的怪物关在这？都不怕学生们有危险吗？”她不解而激动：“梦魇弄出的伤口，治愈类的能力都无法愈合，还很容易感染！死亡率无比高呀！”
　　军团被麻布包裹葬入墓穴的尸，有不少的比例，就是死于那样的怪物。
　　维拉激动用头撞门：“这里学生已经惹人厌又攻击力强了，为什么还要养梦魇那种东西！”
　　这样根本是离开残耳军团的边界战场后，又要进入新的凶恶学生加梦魇战场呀！

　　相较于维拉的狂燥，梦魔却十份平静，“这里虽没有梦师镇守，却是昆诺帝国关研究用梦魇的据点之一。”
　　梦魔淡淡指出，好像这是什么人人都知道的常识般。
　　没有人跟她说好吗？
　　就算已经入学这么多天了，亚柏和夏佐还是几乎天天有新事情跟她说明，但梦魇这点，维拉怀疑是否连一般学生都不知道，谁能忍受跟那种东西活在一个校园里！

　　维拉还记得九岁时她亲眼见过的那只亮蓝色梦魇，起码有一层楼房那么高大，好多只畸型的怪眼，以及一张满是脏乱尖牙的血盆大口，简直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东西。
　　长得可怕，实力更不在话下。
　　梦魇出现当下，他们经验丰富的军团头子珍妮阿姨立刻高喊：“撤退！”，留下异国驻兵还呆呆看着梦魇喃喃问是什么东西。
　　逃跑当时维拉没有回头看，可是班杰明回头看了。
　　因为回到据点后，班杰明举细靡遗对她描述了，关于一个高大士兵被咬破腹咀嚼内脏的细节。
　　真是够了。

　　维拉额角暴青筋，阴森森问门另一边的男人：“你这梦魔，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可是不及梦魔回答，梦境又开始晃动了，像不稳定的画面，温水潮水般退去。眼前门扉齿轮也慢慢生出诡谲锈迹，一个个卡死停下。
　　维拉知道梦魔又要离开了。
　　“真希望妳早日想起一切，不觉得妳自己的梦很无趣？以前的妳不是这样的……”
　　梦魔还在轻缓说着话，感觉熟悉又陌生，梦境却开始模糊褪色，而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之前，维拉只听见那人淡淡说了句──

　　“拉拉，离梦师远一点。”

　　＊＊＊＊＊

　　隔日清晨，维拉憔悴的自床上坐起，这辈子没有这么烦恼过。

　　昨日梦魔大叔似乎很轻描淡写的建议了她，建议去跟梦魇怪物们“接触”一下，好找回自己的记忆，问题是，梦魇是那种像路边树木一样好接近又常见的东西？
　　梦魇可不像一般动物，同类间只差在毛皮斑点。
　　那种怪物每只都像不同物种，能力也不同，却一样危险。很可能第一只对是对妳扑过来的，下一只就是对妳滚过来了。
　　是随便靠近就会随便被往生的生物啊。
　　维拉甚至看过国境士兵用坦克对梦魇开炮，梦魇也只是踉跄喷了些汁，下秒又扑了过来……

　　这么可爱的生物，她该如何去对亚柏和夏佐开口，要他们带自己去找？
　　维拉想象着自己扭捏表示“是梦魔先生告诉我的”，然后被亚柏和夏佐用目光千刀万剐的情景，如果拿这个请求去找凯里，下场又会更凄惨。
　　凯里应该会直接拿她的头去浸水吧？
　　维拉感到万分烦恼。

　　阴阴的早晨，维拉与亚柏夏佐三人用完了适量早餐，在训练场一隅安静暖身。
　　“专心一点。”
　　协助维拉拉筋的亚柏冷漠说道，就押着坐在地上维拉背部，一口气将她推到了底。维拉腿与背部筋骨一口气就被压的死紧，她痛呼了一声。
　　坐在对面自己拉筋的夏佐，挑挑眉，给了维拉个“我就说亚柏脾气不好吧”般的神情。
　　维拉白了脸，强集中精神，努力先集中在一日中重要的晨练，暂时抛开了梦魇梦魔。

　　将不长不短的棕橘发被扎到脑后，开始每天都有些不一样的练习：举重物奔跑，折返跑、跳跃、倒立、攀爬、踢腿出拳、匍匐前进……
　　也许一般学生会看到傻眼，提出疑惑：残耳里辅助型的成员也要做这样扎实的练习？
　　但他们看看亚柏和夏佐，大约就会闭嘴了。

　　天色渐渐全亮了，练习告一段落，在冲澡准备上课前半个钟头休息里，维拉才有机会喘口气，想想要如何对亚柏和夏佐开口。
　　眼前，夏佐和亚柏正在半真半假模拟对打，为学院里下一个大比赛──体术大赛做准备。
　　维拉这次比赛来不及报名，只得下个大赛时再参加。

　　上学期有四个大比赛，侦查大赛、马术大赛、体术大赛、梦魇大赛。
　　当维拉进入学院时，马术大赛刚结束。而即将到来的体术大赛，是个不可使用武器与能力的、测验体能耐力与格斗攻防的比赛。
　　这，就是朱莉当初对夏佐娇滴滴叫喊：“请让我跟你组队！”的原因。

　　这种大赛都有分年龄层竞赛，但也会有个组别，是无视年龄让大家自由组队参加的，通常只有学院的老牌强队们敢参加，是个类似明星赛的组别。
　　“你们应该也是老牌强队之一吧？”维拉曾经这样问亚柏与夏佐。
　　可是那两人却楞了楞，互看了对方一眼。
　　“喔，我们呀，”亚柏冷静道：“我们的名声没那么好。”
　　维拉无言了。

　　眼前那两人已经脱掉了上衣，皆只剩最里面的无袖黑吸汗背心，一来一往的，脚步落在地上的声音小而急促，倒是拳头落在骨肉上的声音大些。
　　通常这个时间都在观摩打斗、外加欣赏美人的维拉，此时却陷在不知所措的惶惶然里。
　　是真的渴望知晓从前记忆，想知道自己从哪来，又有没有父母手足。
　　可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才能将眼前这两个凶恶伙伴的负面反应降到最低。

　　“维拉。”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与夏佐打斗的亚柏，转头呼唤她：“过来。”
　　因为要打架，亚柏把眼镜拿掉了，汗水自额角滑落。不知是不是维拉心理作用，觉得这让亚柏看起来比较凶恶。她怯怯走到两人面前。
　　“妳的自体漂浮不是一直都有高度限制、局限颇多？我和夏佐想到了一个可能有用的方法。”
　　“嗯？”不是要责备她晃神吗？

　　旁边同样也是汗津津的夏佐伸展了下手臂与肩背，然后双手掌交迭，微微的曲起了膝。
　　少年手心向上，做了个往上托的动作：“助跑，然后藉我的力往上跳。”，夏佐黄眸直勾勾看着维拉：“要抓好对方的节奏。”
　　把汗湿的发往后拨，亚柏也在旁边补充：“本来想要结合两个人的力，这样妳可以往上飞的更远，但这样要三人的节奏都相吻合，很容易方向歪掉或失败，先从两人开始吧。”

　　维拉呆了呆，才依言又退了回去，与前方做好准备姿态的夏佐四目交接。
　　夏佐那双认真的黄眸多了种滚烫人心的光彩，维拉冲向那双眸子，起跳，黑靴单脚稳稳踩上夏佐交迭掌心。少年将维拉往上推，而维拉同时再次起跳，顷刻两股力互相作用，就像脚上装了弹簧，维拉全身毛孔都叫嚣着准备要直直往上冲，没想到重要却离奇的偏了。
　　维拉身体不由自主的蜷了，歪掉的力让她往后翻去。
　　“欸？”
　　维拉短暂的欸了一声，就被那股自脚掌冲来的力远远的抛飞了出去──往训练场的大灯柱。

　　夏佐和维拉都使出了不小的力，于是事情发生的很快，亚柏夏佐两人都还来不及呼唤、或者做任何挽救措施，维拉就“抵达”了灯柱。
　　像只猫，她全身毛好像都竖起来了，在空中一翻回身就以双手双脚相护，重重往灯柱一推。
　　金属制的中空灯柱发出被物体重击的闷哼，而维拉顺着推力的反作用力，又是一个后空翻。
　　然后四肢朝下，猫科动物般稳稳落地。
　　三人余悸未定的看着对方。

　　＊下章预告：
　　XXII、“课堂与同学”
　　在分部的枪枝刀械堆里，维拉也曾想象过自己去上学，不偷不抢不打架的坐在教室里学习，不过也只是想象而已，不曾想过自己真有提着书包、系着领结走进教室那一刻。
　　今日成真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站在讲桌旁的维拉，平静看着底下那十几张熟脸孔。
　　那不是发卷帮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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