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

　　一个不小心，我就爱了你那么多年。

　　周越描好了妆，戴上凤冠，以一副女子的面容静静地端坐在书桌后，等着前来接他的嫁轿。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年，那时两人都还只是二皇子和王爷家的小公子，两人总是喜欢在摆脱了身后的仆人后躲进书房读书，还记得自己当时年幼不懂“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还记得那人在讲了意思后牵着自己的手对着自己重复了这句话，还记得自己当时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甜蜜，还记得年幼的他却坚定的眼神。
　　如今自己已经穿上了鲜红的嫁衣，等来的却是他人的嫁轿，
　　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是你来。谁还记得，当年是谁曾经许诺为我描眉？

　　张梓和王跃并肩站在城墙上，冷眼看着城里的一派喜气洋洋。
　　半响，王跃轻道：“用爱人来换取皇位的牢固，这样做值得么？”
　　“值得。”
　　“你一定会后悔。”
　　“谁说不是呢？可是天下不能再乱了。”
　　“我还以为你明白的。”
　　“明白些什么？”张梓转头看向王跃，王跃也转过头来看向他。
　　“天下除了你还有很多人，可他只有一个你啊。”
　　张梓愣住了神，王跃却已向下走去，“走吧，他肯定在等你。”可是下一秒，他的脚步就顿住了。后来，每当王跃回忆起那个晚上时，仍是不住的心酸难过。
　　那晚，他的皇上在冲天的红光中显得分外落寞委屈。
　　“张梓在我即位时就死了，如今朕乃一国之君。”

　　十个月后，京城，福来茶馆。
　　店小二在众人之间忙碌着，一刻钟的功夫也不敢耽误。当今圣上于三天后大婚，现在的京城可真算得上是热闹非凡，各路来贺喜的人都纷纷在挤在这小小的茶馆里稍作整顿，然后便马不停蹄地朝礼部赶去，官职再高一点儿的，就直接奔向了那深宫，当面贺喜。
　　在茶馆大堂地一个小角落里，一个年轻男子独自静静地品着茶，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与当下场景十分不相符合。
　　又来了一拨人马，店小二将他们一行引到了年轻男子的桌子后，上了茶，又转身忙活而其他的事去了。那些人屁股刚挨着板凳，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把男子当做了空气。
　　“嘿，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咱这皇帝要娶得可是个男人！”
　　“兄弟，这消息哥哥我早就知道了。听说是邻国的掌权者，哎哟长的那真是，比寻香楼里的花魁还要美上万分！”
　　“听说那位皇上和咱们这位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的不得了！”众人皆点头附和。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各位兄弟知否。”男子突地压低了声音，“听说大王妃及其不受王爷的宠爱，到现在都还没圆房……”
　　这话题一抛出，就引得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听说这王妃行为可不检点，没过门时天天往皇宫跑，现在也是活该！”
　　“是啊是啊”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年轻男子“啪”地一声将茶杯重重放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佩剑就往外走去。正在议论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走出门，就又开始了议论。

　　王跃抱着剑在街上迎着寒风走着，眼睛突然湿润的一塌糊涂。
　　当年，他受还是二皇子的张梓密令偷偷前往邻国去求得他们太子对张梓即位的拥护，途中一路颠簸得了风寒，遇见那位太子时一个字还没说便晕了过去。是那人精心照料自己，明明贵为太子，却连喂药这种事都亲力亲为。
　　明明只需半个月的任务却被自己硬是磨蹭了三个月，半个月生病，十分钟完成任务，两个半月和他相亲相爱。分别时那份依依不舍的情形至今仍记得。
　　“你等我，等我即位了，第一件事就是娶你当我的皇后”
　　“嗯，我等你。”

　　我真的一直在等你。等你了这么多年，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我的一辈子还有很长，你说，我还等不等你？

　　三日后，整个京城笼罩在喜悦中。有人在高声谈笑，有人在称兄道弟，有人醉了酒在手舞足蹈，有人搂着衣着暴露的美娇娘欢歌笑语。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那欢乐渲染不到的地方，在那高森的城墙上，有一个孤寂的年轻男子一边酩酊大醉，一边无声啜泣。

　　第二日，邻国掌权者同皇上共同宣布，两国结为一国，帝君和帝后共同执政，定都京城，国名改为祀粤，并规定自明年开始，为新历一年。从此两国子民皆为兄弟姐妹，少去了多年来的领土纠葛所引起的战争。全国上下继续沉浸在这因未来的和平而引发的喜悦中。

　　祀粤，思越，思跃。

　　新历五年，在皇宫的一座庭院里，帝君与帝后正举杯痛饮，两人喝到最后都趴在桌子上没了力气。“你后悔过吗？”“当然。”两人相视一笑，那翘起的嘴角包含着的是各自的后悔、辛酸、追忆、沉重，和一样的无可奈何。

　　新历十年三月，大王妃郁郁而终，但是民间一直有传言称王妃是得病卧床却无人理睬最后孤独病死的。同年五月，大王爷起兵造反，帝君派精兵三十万反击，最终大获全胜。令人奇怪的是，领兵的侯爷竟在打退敌军后被几个余孽乱箭射死。更令众人不解的是，此二人均已皇后的规模下葬。

　　当副将军率兵回朝向两帝汇报战绩时，这个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红了双眼。他说：“侯爷本来不会死的，可是在冲出包围圈后侯爷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东西遗漏了，便独自回去找，不巧叛军还未完全撤离，侯爷当场就被万箭穿心。”
　　沉默了好一会儿，便听到帝后用压抑着的颤抖的声音问他：“他要找的是什么？”
　　“是一块玉坠子。”
　　“速速呈上。”
　　趁着宫女呈上之际，副将又补充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侯爷一直抓着不肯放手。还是微臣和几个士兵使劲将侯爷的手指掰开才取出的，想必一定是被侯爷视若珍宝的。”

　　帝后轻抚着手心那块玉坠子，玉是块好玉，片刻工夫便已被人的体温所覆盖，变得温润。可惜，却不是那人的体温了。
　　忆起昔日，两人互相表明心意后，自己便把这祖传的平安玉挂到了那人的脖子上，还威胁他道“死了都不能摘”，他也是答应得爽快。可是后来，可是现在，那人是真真实现了当初许下的所有诺言，自己承诺的却是一件都未实现。

　　又过了十年，在大家为刚刚成为太子的皇子设宴庆祝时，皇宫后殿燃起熊熊火光，大火将整个京城的天空，染得通红。帝君帝后均因未能及时逃出而被活活烧死，刚当了一天的太子，便成了皇帝。
　　新帝上任第一件事，便令许多人大为不解。他下令将前帝君与大王妃合葬，前帝后与侯爷合葬。众臣纷纷上诉反对，却被一一驳回。下葬当天，新帝亲自到场主持冥婚仪式。
　　后来，新帝成婚，在洞房隔天清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安宁的睡颜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被选为太子时，前帝君和帝后对自己说的话，他们说：“所娶之人必为你毕生挚爱，否则，你将悔恨终身。”

　　也只有前帝君帝后和新帝明白，那场火，是前帝君帝后自己放的。
　　他们在冲天的红光中，去寻回自己的爱人。
　　沸腾吧，这世界。我用这无与伦比的炙热与喜红，迎接你归来我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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