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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上)
二十三
欲把西湖作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冬日杭州,自有一番美景。
青石板街道上铺满柔软厚实的白雪,路人匆匆的脚步在雪上踏下深深浅浅的足印,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没有人会在街上多作停留。
迎客楼的楼上雅座里,一个少女正靠在窗边静静凝视着街上行人,手执着的那杯龙井已经由热转为冷,但她依然彷若未闻,低垂着的眼帘从未离开过青石板街道。
细雪飘落,落在少女靠着的花梨木栏杆上,纤瘦的玉臂感受到雪花冰寒,不禁微微一颤。
少女的满头青丝皆藏在鹅黄色的头帕里,使人看不出她长发的颜色,不过路人倒是不感好奇,反正人人的头发都是黑色,顶多是深棕色,没什麽值得探究。
低垂的螓首掩不住那倾国的绝色,光洁如玉的额头,长长的羽睫,里面藏着的眼眸因为垂头的缘故而不被看见,高挺的琼鼻,薄软的樱唇,尖细的下巴,配上那冰雪似晶莹剔透的肌肤,美得叫人为之屏息,深怕一呵气就会把这冰雕似的容颜毁掉。
此时,一人从对面的茶楼里走出来,只见他一袭华衣锦服,腰戴紫玉腰带,上悬一个翡翠凤佩,黑发被束在白玉发冠里,那张脸唇红齿白,本该是清俊的面容此时却是忧心忡忡,彷佛有什麽事缠绕心头,使他不能展开笑颜。
是他了。
刚好掌柜有话要跟少年公子说,他转过身又回到茶楼里。
少女的唇角翘起,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等了一早上就是为了此人。
右手随手把碎银放在桌上,少女不徐不疾地走下迎客楼,她垂着头看着脚尖,彷佛是娇羞无比不敢直视前方,偏生却没有撞倒任何人。
同时也没有任何人都看见她的眼睛。
华服少年早已经登上停泊已久的马车,他拨开珍珠门帘後走上马车,马夫撩起草笠回头去看,看见少年坐定後方才一挥马鞭,骏马长嘶,疾步奔走,马车车顶上的纯金流苏随风摇曳。
马车就这样把少年带走,留下了积雪上整整齐齐的辘痕。
却见本该站在对面迎客楼门前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竟然再也没有她的踪影。
看起来这般娇弱的一个少女,竟然有如此快的步伐?
马车在大街上奔走着,车厢里颠簸摇晃,华服少年一手扶着檀木车窗,一手扶着置在中央的香炉,免得它被打翻。
车厢里萦回着宁心香的淡淡香气,虽然有宁心定神的功效,可是少年忧虑的神情却出卖了他心神混乱的真相。
坐在对面的老仆心焦如焚地问道:「三少爷你想到什麽什麽法子应付帮主没有?」
三少爷举起锦袖擦了擦脸上汗水,他打开车窗想让冷风吹进来,没想到这冷风不但未能使他冷静下来,脸上的汗水反而是愈来愈多了。
「没想到。」三少爷低声道,一双细长的柳眉皱成一团,他望着车窗外快速往後的景物,只见马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出杭州市集,正往市郊的月明山庄飞奔而进。
路经一面澄澈如镜的湖水,湖水已经冰封,淡灰色的湖面毫无生气,几只白鸽立在湖面上,不时轻啄着冰封满面,彷佛希望从中得到什麽食物。
「大不了就一死吧。」三少爷突地冷冷地道,刺骨的寒风吹起他如墨的黑发,那秀气的五官罕有地露出这般冷漠绝情的神色。
「三少爷万万不可啊!帮主念在三少爷是他儿子份上,必定会从轻发落的啊!三少爷不要灰心啊!」老仆连忙道,他几乎就要翻身下跪了。
三少爷回过眼睛望着老仆,良久良久,他方才幽幽地道:「他有把我当作是儿子吗?」
「帮主是粗人,自然不太擅长表达感情,三少爷你不要想太多啊!」老仆急声劝道,这三少爷他从小看着长大,看着他由粉雕玉琢的娃娃长成今日的翩翩少年,那平静淡漠的神色背後藏着多少痛苦,那毫无在乎的语气後藏着多少失望,老仆比任何人更要清楚。
三少爷坐在面向马夫的位置,但见月明山庄已经隐隐约约从树林後探首出来,他凝视着那点渐渐放大的黑影,最终还是道:「黄伯,今次爹必定不会罢休,你不要再为我求情了,免得他对你不利。」
「三少爷……」黄伯欲言又止,这次三少爷的确闯下大祸,恐怕帮主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马车踏踏驶进树林里,本该浓密的树林此时却只剩下重重枯枝指向天空,几只乌鸦立在枯枝上,啼叫几声後又飞向天空,彷佛是在为什麽东西而凭吊。
却见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少女,鹅黄头帕包起满头青丝,她俏立在树林门口,面向气势恢宏的月明山庄。
少女身上乾净的青衣不知何时已经沾上湿泥,如非在地上打滚过实在不能把湿泥沾上肩头胸前的位置。
「看来我刚才躲在马车底下听来的话,还是挺有用的。」少女摊开手臂看看身上的泥迹,喃喃自语似地笑道,她刚才伏在马车底下,一路偷听周三少爷跟黄伯的对话,没想到倒是获得意料之外的情报。
灰暗的天空,地上欲溶未溶的积雪湿泥,了无生气的枯枝,愈发愈映衬得这红砖黑瓦的月明山庄严肃死寂。
少女不再垂头,她抬起头直视着月明山庄,妖异的紫眸里赫然带着媚然笑意。
杭洲第一大帮唤作沧海帮,总舵立在月明山庄,这帮主之位素来都是世袭,现任帮主名曰周向杰,他有三位儿子,大少爷名叫绍龙,二少爷名叫伏虎,三少爷名叫停鹤。
周向杰年事已高,所以早就有意传立给其中一位儿子颐养天年,而帮内早就分成大少爷派丶二少爷派和三少爷派,当中大少爷派和二少爷派势力最大,可是最受周向杰宠爱的却是三少爷周停鹤。
可惜,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以来,周停鹤每次行事皆是失利,使周向杰渐渐疏远了他,可是父子之情岂是说断就能断,所以谁为嬴家依然未知之数。
前几天却发生大事,周停鹤奉父亲之命打劫官银,岂知事先泄露风声,沧海帮的人马惨遭官定伏击,损兵折将无数,大伤精锐皆出的沧海帮,周向杰对周停鹤大感失望,以帮规处置三少爷,把他重打一百大板,收走他手上所有权力,要他留在杭州静思己过。
胜负已分,三少爷注定永远退场於沧海帮的争权夺利中。
帮主之争固然是最近的风头所在,可是沧海帮有另一事却是更为惹人讨论。
沧海帮在十多年前成立,在几年之内由默默无闻的小帮派做成今日杭洲最大的帮派,除了帮主的文轁武略外,还有幕後军师助阵,据说这军师不止是聪明绝顶,而且身怀法术,能够颠倒乾坤,斗转星移,加上有未卜先知的才能,所以沧海帮才无往不利。
当然,这些不过是传说而已,如果当真有这般风尘异人,早就应该效力朝延,身受那高官厚禄了,怎会委身於草莽之中呢?
可是这般江湖恩怨再也跟周停鹤无关。
此刻,高高在上的周家三少爷不过是闲云野鹤而已,权力尽皆被父亲收回来,勒令留在杭州里静思已过,也不知道这责罚会直至何时何日。
长长地叹了口气,周停鹤来到杭洲西湖畔的忘尘庵,但见湖水成冰,远处的苍翠群山尽皆覆上厚厚冰雪,雪雾初散,隐隐可见山顶高耸入云,彷佛与那黯淡天空溶为一色。
周停鹤收起手上摺扇,背负双手走进忘尘庵里。
说起来,这周三少爷还是忘尘庵的常客,他的母亲生前常怨恨父亲积上杀孽太多,所以常常来这里念经积福,到了後来她跟父亲感情破裂,更是长年留住在忘尘庵里,直至数年前仙逝。
孝顺的三少爷也会常常来看望母亲,因此跟庵中众尼姑关系甚佳,自母亲死後都会来添香油作福。
抬头望着忘尘庵的牌匾,凄风吹过,牌匾摇摇欲坠,想当年母亲常来此祈福时,这忘尘庵得到帮主夫人的青睐也是脸上有光,常常都会有帮众来祈福,没想到母亲死後这地方再也没有人来。
人一走茶就凉,大约就是这道理吧。
如同自己一样,风光时自有无数帮众上前谄媚讨好,而自己失势後,往日的猪朋狗友皆是投靠大哥和二哥,所谓树倒猢狲散,自己这棵大树倒下後也是唯有孤独死去吧。
周停鹤复又苦笑摇头,早就跟自己说过别再想起这事,为何又想起来呢?
推开木门走进忘尘庵里,「嘶嘶」的门声惊动了停泊在门窗的小鸟,小鸟拔地飞起,留下了羽毛数片,飘落雪地。
小鸟的拍翼声彷佛打破了忘尘庵的百年孤寂,周停鹤不禁埋怨自己这凡夫俗子竟敢惊扰佛门清静地方,身上又再背负一宗罪孽。
小小庵堂的尽头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的白玉雕象,那慈眉善目静静地凝视着周停鹤,使他想起旧日母亲同样温柔仁慈的眼神,眼眶不禁为之一酸。
周停鹤发觉自己又失礼了,当下抬袖擦擦眼睛,却见佛像前的残旧蒲团上正跪着一个尼姑,她背对着自己,双手正在合什念经,一身破旧布衣掩不了她窈窕玲珑的身段,玉颈雪白,使人不禁想入非非,想知道宽大布衣里的肌肤是否同样柔滑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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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都来了,小公主和笙语童鞋还没有结婚,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