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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下)
旁的实在是没得好看的,胭脂娘顺着前面的田埂往前去。
老远瞧着一条河,还不小,这里家家也没得水井,估计水用度甚么的都打这块儿来的。
再近些,这水清得很,胭脂娘伸了手,想撩些水洗把手。
手刚侵到水里头,一只泥爪子一把给胭脂娘推了个踉跄:“水不能喝!”
胭脂娘一瞧原是二狗子,旁边还有个少年。
心思转了几转,抬头望向二狗子:“我渴得很呐!”
“这西边河的水村里头的人都不吃的。我们从南边的河里打水吃。”讲话的是那个少年。
“怎地就不吃,这里头干净的很哩!”
“里面有妖怪!”二狗子脆生生应着。
胭脂娘笑起来:“妖怪?”
少年顺着话头:“是哩,老一辈都这般讲。”
二狗子狠命地点头:“吃小孩子哩!对罢,虎子哥。”仰头望着少年。
虎子抓了抓脑袋:“大伙儿都这么讲的。”
胭脂娘皱了皱眉,心下里觉着乱得很。
“要不,你到我家吃水罢,我家里头有滚水。晾凉了喝。”
胭脂娘跟着后头去了。
“虎子带了个姑娘来家哩!”旁边人家伸头瞧见了胭脂娘忙对着屋里头做针线的虎子娘喊。
虎子娘放下手里头的活计出了来。
“不是!胡讲!我带……我,她想吃水,我才带她来家吃水的。”虎子脸面红得很。
“哎吆喂,虎子还是个面嫩的。”
“胡讲,胡讲。”
虎子娘笑得岔了气:“李婶你别个耍弄他了。”
听闻胭脂娘讨水吃,忙拿陶碗端了些:“仔细烫嘴。”
胭脂娘沿边吹了吹气,小抿一口:“听旁人讲村里出过妖怪?”
虎子娘绞着衣裳:“是哩!不过现今没得了,多亏了老神仙哩!姑娘要是想听,就等会子,老箱子今个来我们家里头,让他给你讲。虎子也欢喜听这些子。”
胭脂娘颔首:“那好。”
晚些时候,老箱子才颤巍巍地来虎子家。
“其实也没得甚么,那两个女妖精不是厉害的很,老道几下头就收拾住了。”
“就这?”胭脂娘打了个哈欠,“同旁人讲得没甚么两样。没趣儿。”
老箱子见胭脂娘不买账:“嘿!小姑娘,这不是点子上,我还听讲那两个女妖精其实不是女妖精,是人!这会没得人给你两过罢。”
“莫不是你胡诌来的。”
“我能胡诌?这都是我老祖宗讲给我的!”
胭脂娘很不信的样子。
“西边的河水你晓得怎地就不能吃?”老箱子来了脾气。
胭脂娘顺着他的意摇头。
“那是因着里面浸死过人!就是你两个女妖精!不,不,那两个女妖精是人!”
“胡诌,你平日里怎地不讲?”
“……这不是大伙儿都欢喜听妖啊怪的嘛!”
下傍晚,虎子娘非要留胭脂娘在家里头吃饭,好容易胭脂娘才脱身出来。
回了二狗子家里头,胭脂娘忙给二狗子娘讲,本来今个就要走的,不巧家弟不晓得到哪块儿耍去了,刚在村口瞧见他,不肯,还要耍!接着从袖子里头摸出些铜板和香粉递给二狗子娘:“今个儿晚上麻烦再收留一夜。”
二狗子娘把胭脂娘手打开:“把东西做甚么,不要!不要!”
“烦你收下罢,要不,我这心里头难受着呢!”
天黑的透透的,狐妖才回了来,还被二狗子娘数落了一顿,让姐姐好找!
狐妖闷声不吭吃完饭。
回了小柴房,面着胭脂娘坐下:“又搁背地里头编排我。”
胭脂娘卷着被褥子:“总得寻个借口。怎么这般迟才回,遇着难缠的了?”
“这倒不是,只是有更蹊跷的。这村子临近些的地儿没得妖也没得怪。”
胭脂娘坐端正了:“是蹊跷,这有人的地儿周遭没得妖也就罢了,怎地会连怪也没得。”
“我又往远些的地儿走,就是我们碰到那黑乎乎玩意儿的地儿……那块儿的妖怪竟一只也无,就连那玩意也不在了……”
胭脂娘低着脑袋:“然后,你又去了再远着的地儿。”这话讲得肯定的很。
狐妖点头:“你猜我瞧着了甚么?我见着了那黑乎乎的玩意儿……”
“在吃妖怪。”
狐妖贴过去:“你莫不是我肚里的虫?”
胭脂娘面色阴沉:“是嗜怪。怨气所聚。这里头的用心狠毒的很。”
狐妖倒不在意胭脂娘的面色,并排坐了去:“嗜怪,我倒是晓得,是人死后不得安歇,怨气极重,吃妖怪得到妖力,然后报仇之类的罢。”
胭脂娘转脸面向狐妖:“讲得是。旁的还有一种……”
胭脂娘蓦地一愣,望向纸糊子那块儿,抓起手边的小竹箱奔了外去。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小庙那块儿,在庙前停住了。
胭脂娘这才觉着昨个夜里头自个儿没瞧错,那飘的东西是头发。就像自个儿面前女人一样飘着的头发。
那女人的面目让人瞧不清。见了胭脂娘竟想往前去,刚迈个小步,身影竟淡了几分。那女人似是对着样子怕的很,忙回了小庙里头,把脑袋留在了外头。
狐妖早已在旁边提气寻思着怎么弄死那女鬼了。
胭脂娘这下子倒像是不愁的很。走到女鬼面前:“怨?怨甚么?”
女鬼呜呜讲不了话,抬了眼,蓄在眼眶里头的血泪流了下来。转眼间,那女鬼的脸不停的鼓涨,有水顺着头,脸流下。还未落到地上就甚么都没得了。
本该清秀的脸肿的很,连皱皱的面皮都瞧得很清楚。
狐妖也近了前来:“淹死的罢。”
女鬼把脸复了原样,点了点头。
胭脂娘待要再问,女鬼伸出惨白的手往东边指。
胭脂娘顺着方向瞧过去,那块儿也有一个庙,难不成里头都被缚着鬼?心下想着,胭脂娘又向东头跑过去。
狐妖撵过去:“怎么个事?”
“那女鬼被人缚在里头。”
“我有眼,我瞧着了。”
“有人有意把她缚着,用甚么法子让她生怨气,怨气离体吃妖怪增妖力,想挣出去。那人力量很强,她的嗜怪吸了妖力还是帮不成她。”
狐妖有些个迷糊。
胭脂娘看到小庙,停了:“那人只是缚着她,她的嗜怪正好除了村子周遭的妖怪,因着这样这村子里头的人才没得被妖怪缠上的。”
小庙前头有影子渐渐成型,定睛一看,也是个女子。
女子旁的没得甚么表示,只是立马跪下磕头。胭脂娘也不去扶,合该也碰不着。这女鬼也讲不得话,胭脂娘却晓得她在求自个儿破了她的缚灵咒。照这般看来嗜怪是这两人的怨气凝成的。
这般放出来可行不通,寻不着他们怨气之结,放了他们,没多久嗜怪就会回来吞了他们。
女鬼不停地拜着胭脂娘。要是不是个鬼的话这地儿都能磕个坑。
胭脂娘恨死“缚灵无口”这话,猜哑谜着实难受。
胭脂娘一人喃喃:“怨甚么?”
地上磕头的女鬼似是听了这话,爬起来往北边跑了几步,觉着身子变淡才慌忙止住。用手指着北边,样子急得很,似乎要落泪。
“你认得北边庙里头的女人?”胭脂娘摸着了头绪。
女鬼狠命点头。胭脂娘复又闻:“你同她甚么关系?”
那女鬼似想起甚么,面色突得有些怕,后有平静下来,做了个环臂的动作。
胭脂娘奇了,转头问狐妖:“你晓得她意思?”
狐妖撇过脸:“晓得是晓得,只是不大肯定。”
胭脂娘见狐妖这般说,不理他,这狐妖好面子的很,不晓得也会装,又面着女鬼:“你们是姊妹?”
原是想说仇人的,见他俩的样也不像。
女鬼犹豫了一下子,摇摇头。
“玩伴?”
摇头。
一旁不作声的狐妖,有些耐不住了:“夫妻罢?”
那女鬼一怔,眼里头又蓄了眼水儿,重重点下头,跪下又拜。
胭脂娘回头瞧着面有得色的狐妖:“你竟是真晓得。”
狐妖咬牙:“我本就是晓得的!”
胭脂娘想了想:“莫不是应着你俩这般,村民瞧不得,把你们浸死?”
女鬼顿了下,再拜。
这么讲倒也讲得通了,胭脂娘往北边望了望:“你们被缚于方寸,不得相见,不得轮回?因而得怨?”
女鬼只是磕头。
狐妖见胭脂娘慢吞吞:“必定就是这样的了。”
“放你们出来,你们只管在一起,只管轮回,不得害人。”
女鬼点头。
狐妖嗤了一声:“那村里头的人害他们这般惨。”
“因着这,我救她们。”
“这般就没得事啦。”
“这事合该是村子里几辈子前做得的浑事,你去地府找那些个人理论。”
狐妖哼的一声:“没了这个缚灵,嗜怪也消弥,这个村子也会像别个村子,周遭有了妖怪。到时肯定有人被缠上,你不愁?”
胭脂娘抬了抬眼皮子:“妖怪还是人,我从未偏帮哪个。”
胭脂娘沿着两庙边子分别撒了回粉。又拿朱砂在两条白布条上画了几个咒:“起!”那两白布条腾空,各自将两小庙围了起来。狐妖应了胭脂娘的话去了北头守着那块儿的庙,以防有甚么异变。胭脂娘把咬出血的手指头对着小庙,那血珠竟被吸了进去。
胭脂娘口中念了许久,那小庙才慢慢起光,撒在周遭的粉也都浮起来附在朱砂咒上头。
胭脂娘反转了手印,那小庙便化为畿粉,从中飘出一缕头发,这档口狐妖也过了来:“那块儿有黑乎乎的丝飞了来。”
胭脂娘指了指已缠在一块儿的头发。
两女鬼携着手,对着胭脂娘拜了三拜。才有往西边飘去。
胭脂娘有些疑心他们使坏,跟了去。只瞧着他们到了西边的河就停下来,耍起水来。
胭脂娘想到了甚么,不再言语,和狐妖一同回了二狗子家。
在二狗子家周遭都撒了驱粉,才回了柴房闭了眼。
狐妖贴着她的耳根子:“还说你不偏帮?”
胭脂娘可真是累了,原先那些个伤虽说被狐妖弄好与平日没得两样,内里的缺了元气却是实打实的。
狐妖难得不再吭声,蹭了蹭也依偎着睡了。
第二日大早就听着,二狗子娘骂骂咧咧:“撅八辈祖宗坟的,两个庙子都没得了。”
二狗子爹扒嗒叭嗒抽旱烟。
胭脂娘进了来:“甚事?”
二狗子娘脸面气得通红:“老神仙的庙子被毁了,两块地光光的,甚么也没得!哪个断子绝孙的不得好死的。”说着把砧板上的肉又狠命剁了几下。
胭脂娘说要赶路,饭都没吃,走了。
狐妖在林子里寻了些野果,小兽来。
见胭脂娘还在石头你块儿坐着,化了原型圈了过去。
胭脂娘冷冷地:“做甚么把我圈起来。”
狐妖甩了甩尾巴,把野果勾了些来,拍了拍。
胭脂娘拿了吃了一口,酸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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