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荒原

　　M1911，也称勃朗宁，它的子弹速度并不快，每秒中也就只能在空气中飞行两百五十米左右。可尽管如此，阿宁手中的枪依然打中了老海，只听他“啊”的大叫一声，小腿上立刻绽开了一个血洞。

　　吴邪一把把老海拽到了身后，套好裤子，一边系皮带一边急切地说道，“你怎么什么也不说明白就开枪打人了？”

　　阿宁冷笑了一声，抬起手，瞄准了吴邪的眉心，“你是卧底。”

　　吴邪一怔，马上意识到她可能是在唬弄自己，面不改色道，“阿宁小姐，你不相信我没有关系，毕竟我前不久还是个共齤产党，可是你说话是要有凭证的！”

　　“凭证？”

　　阿宁一扬眉，甩出了一张工作证和一叠相片，扔在了吴邪的胸前。

　　吴邪弯腰拾起地上的工作证，那张可以出入医院的真实工作证，上面的名字和老海挂在身上的一模一样，可是照片上的脸却和老海大相径庭。而那些黑白相片记录了一些他的出入场所和会面人员。

　　“我有可靠消息，这位是共齤产党。”

　　阿宁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可见她手中握有绝对的证据，看着那黑漆漆的枪洞，吴邪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从背上缓缓流过腰际，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声音有些虚，却还是克制地为老海进行苍白的辩解，“可能只是误会吧。”

　　阿宁翘起嘴角，她笑起来特别的漂亮，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会跟着一起发光。可吴邪此刻却没有心思欣赏美人的笑，他只觉得那笑容里带着冰冷的刀，她的眼角凝着寒光。

　　老海的腿一直在打哆嗦，一枪被打穿了腿骨，让他一时间无法站立。他抬头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吴邪，一咬牙，蓦地一跃而起，一把从后面掐住了吴邪的脖子，嘴里狠狠地喊道，“你这个叛徒！老子今天就是来杀你的！”

　　吴邪根本没有留意身后的情况，加之老海的身材比他高大，即使吴邪的身手不错，可还是一下子落在了下风，被重重地压在地上脖子也被掐得死死的，他眼前一黑，完全喘不过气来。

　　这感觉难受极了，吴邪的思维敌不过他自身本能的反抗，曲起腿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偷袭自己的人。老海下腹一痛，手也微微松了劲，吴邪乘势将人推翻在地，揉着脖子试图站起来。可是刚才老海下手非常重，他依然还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而阿宁站在那里，全程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想要帮吴邪的意思。

　　老海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三个人站在三个角上，彼此揣摩着对方的心思。阿宁由一开始的吃惊到后来慢慢的恢复了平静，甚至还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戏演得不错。”

　　阿宁鼓着掌，却把手里的枪扔到了他们俩的中间，接着抱着手臂退到了门口，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两人的目光都牢牢地锁定在了地上那把勃朗宁上，而吴邪此刻却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难道今日他和老海之间真的要死一个吗？

　　他还在犹豫不决，可是老海却一咬牙扑向了那把枪，吴邪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去与他扭打成一团。老海抢先拿到枪，却被掐住手腕不能对准，两人快速地交换着眼神，吴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配合着他两人保持僵持的状态。而老海的力气极大，吴邪觉得自己就快制不住他了。

　　这时，老海就地一滚，把吴邪也带了过去，混乱间，吴邪只觉得手掌被掰开，老海把那把枪塞进了他的手中，然后大叫道，“今天我非杀了你这个叛徒不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吴邪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看清这个人的脸。老海那张粗糙的脸上已经爬上了皱纹，眼白有些浑浊，还布满了血丝，却很精神。鬓角也已染白，他的耳垂红红的厚厚的，像是生了冻疮。

　　吴邪一脚踹上了对方的小腹，紧跟着一个鲤鱼打滚滚到了一旁，迅速站起来。没有受伤的左手中握着那把枪。

　　下一刻，吴邪缓缓地抬起了手，用枪对准了地上的老海，他望着对方近似鼓励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冰冷，原来自己所以为的牺牲是可以避免，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就不得不先杀自己人。吴邪的食指轻微地颤动，贴在扳机上僵硬地没有动作。

　　“良禽择木而栖。”吴邪哑着嗓子，对老海说道。

　　“呸！你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叛徒！”

　　从刚才那一刻起，老海的嘴里便始终在骂骂咧咧，他看上去显得非常激动，就好像吴邪真的是叛徒，而他是来暗杀他的特工。

　　阿宁冷着眼眉在一旁看着，吴邪扭头道，“留他一命吧。”

　　老海的脸色一变，忙用眼神暗示他，可吴邪全然当做没看见，依然望着阿宁，那个女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藏在她那涂着红色唇膏的嘴唇后头，显得格外的美。

　　“当然不可以齐先生，这样子我还是会怀疑你的。”

　　阿宁的话音还未落下，只听老海捂着自己还在流着血的小腿急切地叫吼道，“老子不用你这种人可怜，我们闹革齤命的就是要不怕流血和牺牲！”

　　吴邪皱了皱眉，他看着老海，对方的年龄大概跟他三叔差不多吧，今天第一次见面都还没有好好聊聊，他的性命就要断送在自己的手中了。

　　而此时他的脑海里迅速回现了自己刚见到老海时产生的想法——这样的工作机会很难得，每个月领的薪水可以养活整整一大家子。

　　如果，如果不是——

　　“咔哒——”

　　吴邪扣下了扳机，却并没有听到料想之内的声响，而老海也没有受一点儿伤。他连忙看了看枪，空枪，没有子弹。

　　他立马就怒不可遏，对着阿宁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只见她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伸手搭在了吴邪握枪的手上，被吴邪气愤地甩开，可她也不恼，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子弹，拿过枪熟练地换上，然后走到老海面前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在他脑门上开了一枪。

　　吴邪扭过头，没有看那具倒在血泊中脑浆横流的尸体，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此的悲伤。阿宁笑了笑，把枪放回了自己腰间的枪套里，对他道，“我是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任何人的，怎么可能会把也许能杀死自己的武器交到别人的手中呢？”

　　这像是一句问句。

　　“齐先生这次做的很好，杀了一个共产党，应该登报庆祝一下。”

　　说着，阿宁朝一旁的警卫们点了点头，来人把地上的尸体拖走，只听阿宁与吴邪道别，“那我就先走了，最近苏联卖给他们武器搞得大家都很不开心，不过多了一个像齐先生这样优秀的人才，可是什么金枪银炮都比不了的。”

　　吴邪刚刚握着枪的左手还在微微颤抖，他此时满脑子都还是那个一脸憨厚的汉子。整个屋子里人来人往，可他却觉得寂静无声，明天，他可以想象报纸上会怎样写，会登上老海尸体的照片，然后用粗黑的字体写着标题——倒戈共产党员枪杀暗杀者。

　　房门开着，冬风太冷，吹得他浑身冰凉。他一直站在那里，站到所有的人都已经走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还留着那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

　　吴邪捂上耳朵，头痛欲裂。

　　有口难言。

　　明日报纸一出，无论他的新上线信不信任他，他都会变成一个叛徒。一个明明是一个侩子手，自己却成为了被执行的对象，吴邪原本只是把这当做一场新的挑战，一项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任务，与自己原本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可如今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这身份的彻底转变，还是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吴邪像一只受惊了的猫立刻蹿了出去，满脸惊骇地回头去看，生怕看到的是那个浑身是血的老海。

　　张起灵没有想到他的反应如此过激，停在半空的手显得有些尴尬，他看着吴邪一脸惊慌的表情，伸手拉下了他捂着耳朵的手，淡淡道，“你又不是没有杀过人。”

　　可是，老海他是——

　　好人。

　　吴邪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张起灵，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像是有魔力似的，叫他移不开目光。刚才心里的那种惶恐与不安也渐渐地消散，从军校那时起，只要身边有张起灵，即使不说话，吴邪依然能感到很安心。

　　“不是我杀的。”

　　吴邪看着他开口说道，但张起灵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吴邪有些急了，又道，“你不信？”

　　张起灵凝视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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