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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宽阔敞亮的大讲堂里一时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在等着下一个表演者的上场，而唐心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身着燕尾服的人一步步走上舞台。只见他抬起右手放在胸前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坐到了钢琴凳上。
在如此空旷且宁静的空间里，连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到。这本该是一场高雅的音乐会，坐在前排的人更无一例外是古典音乐的忠实爱好者，除了……唐心身旁那个在熟睡中发出轻微呼噜声的人。
唐心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想轻轻推一推身旁的女孩，谁知台上的表演者恰在此时将十指覆在了琴键上，如注的音符顷刻间倾泻而出。在清脆悦耳如钟鸣般的音乐中，秦米佳骤然惊醒，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引来不少或责怨或不屑的眼神。唐心伸手捂住脸，低声轻轻地咒骂道：“你能稍微靠谱点儿么，秦——米——佳！”
秦米佳抬头睡眼朦胧地看向台上正弹奏着钢琴的表演者，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同样探寻过来的眼神，那样明亮，又带着一丝困惑不解。她一愣，惊慌地错开眼神，脸上爬上了一片潮红。
充满歉意地望着唐心，秦米佳讨好地摇了摇她的手臂，“Honey，我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说着她五指朝天，认错的态度极为良好。
唐心也是早料到秦米佳不会乖乖听完一场音乐会，只得叹了口气，“那你接下来的时间都给我乖乖坐在位置上，什么都别干。”
于是秦米佳便端端正正地将双手放在大腿上，腰板儿挺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台上。没过几秒，她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别开脸，悄悄拉了拉唐心的衣袖，“那个……那是谁啊？弹的什么曲子，这样好听？”
“你不认识他？！”这下倒轮到唐心惊讶了。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她望了眼四周，低头在秦米佳的耳边继续道：“我原以为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算了，没想到你这样不关心校园新闻，那是上一级最有名的师兄，程越啊！他大一的时候就是全A大钢琴弹得最好的人了。这首李斯特的《钟》好像是他进乐团时弹的曲子。”
秦米佳迷茫地点了点头，没好意思问李斯特是谁。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从来就不怎么关注男生，可……可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双手……
她再次鼓起勇气把视线投到程越舞动着的手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是那么灵活，黑白琴键在每一次指尖的触碰中发出动人的音符，宛如一朵朵盛放的花。
还没等秦米佳缓过神来，程越的手就从琴键上抬了起来，在重重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后，他起身朝观众鞠躬。尚且沉浸在乐声中的观众在愣了一秒之后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其中尤以秦米佳鼓得最为用力，脸都涨红了。
唐心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在观众退场的时候使劲地撞了一下她的手臂，挤着眼睛说：“嘿，春心荡漾了吧？”
秦米佳握拳，“是又怎么样了？我要……发起进攻！”
2
说是要发起进攻，其实秦米佳进攻的手段少得可怜。一是她所在的学院是新闻学院，和程越所在的政府管理学院八竿子打不着，二是她的时间也实在是少得可怜。
秦米佳考上A大是托了体育特长的福。作为乒乓球项目特招进来的学生，她每天都要参加惨无人道的训练。这学期末有首都高校乒乓球联赛，教练志在夺得团体冠军，让每个人都滚去跑圈，说什么虽然是打乒乓球但体力上也不能输。天知道，平时和师兄师姐在一起训练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偷懒啊！
秦米佳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认命地继续拖着腿在红色塑胶跑道上艰难跋涉。学校的体育场跑道是和各类球场连在一起的，此时正是大家都课少的时间段，不少学生都在羽毛球场和篮球场里运动。秦米佳的眼珠转了转，在确认教练不在附近之后，拔腿跑进了羽毛球场，朝正打得起劲的陈旭楠头上扔了个羽毛球。
本来马上就可以绝杀的陈旭楠在这一击之下被惊得不小，手一抖，球拍就脱手飞了出去。他恼怒地转头，见是秦米佳，便不留情面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秦米佳你长点儿心行不行啊？都几岁了还整这些？真不知道阿姨当初是怎么想的才会让你去学乒乓球，本来就不温柔，这下更嫁不出去了！”
秦米佳正想反驳他这跟练体育没关系，完全是性格问题，却听得周围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她和陈旭楠僵硬地偏过头看向大家的目光聚集处，却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生微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秦米佳第一眼认出的竟然是那个人的手指，那么好看的手指她绝不会忘记。
身体先于脑袋行动，秦米佳直接利落地绕过人群，奔到程越面前去拉起他的手腕，“有没有很严重？”那个突兀地落在地上的网球拍昭示着这次事件完全该由她负责，如果不是她去吓了陈旭楠一跳，那个球拍也不会砸到程越的手。
那可是一双要弹钢琴的手啊，被砸坏了可怎么得了！
程越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怔住。他记得这个女孩好像是……
陈旭楠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不停地赔礼道歉，“哟程越，真是不好意思，哥们儿手松了……走走，带你去校医院看看。”
秦米佳瞠目结舌地看着陈旭楠无比熟练地揽过程越，和他勾肩搭背地往出口走去，“没想到你今天也来这儿打球，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嗯，才来没多久。”程越的话很少，往往是陈旭楠说三句他答一句，语气也相当的波澜不惊。
秦米佳忐忑地跟在两个男生身后，不知道是该就这么走掉好，还是跟上去看看伤情的好。要从私心上讲，她想一直跟下去，最好能跟到宿舍……可这气氛略显尴尬，她能干啥？冲上去跟他说我对你负责？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秦米佳有些烦躁地抬头看程越的背影，恰好有斑驳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他白色的运动衫上，薄薄的暖暖的光晕，就像他偶尔露出的明亮眼神那样，莫名地让人心跳漏了一拍。
3
检查的结果还算让人安心，程越被砸到的右手并未伤及筋骨，休息几天就可以弹琴了。虽然秦米佳万分自责地表示自己会出所有的医药费，有什么需要也请尽管说，程越却只是面不改色地说“不用”，虽然淡然却自有一份隐隐的坚持在里面。
陈旭楠望着秦米佳怅然若失的表情，在把她送回宿舍之后笑得万分奸险地说：“哟小米，终于开窍了啊？要不要哥帮帮你？”
秦米佳一把拍掉陈旭楠的爪子，因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也不避讳，“你帮得了我什么？你们都不是一个院的！”
“欸……哥和他是一个社团的啊，要不怎么会认识？过来过来，要是你帮我买一个月的早饭我就把他宿舍号告诉你！”
回望陈旭楠那贱兮兮的眼神，秦米佳一横心一咬牙，说道：“好！一个月就一个月！”
要说为何秦米佳会答应陈旭楠的条件，她倒是自有她的一份思量。本来程越右手受了伤就不方便打饭，男生宿舍又都在一片，要帮陈旭楠买早饭的话，正好能给程越带一份。
一大清早，她就喜滋滋地带着两份早饭往男生宿舍区走，在把早餐扔给陈旭楠之后就跟做贼似的跑到了程越的宿舍楼下。A大的宿舍都是要刷卡才能进的，她只得厚着脸皮等在宿舍门前，装作不在意地盼着有人来开门。
可世界上的事就有那么巧，这一大清早的男生宿舍还真没人出来。好容易看见个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门前，秦米佳刚想冲上去，“叮”地一声门就开了，出来的是——
程越……
程越也被秦米佳斗志昂扬的样子吓了一跳，稍稍退后一步扶住了门，“你……找人？”
秦米佳本是想悄悄地把早饭放在程越他们宿舍门口，谁能想到会刚好对上？她叫苦不迭，却又一时想不出好的借口，只得点了点头。
程越低头看了眼秦米佳手上拿着的豆浆和饼，目光闪烁了一下，“给男朋友带的？”
“诶？嗯……”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不敢去看程越那张在晨光照耀下线条明晰的脸。有的人就是有这种魔力，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可以让你的大脑一片空白。
程越点了点头，用左手帮秦米佳推着门，侧身让开了一个身体的位置，“好的，那进去吧。”
秦米佳还能说什么？她当然只好进去，进去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想了又想还是不敢把早饭放到程越宿舍门口。袋子里的纸条上还写着“给程越”呢，可现在送到门口的话，一定会被联想到的吧。她平常明明对这种事毫不在意的，这个时候却偏偏怕被他知道。
说起来，秦米佳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实际上是个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人。A大的文凭说出去让人艳羡，可她这种体育特长生在学校里总是被看得低人一等。毕竟人家都是经过高考的独木桥才挤进来的天之骄子，他们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学校买来争光贡献的，说不好听点儿就是偏门外道，成绩也不好……她偷偷打听过，程越不是艺术特长生，人家是凭真才实学考进来的，但在钢琴上的造诣却超过了A大这些年招的所有艺特，大一就被校长钦定为合唱团的第一伴奏。
这样优秀的人，她想要追上还真是……
啊啊啊秦米佳你在想什么！
秦米佳拍了拍自己的脸，拿出豆浆和饼大口地往嘴里塞。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这追男生就跟打乒乓球似的，得百折不挠，左右开弓！
4
秦米佳用自己的行动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左右开弓”，她一个听见音乐就会睡着的人，愣是狠下心来报了老年合唱团的志愿服务者，每个星期二都跑到活动室去给练歌的退休老教授们端茶送水，捶肩捏背。原因很简单，因为程越也是那里的志愿者，不过他的任务是高端的钢琴伴奏。据说如果外面请程越去伴奏的话，那费用都是以分钟计的，可人家有爱心，放着钱不赚，抽出刷论文的时间来给老奶奶老爷爷们伴奏。
另外一项行动，那就比较苦逼一点了。秦米佳再次用一个月的早餐从陈旭楠那里买下了程越的课表，把自己有时间去蹭的课通通用红圈圈标出来，一到时间就跑到教室里去坐着，就为了和程越坐在一个教室里听课。
这“左右开弓”的招数收到了显著的成效。程越对秦米佳的态度终于不再像陌生人那么疏离，眼睛里也渐渐看得到她了。比如说吧，他在给老教授们伴奏的时候会时不时朝穿梭在活动室里送水的秦米佳点头示意。再比如说，在教室里“意外”遇见秦米佳的时候，他会象征性地说“好巧”“原来你也选这个课”。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啊！”秦米佳用书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郁结地抱怨道：“程越能再面瘫点儿么？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他也不嫌烦！”
唐心坐在宿舍的窗户旁悠闲地啃着瓜子，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么？他那么不近人情，你不喜欢他不就得了。”
“不行！”秦米佳一个瞪眼，拿起乒乓球拍在空中虚晃一把，气势汹汹地说：“我是不会被这么点儿困难吓倒的！”
唐心叹了口气，“我说，你上课的时候每次都和他坐得远远的，能增进什么感情？”
“可是……可是我不敢……”秦米佳这个时候倒嗫嚅起来了，手臂软软垂下把球拍放到了桌上。
唐心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得了，明儿我给你制造个机会去！”
秦米佳没想到唐心给她制造的会是这种机会。她本来在训练着呢，唐心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非要让她赶到教学楼的107教室去，说是有惊喜。可是……
这个惊喜也太大了吧！
秦米佳嘴角抽搐地看着坐满了人的教室里那个唯一的空位，再看看位置右边笑得一脸得意的唐心，真是觉得无力吐槽了。大小姐，你这颗心是好的，可这马上就快上课了，你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刻意留出来的那个位置上去，这一看就有问题好吧？
“同学，你到底进不进去？”在这一排最边上的女生站起来让了一会儿，见秦米佳没有进去的意思，说着就想重新坐下。秦米佳赶紧答了声“要”，拿着包挤了进去。
程越在看一本英文原著，似是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侧头往右边看了眼。见是秦米佳，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好巧。”
秦米佳的内心小人都要忍不住摇一摇程越的肩膀了。一次你说好巧，两次你说好巧，这都快一个学期了你是要闹哪样啊？可她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什么，只好嘿嘿傻笑着回了句“是啊”。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讲课，程越也进入了听课状态。只见他两只手交叉，手背搁在下巴上，表情认真地听着课。秦米佳可就没这么淡定了，另一边的唐心一直在不停地戳她，食指在桌上着急地划着“行动”。
她怎么知道要如何行动？以程越那种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性格，她和他又没有共同语言，有嘛好说啊？正在苦思冥想之际，她突然听见后面两个小女生在窃窃私语：
“诶，那是程越么？是吧？”
“嗯嗯，我看过几场他的音乐会了，就是他啊，我们运气好好！”
“喂，不做点什么？你不一直很崇拜他么？”
“嘘小声点，等我想想。”
秦米佳的耳力不算差，但也不算太好，她相信处在程越的位置也同样听得见那些话。可看他表情如常的样子，莫非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脆响，后面女生的玻璃杯疾往下掉，哗啦落在地上绽成了一片一片的。
“啊呀，真不好意思！”后面的女生声音夸张，手捂住嘴显得柔柔弱弱的。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秦米佳没想到那两个女生居然用这种方式引起程越的注意，莫非A大的女生情商都有点捉急？她扶额无语凝噎，余光却瞥见程越蹙起了眉，倾身就想去拾玻璃碎片。秦米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见那光洁修长的手指将要触碰到尖锐的玻璃碎片就觉一阵心慌，忙俯身挥开了程越的手，自己一片片地捡起碎玻璃来。
程越略觉奇怪，但一贯的坚持让他将手伸向窄窄的空间里，“我来。”
座位下的空间本来就不大，程越的手指一动就挨到了秦米佳的，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秦米佳更是一愣，一个不稳就被玻璃片划到了手掌。
鲜血一滴滴地落到地上，秦米佳还没反应过来，程越却已经一把抓起了她的左手，朗声道：“老师，她的手被玻璃片割到了，得马上送到校医院去包扎。”
程越清朗的声音再加上固有的名气，一下在教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个校园里很少有人不知道程越对女生的疏远，此时大家见他毫不避讳地拉着一个女生的手，这轰动效应已足以作为明天校园小报的头条。
老师见血流个不停，眼皮也是突突直跳，忙回答：“好好，那程越你赶紧送这位同学去校医院。”
程越也不迟疑，拉起秦米佳就往教室门口走，背后的唐心大大地抽了口气，赶紧掏出手机发起短信来——一定得好好问出前因后果！
5
秦米佳就不明白了，她这学期怎么就跟校医院这么有缘，竟然来了两次。平时有个感冒发烧的她都是对付对付就完了，就说这次这个伤吧，如果不是程越坚持，说不定她就直接去找教练要个急救箱处理了。可是现在嘛……秦米佳呆呆地看着她和程越交握的手，一个情不自禁就傻笑出声了。
程越回头看了她一眼，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疑惑，“我背后有哪里好笑？”
秦米佳忙止住笑意，严肃地说：“没有没有。”
到了校医院，医生给包扎好伤口之后细细嘱咐了注意事项，特别强调这段时间不能参加乒乓球、网球、羽毛球等运动。秦米佳一下就苦了脸，讨好地蹭了蹭老医生的袖子，“医生，可不可以开点快些好起来的药呀？我过段时间就要参加比赛了！”
“不行。”老医生丝毫不为卖萌所动，声色俱厉地喝道：“受伤了就乖乖休息，比赛有身体重要吗？”
秦米佳只好吐了吐舌头，心说我小小地训练一下你还不是不知道。
程越帮她提着药走出医院，见秦米佳哼着歌很开心的样子，眯了眯眼道：“你不会是想偷偷训练吧？”
秦米佳被吓得打了个趔趄，亏得程越在旁边扶了一下。她尴尬地摸了摸头，“嘿嘿，你怎么知道？”
“全写在脸上了。”程越看了看袋子里的药，略微思索后道：“我看还是告诉你男朋友一声，反正他和我是一个宿舍楼的，否则我看你安分不下来。”
“哈？”秦米佳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从前撒过的谎，又担心程越真的要带她去找所谓的“男朋友”，只得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没有男朋友。”
程越沉默了，回宿舍的绿荫小道上一时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可惜了，今天高老师要讲群体动力学。”
高老师？群体动力学？秦米佳一头雾水，一脸迷糊地望向程越，抬眸却见阳光倾洒在他的脸庞上，那从来不曾有过幅度的嘴角此刻竟微微勾起，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秦米佳赶紧侧开脸，待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之后才回过头故作镇静地挑过程越手上的药袋，嘿嘿笑着道：“到我的宿舍啦，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再见！”
她今天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也没来得及观察程越的表情，挥了挥手就蹦蹦跳跳地往楼上走。所以她也没看见，楼下的少年将那双纤长的手缓缓放进衣兜里，亮如星辰的眼望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很久很久。
6
教练知道秦米佳的手受伤了，自然是暴跳如雷的，“秦米佳啊秦米佳，你知不知道五天后就是首都高校乒乓球联赛了？你这个时候受伤，不想上单打了？”
秦米佳单手指天发誓，“教练，我保证三天之内好起来，最后一天恢复手感，一定上场！”
教练看着秦米佳被白色绷带包起来的手，遗憾地叹了口气，“哎，本来这次是想让你当种子选手的……好不了就算了，以后还有机会。”
秦米佳望着教练离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不行，她不能等下次了，这次一定得成功才行。
A大的体育馆被分割成了好几个部分，其中乒乓球场在南面，恰好和羽毛球场夹着一个出口。程越晚上打完羽毛球本想回宿舍洗个澡，走到门口却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退了步，抬脚往南面走去。
开了一个灯的乒乓球场里，倔强的少女右手握拍，动作僵硬地对着墙击打黄色的小球。她的背心已被汗水濡湿，长发也紧紧地贴在脖颈上。
“你本来是用左手打球的？”
沉静的问话声让秦米佳蓦然一惊，没能接住反弹过来的乒乓球。她像个做坏事时被抓住的孩子，心虚地转过身来低头答道：“嗯，本来两只手都可以用，左手打得比较好，可是……”
可是那只左手现下还被包扎着，厚厚的绷带裹着她的小手显得分外不协调。程越似乎是不想让她伤感，很快移开了注视的目光，将一瓶矿泉水放到乒乓台上，然后随意地倚着台子边缘，并不打算走的样子。
“喝水。”
“哦、哦……”秦米佳茫然地拧开瓶盖往嘴里倒水，心里直打鼓。程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嗯……看他脸色红润，应该是才在体育馆运动完了，刚巧路过吧。
“为什么这么想比赛？”
“噗……”秦米佳被这么一问，一惊之下喷出一口水，险险擦过了程越的脸，“对不起对不起！”
程越难得地笑了笑，“没关系。”
秦米佳看着那张眉目柔和的脸，心里的某一处也跟着软了起来，“其实呢，是因为首都高校联盟的乒乓球比赛名次要换算到这个赛季的积分里，而明年能不能参加大运会就要看今年的积分排名。我想参加大运会，所以这次必须得好好表现才行。”
“为什么要参加大运会？很想拿世界级奖项么？”程越探寻的眼神让秦米佳有些无所遁形，依他的淡漠性格，实在是很少有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
秦米佳局促地扯了扯衣角，小声道：“因为有想证明的东西。”
她低着头的样子和平日里的嘻嘻笑笑完全不同，被刘海半遮住的睫毛颤动着，在灯光下染上了一层金。
程越的喉结动了动，然后秦米佳听见他轻轻地说了句：“好，那么……加油。”
7
最终的单打决赛秦米佳还是左手握拍上场，她实在是输不起，就算是忍着痛也要赢下这一场。更何况，伤口已经结疤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入场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朝场边的队友握拳表示信心，目光扫过观众席时却看见了一张沉静美好的脸。程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神却在向她传达着一股安心的意味。秦米佳来不及想程越来到这里的原因，捏了捏手里的拍子，全身心投入了战斗状态。
对手是隔壁学校的种子选手，实力也相当强悍，还比秦米佳高上一级。不过秦米佳今天打得相当沉稳，游刃有余地拿下了第一局。她动了动手腕，那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她比赛绝不能久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急躁了，第二场她失了两个本来有把握接到的边线球。正自焦虑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向程越的方向，发现他无声地对她做着口型——“加油”。
秦米佳沉静下来，淡淡地看了对手一眼，握紧了球拍。
在第二局拿下之后，伤口出现了裂开的迹象。秦米佳不吭声，任球拍染上了点点血迹。比赛过程中很快有人看出不对，更何况伤口裂开得越来越明显，鲜血也已经滴到了乒乓台上。教练忧心地喊来裁判，向秦米佳示意弃权。
她坚决地摇了摇头，把球拍换到右手，将流血的左手垂到一旁。对手愕然了，忙问：“你还要继续？”
秦米佳正想点头，却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她不会继续了。”
她怔怔地望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场上的程越，刚要出声反驳，就觉左手被厚实的手掌覆住，右手臂也被拉住。程越拉着她往球员通道退去，留下一众干瞪眼的教练、观众和裁判。
“程越你放开我，我必须打完这场比赛！”秦米佳的语气很坚定。
昏暗的球员通道里，程越突然转身，直直地看着她，“为了证明你能够站在我身边？”
脑海里有什么轰地一声炸开了，像是窖藏多年的秘密发酵到了一个不能再深埋的地步。秦米佳难以置信地望着程越冷静的脸，颤抖着声音道：“你……你都知道？”
“嗯。”
“我……我……”秦米佳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差点急得哭出来。
程越看见她着急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秦米佳的脑袋瓜子比较转不过弯，便直接伸手覆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印下了一个并不算太长却足够温柔的吻——其实他那晚在乒乓球馆就想这么做了。
“……”秦米佳这下更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只好用染血的手掐了掐另一只手，“我不是在做梦吧？”
程越勾起嘴角，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眼里都是笑意，“没有。要知道，我从没说过你没有资格站在我身边。”
秦米佳眨了眨眼，喃喃道：“可是……怎么会？”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音乐会的时候，我当时就想我弹的琴有那么催眠么？竟然让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女睡着了。”
“不是，那是之前的……”秦米佳想要解释，程越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忘记了言语——
“后来我发现不是我太差，而是你太傻。明明每次都来和我上一样的课，居然一次都没敢坐到我旁边；明明每周二都要去老年合唱团，却没有一次敢和我搭话……”程越越说越有兴致，秦米佳却涨红了脸，简直想用棉花堵住两只耳朵。
“开始我还奇怪你为何有男朋友还要来靠近我，会不会是我想多了？不过那天你来上高老师的课时我才明白，你的确是故意的。”程越看见秦米佳迷糊的眼神，知道她一定还没反应过来，“你忘了，我说到群体动力学的时候，你可是迷糊得很呢。”
怪不得！原来她让唐心帮忙分析的时候漏掉了这句话，怪不得唐心也没看出来程越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想到这里，秦米佳窘迫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程越却已经蹙起了眉头，被血染红的鼻尖固然很可爱，但自己果然还是不忍心让她痛下去，“快点，带你去包扎。”
他重新拉起秦米佳的手，她却呆在原地，怔怔地盯着他的指尖，“程越，你对我……”
“我喜欢你，如假包换。”他勾起嘴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接道：“因为你傻得可爱。”
秦米佳看见球员通道尽头传来的光亮渐渐晕开在程越的侧脸上、衬衣上、指尖上……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只觉得下一秒就会从那里蹦出悦耳的音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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