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苍狼/吴裴]油灯

　　【三】

　　接下来的日子，总归让人有些难熬。

　　整天整天被论文日的毕业季学生时常能在图书馆里看到吴教授，戴着眼镜品着茶，认真地看些黑洞和时间翘曲之类艰深晦涩的物理学著作，方圆十好几个座位愣是没敢坐人，就怕被问了答不上，再听老头嘀咕两句学问不再什么的，能羞愧个把礼拜。无奈人吴教授不知怎么还就跟物理磕上了，一天下来根本不挪地，最后几个物理系的师哥实在没得坐了，只好苦着脸跑去旁边的地质区挨个问，哥几个地质的吧，你们老爷子在我们那扎营了嘿，你看咱们换个位成不，老爷子忒牛了他看那些书我都没看完前三章……
　　如此这般到后来吴教授身边全是些文科的孩儿，再有就顶多是自家的小兵蛋子了。

　　差不多三个礼拜后，吴用正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夏风扶柳，人工湖面上粼粼波光，才应了声吴教授早的吴用接到了后辈的电话。
　　后辈的声音还是温和沉稳，周围却很吵，还冒出来一两声浑厚的二两煎饼，浓浓的大渣子味，吴用猜想不到那头是个怎么样的情景。
　　后辈跟他简单寒暄完直入正题，说人已经见到了，找他的原因也还没讲，问怎么办比较好。
　　吴用是真没想到在这样个时间毫无准备就接到了后辈的电话。他顶多想过到最后是后辈扛了一包泛着腊黄的老式手札，硬壳上还规规整整地用红墨印着工作笔记的繁体。他着实想了会才对电话里说，他现在在旁边吗？我想跟他说两句话。

　　在手机的转交过程中，吴用隐约能听到后辈大概还走了两步，才说道老毛，找你的，另一个则好像正在吸溜面条，含糊地问了声谁啊，找我还打到你那，你爸还是你二叔？后辈似乎笑了，说了句别问，叫老师。之后是那个声音笑骂了声扯，笑声渐进，吴用知道对方马上就要跟自己说话了。

　　喂？老师，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吴用听到电话那头这样问道。
　　吴用觉得自己竟然笑了。
　　那声音那么年轻，听起来一点也不熟悉，可一股感情像涓涓暗河，流啊流啊就冲开了尘封的记忆。

　　有，吴用答道，我有很多话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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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电话那边的人在听完吴用的回答之后沉默了许久，久到站在人工湖边的吴用感到举手机的手臂一阵阵发沉，最终是那边用颤抖的声音说，吴老师吗？你在哪，我这就去找你。

　　结果隔天下午人就到了。
　　时隔四十来年，白发苍苍的吴用再一次在食堂里见到了年纪轻轻的毛五月。
　　宽敞的大厅里一团团围坐着来蹭空调自习的学生，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头顶的吊扇啪啪转动的声音竟然相当安静。

　　吴用把毛五月和带人来的后辈领到食堂偏远的一角，这里离空调柜机是远了些，倒也不热。
　　三个人面对面围坐在一起，一时间找不到话头有点冷场。

　　“好，那还是让我老头子先说，”吴用已经平复了起初才见到年轻毛五月时的心情，这会倒可能是三人中最平静的了，“上次也是闻着菜香讲故事，这回轮到你了，说说吧，你怎么会来到现在，而且还是这个年纪，我印象里在洞里见到你，至少奔四了。”

　　毛五月的情绪似乎也平复了，跟后辈对视了一眼，从随身的行李袋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推到吴用面前，吴用不明所以，盒子里是一大块黄褐色的东西，他下意识伸手挑开来开，吃惊不小。

　　“这？！”吴用立马用眼神询问对面两人，见二人皆点头。
　　“人皮面具。”后辈答道，“您可能不知道，但这种技术在六七十年代就已经泛滥了，上个世纪。”
　　“你在洞里看到的是我，又不是我。”毛五月交叠了双臂撑在桌上，眼看前方，“你跟我说过你的事之后，我找当时的一个好朋友商量，他和他的兄弟给了我这个，那个朋友还告诉我若果真遇到你说的事，能躲则躲，不能躲起码要留下文献记录。”说着又揭开了盒子里的夹层，里面赫然垫着好几本跟吴用先前的设想一模一样的手札，“我生怕所见到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冲击心智，所以全部是客观记叙了下来，这里是‘我’经历过的全部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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