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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记忆交错
九月,曹军攻徐州。先破彭城,再败吕布,将其围于下邳。
一开始的几杖打的极为顺利,不料之后吕布从陈宫计,坚守下邳不出。如此一拖就是大半年,曹军将士皆疲,士气低落。
张良跟随郭嘉左右,行的多是些用间、奇袭的任务,两人配合默契,立下不少功劳。如此一直持续到曹军破彭城……
青年安置好手下军队,单骑行在城中。左手控着缰绳,故意将前行速度放得很慢。
从早上开始直到傍晚,张良绕着彭城外围走了整整一圈。
这座城……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不,确切来说,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不用观察内城的布局,下意识地可以回忆起城内布局,太守府的位置等等……他花了一天时间来确认,竟与现实中基本一致。
记忆就像被掀开了一角,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呈现张良在脑中,若要细想,却又氤氲开来,伴着脑仁阵阵刺疼,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止他窥见全貌。
印象中自己从未来过彭城,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不可能到过此地。
可是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自欺……还有那莫名的厌恶,究竟又是为何?
三月,曹操召开军议,下邳久攻不下,如此下去,粮草不济,军心必散。
“诸卿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曹操坐在主位上,犀利的双眸扫过两旁的将军谋臣。
张良立在武将一列,位置不前不后,微低着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他无意献策,况且,此间自有人来解决。
果然,只见对面为首的青衣男子悠然向前一步,随意一揖道。
“昔日项籍七十馀战,未尝败北,一朝失势而身死国亡,乃恃勇无谋之故。”郭嘉神态闲适,拂了拂衣袖道,“如今吕布每战辄破,气衰力尽,内外失守。其力尚且不及项羽,明公只需乘胜攻之,必能一举成擒。”
自信满满的语气,恍若无意之间,宣布他人的灭亡。
郭嘉一席话以项羽做比极为鞭辟入里,张良原也深以为是,不防入城以来的那番诡异的感觉再次萦绕,甚至更为真实。
——臣观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
恍惚间好像有一个身影与眼前青衣男子重合在一起,说着如出一辙的话语,挥洒自如的语气神态,无不神似。
“嘉观吕布之所以能坚守到如今,多是陈宫从旁划策。”
——楚国乱因极多,项王骨鲠之臣范增、钟离眜、龙且之属,不过数人。
郭嘉悠然一笑,眼中透出的却是凌厉的光芒。
“而吕布为人自恃甚高,又易信谗言,因此离其君臣是为上策。”
——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
……
头疼欲裂。
张良左手撑着额头,勉强抬眼扫了扫帐内众人,幸亏郭嘉光芒四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竭力想要回忆起,那番与郭嘉如出一辙的分析是出自谁人之口,却越想越是模糊不清起来。冷汗滴滴从额上落下,眼前景物不停的晃动,似是想与什么重叠在一起。灵魂像要脱离身体,四肢脱力几欲倒下,最后却还是不得不放弃。
“善。”
那边曹操君臣显然已经商议完毕,几个将军各自领命而去。末了,郭嘉走过张良身侧,对他使了个眼色。
“当年吕布攻鄄城,若非文若只身退敌……”
郭嘉边走边说,墨眸中利芒闪过,整个人一瞬间锋锐起来,不复往日里的闲散。
那日接到消息时的惊慌失措犹在眼前,原本以为文若留在后方总是无碍,不料越安全的地方有时也越是危险,险些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哼,吕布既然有胆如此,此次,必要他十倍奉还。
“你气色似乎不太好?”
张良跟在郭嘉身后,心里一直盘旋着方才那几句话,并未深想男子用意。此时突然被郭嘉问起,才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无事。奉孝不必多虑。”
接收到青衣男子眼中少有的关心,张良放下脑中纷杂的思绪,微笑道。
“在下惭愧,临行时答应令君照看祭酒身体,未曾想反倒被大人关心了去。”
其实荀彧亦是随口一言,张良此时用来搪塞罢了。不想此言一出,青衣男子表情略有僵硬,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没心没肺。
“如此还得劳烦将军了呀。”
言毕转身,正了神色拱手一揖。
“噗……”张良见郭嘉煞有介事的样子,略有些绷不住,“咳咳……奉孝……”你还是平常的样子比较好。
“如何?”郭嘉也是笑的畅快,“将军可消受得起?”
“……在下只是听令君言及奉孝自小身体欠佳,未有他意。”
张良自然不能说,他想到了自己已是从小体弱,心中的无奈与不甘,只有冷暖自知了。
“哦?”郭嘉挑了挑眉,依旧是不以为意的表情,“这又何妨?”
青衣男子墨色的发丝用发巾随意绑起,几缕鬓发随着秋风被吹到脸颊上,越发显得面色苍白。
然即使如此,又何妨郭嘉夺目的光芒。
他是隐于幕后,指挥整个战局的棋手,一念之间,决定的是成千甚至上万人的生死。
而这一切,本与身体好坏无关。
“进来吧。”
两人行至郭嘉的营帐,青衣男子单手撩开门帘,示意张良进去。
帐内竟是出人意料的整洁,除了案上散乱的竹简,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净净,与郭嘉平日里穿着的随意潦草形成鲜明对比。
只见青衣男子从竹简中翻出一卷羊皮制的卷轴,右手随意一扫,将其他东西归到一边,再摊开手中物什,原来是徐州的地图。
“知道嘉为何一直等到现在?”
张良明显感觉到身侧男子的声音冷了下来,见他手指拂过地图上沂水、泗水,停在其上游,顿时明悟。
“奉孝可是在等冰雪消融?”
郭嘉勾了勾嘴角,将视线转回案上。
“没错。陈宫有智谋却少急略,如今吕布久不应战,士气低落,恰好一鼓作气,拿下下邳。”
男子眼神微虚,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案几,少顷,转向张良道。
“方才军议上,主公也允下急攻之策,阿绣有何看法?”
“唔……”
因为脑中莫名闪过的那些诡异场景,张良根本没有听到郭嘉后来说的话,此时只好转过话题。
“比起此策,倒是奉孝之前的那番分析,更叫在下佩服。”
“哦?”
“据守也好急攻也罢,均是临敌之策;若非之前那番分析,抽丝剥茧,再好的策略,亦无法击中要害。”
“哈,”青衣男子也似是愉悦,“嘉还以为,阿绣得了文若的口令,要奉劝我不许伤及无辜呢。”
张良知其玩笑,故作正经道:“……令君倒未有吩咐。”
“那阿绣可会阻我?”
“张绣听命办事,哪有阻拦上级之说。”
青年说的是场面上的官话,心底的情绪确是微妙的冷漠。
胜利从来都是伴随着牺牲,他并没有半点劝郭嘉停手的意思,反倒像是惯了这种场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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