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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不过月余,清河那边便有了信来,说是一切准备停当只等迎娶。周家自是早有准备,周珫立时便带人往清河亲去迎娶崔文渊。
四月六,吉,宜嫁娶。
这一日,新人入门,周瑜见他家后院摆满了崔家送来的嫁妆,就知道崔家也觉得六礼未全,只好在嫁妆上狠下了一番功夫,好叫他们家女儿面上有光。想来两家都为了仓促成婚之事,心里有点不痛快,倒是一对新人并不为此所扰。周珫听了周瑜的开解自是对妻子敬爱有加,崔文渊也一如周珫所形容的温婉和善,花颜甚好。只是成婚几日,周瑜见她神色间偶有几分忧伤,心中有几分不解。
恰逢这一日,周珫夫妻小宴亲朋。酒过三巡,略有几分醉意,抬眼看去皆是觥筹交错。席间并无周瑜可倾谈之人,又见兄嫂忙于应酬族人,他自觉甚是无趣,便悄悄的退了出来,命随侍去取了琴来,在湖边凉亭里奏琴自娱。当下月光正好,四月里湖里荷花虽还未开,但岸边却开了好些金雀花,旁分两瓣,势如飞雀,色金黄,月光下看着十分好,他也来了兴致,一连奏了几曲。
正抚着琴就听见身后有人柔声赞了声:“好曲,好技艺。”回头一看,岸边花影中转出个身影来,崔文渊袖手静立在花丛旁,身上的礼服已换成了一席碧衫,想来酒宴已结束了,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他从未这么近的看过她,虽见过几回,或是远望、或是盛装,总觉得有些模糊,今日见她素衣淡然的样子才发觉这才是她本该适合的样子。
崔文渊走到近前才道:“早听闻二弟善音律,果然是不凡。”周瑜见她行动间腰间所配之物有些奇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才发现竟是把匕首,时风虽是尚武,但却少有女子身佩刀剑的,何况清河崔氏所出皆是文臣而非武将。不由得疑惑:“闻听清河崔氏一脉皆是从文,怎么大嫂却有尚武之风?”崔文渊解下腰间匕首,递给他:“并非我尚武,这匕首乃是友人所赠。”说话间神色又显出几分忧伤来。
周瑜细看这匕首,只见通体金黄,形似修长花瓣,心下便有几分了然,将匕首还给崔文渊,说道:“看来大嫂连日来似有伤怀便是因为此物的旧主人。”崔文渊接过匕首,还佩腰间,才轻声说道:“想来你也看出来了,这匕首正是‘金雀’。”周瑜点点头,天下名刀利器闻名于世的不在少数,但要说价值连城的唯有七星宝刀和金雀小剑。这七星宝刀自不必说,而金雀小剑则是早年间,皇上宠极了万年公主,便以天外之石混以赤金熔铸成一把小剑,赐予公主玩赏,因形色皆似金雀花瓣,便以金雀命名。铸剑者曾对人说那天外之石所熔铸的兵器之锋利之坚韧不是凡铁可比,只是世间再难寻得,能铸造一把匕首已是难得,自此金雀小剑便名扬天下。
“公主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况且皇上爱若掌珠,自然是福泽深厚。”周瑜虽知道皇帝如今不过是拖日子罢了,一旦驾崩那公主便没了倚靠,往日里最尊贵的女子也不过如同风中柳絮,而自家日前的那场风波于自己不过是传几日闲话,可于公主到底上脸上不好看,转了一回心思也只好挑些好听的场面话来讲。崔文渊似是了然,倚栏坐下望着湖水道:“二弟观人入微,我不过偶有神伤,也叫你察觉了。前些时候,司马氏有意为你求取公主一事,我亦有耳闻。那时我虽未见过二弟,但从前常听你大哥说起你,我总想着若公主真能嫁了你就好了。但我也知道,这不过是妄想罢了。家里接我出宫待嫁时,我本不想走,从前入宫伴驾的女孩子相继离宫,我已是最后一个,偌大的宫殿剩她一人,虽有宫中女官却也孤单。我总记着离宫那日她说:‘文渊,老天从来都是公道的,生于帝王家,这一遭我已是享了旁人十世都及不上荣华,到如今也合该付出些代价,如今你们都去了我才放心,说不定等你喜信传到,我也要去了’。”周瑜心中一惊,公主此言想是已经抱定死志,宁为玉碎了。崔文渊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她的性子我最清楚,若是皇上驾崩,只怕她也不会由着那些外戚权宦将她随意摆布。近日我总是担心,只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我才进门,也不好与你大哥说这些,冲了喜气。今日听了你的琴声,又借了酒意一时忍不住便同你说了这些。”见她面有悲戚之色,周瑜就是想要劝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先自告退。想来也只有寻个时候与周珫说说,让他去开解开解。
可他还未寻到时机,洛阳却已有凶信传来,被皇帝视为掌上明珠的万年公主病殁了。
爱女的夭亡似乎给了这个病弱昏聩的帝王最沉痛的打击,原本就被酒色侵蚀的不堪一击的皇帝终于一病不起。
暮春,帝崩于南宫嘉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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