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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这么不干脆
是啊,谈吧,谈什么呢?
窗口风很大,很冷,陈青宇觉得半边脸都给吹木了,还是想不出来怎么个谈法。
“窗子关上。”李明森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陈青宇看了眼开着的车窗,下意识想问他是不是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把车窗摇了起来,留了条缝,想了想,把烟熄了。
烟灰缸在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中间,陈青宇转过身摁灭烟头,手指捏着烟使劲摁了摁,开口道:“李明森,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李明森拧着眉,微感诧异地看他:“吃晚饭。”
“……”陈青宇被噎了下,然后感觉有些好笑。
李明森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这个:“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陈青宇看了看窗外,手里没了烟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他克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他:“我不知道,但无论你想干什么,都不会有结果的。”
李明森阖着眼,左手放在右肩捏了捏:“你觉得我想和你复合?”
陈青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发觉九年不见,李明森噎人的本事越来越大,他索性也不管说出来的话是否自恋:
“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是觉得愧疚了不安生了来求我原谅?”
李明森的呼吸微微一滞,淡漠道:“我还不至于。”
“你是特地来和我较劲的?”陈青宇忽然道。
李明森也静了,他们都发现这种对话根本没有意义,李明森说:“不是。”
陈青宇笑了笑,看向窗外,嘴里说道:”李明森,其实这就是天意,你出狱两年,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整整两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不就是命么?”
李明森虽然闭着眼,神情却凝固了几秒,而后说:“找个地方边吃边聊,我饿了。”
陈青宇终于整理好思绪,转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得先饿着了,李明森我告诉你,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没必要,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根别说一起吃饭,我们就在这把话说清楚,然后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行不行?”
李明森睁开眼睛,眸中带着怒意,定定地看了陈青宇片刻,利落地下车摔了车门。
陈青宇还保持着右手搭在扶手上向后座看的姿势,李明森走得很干脆,从后车窗里能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陈青宇能感觉到他瘦了,皮衣和牛仔裤衬得整个人更瘦削,笔挺冷峻。车停的这条街人很少,秋风扫下落叶,把整条街道衬得萧索。
陈青宇看着那个身影,直到身影消失在拐歪处,才回过头发动车子,自言自语地打方向盘道:“走吧,去吃饭。”
车开出去很久,陈青宇还在想李明森摔车门离开是什么意思,他同意从此互不相扰了,还是真的怒了,想不通,他自然也不可能追回去问,所以也就不再想。
思绪收回,陈青宇看了看路,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在往家里开,但想想回家既没有饭吃,也没有事做,索性看着后视镜,转了车道,往酒吧街开。
酒吧街中央地带有个小酒吧,没什么特别,没有舞池没有舞台,五十平米的空间,用沙发格成几个半开放的包厢。
陈青宇要了份套餐,便窝在沙发里用手机上网。
这会大多数人都在吃饭回家的路上,陈青宇打开了MSN,扫一眼,高瑞在线,发过去一条消息:
【我今天遇到李明森了。】
消息发过去,几分钟没回,陈青宇猜测高瑞可能正在吃饭或者伺候媳妇儿,最小化了界面,浏览新闻。
过了一会,酒上来了,套餐也上来了,陈青宇放下手机吃饭,黑椒牛柳饭,胡椒味很重,配菜很奇怪。
突然,手机震动几下,陈青宇嚼着饭打开,是高瑞回复的消息。
高瑞:【你没事吧】
高瑞:【他是专门来找你的?】
高瑞:【要不要我过去?】
连着几条信息,可见他惊到了什么程度,陈青宇连忙回复。
陈青宇:我没事,是偶然遇到的,在医院。
高瑞:你们说话了?
陈青宇:嗯,说了。
高瑞: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陈青宇怕他担心,便回道:在家,我没事,就是找你聊聊。
高瑞:在家?那怎么显示手机登陆。
陈青宇暗道自己傻了:我在外面,你别瞎操心,我真没事。
高瑞:他和你说什么了?
陈青宇:没说什么,他约我吃饭来着,我给拒了。
高瑞:给我说说,你是怎么个想法。
陈青宇:能有什么想法,就当萍水相逢,该叙的旧叙完,就各走各的呗。
高瑞:这就好,别多想,好好睡觉。
陈青宇:嗯。
俩人一来一去地聊了一会,高瑞和他媳妇吃了饭正看电视消食儿呢,陈青宇一边吃饭一边和他聊,吃完饭坐了一会,外面天也黑了,这才开车回家。
陈青宇回到家刚准备洗个澡睡觉,手机就响了,是高瑞的。
“怎么了?”陈青宇坐在床边,腿上套着脱了一半的裤子。
高瑞躲在阳台上打电话,声音被刻意压低:“没什么,就听听你好着没。”
陈青宇向后倒在床上:“我说,我还没怎么样你这样紧张干屁啊。”
高瑞:“我这不是怕你又想不开。”
陈青宇笑了笑:“行了,我就是找你说会话,没什么事,你别瞎担心。”
高瑞:“别骗我,好好说话。”
陈青宇慢慢收敛了笑意,盯着天花板:“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惊吓是肯定的,心情有那么一点复杂。”
高瑞:“然后呢?”
陈青宇说:“然后,嗯,没了,就复杂呗。”
高瑞:“你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陈青宇:“能有什么感情啊,都过去快十年了,铁杵有这时间也给磨成绣花针了,何况我对他屁都不剩的那点感情。”
高瑞:“别跟我扯,其他感觉一点都没有?”
陈青宇吐了口气,翻身对着床头柜,声音低了下来,静静地道:“气是肯定的,我妈是怎么死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剩下的话哽在喉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但是什么?你想说杨锦飞的事?”高瑞靠在阳台栏杆上,帮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高瑞就陪着他一起沉默。
许久,艰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对……”
话说到这儿,两人都说不下去,各自沉默着,直到电话里传来高瑞媳妇的喊声“高瑞你是不是准备死在阳台上了!冻成冰块就别给我上床!”
陈青宇笑了一声:“嫂子催你了,我挂了。”
高瑞“嗯”了一声,按了电话。
陈青宇爬起来继续脱裤子,然后赤身裸体地走到浴室,打开水阀——
“啊啊啊啊啊啊——”陈青宇哆嗦着裹上浴巾,打开浴霸,抬头看电热水器,上面赫然显示着温度是23.
他牙齿发颤地在心里咒骂了一会小区物业,裹着浴巾迅速跑出来调高空调温度,一股脑钻进了被子。
空调的暖风良久才吹遍整个卧室,陈青宇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有点头疼,陈青宇晕晕乎乎地在换衣间里穿白大褂。
齐思弈走进来,打开柜子拿衣服:“老板,下午开会不?”
陈青宇哑着嗓子说:“不知道。”他系了两个扣子,抬头瞥向齐思弈“你有事?”
齐思弈看起来很精神:“下午要和对象吃饭,这段时间太忙都没好好聚过。”
陈青宇想想今天似乎没什么大事,便说:“我早放你一会吧,怎么,这个女生谈了很久?”
齐思弈笑着看他:“我们俩从大三就开始好了,老板你说久不久?”
“大三?”陈青宇有点诧异“你们还有那时间?”医学生可以说是所有学系里最苦的,大一到毕业很少有空闲的时候。
齐思弈换好白大褂往出走:“哎,再怎么忙,谈恋爱的时间还是要挤出来的,老板,难道你没有过?”
陈青宇把衣服放进柜子里,想想确实是这样,自己本科毕业时那么忙,还是有时间和李明森挤在床上在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里互相取暖。
两人一起在洗手台边洗手,水流打在手上,陈青宇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女生也是医学生?”
齐思弈:“不是,学医的太苦,她要也是,我们干脆一起死一死好了。”
陈青宇习惯性地问:“你是本硕五年,还是还要读博?”
齐思弈打趣道:“本硕连读,我学习不好,考不上硕博连读的。”
陈青宇:“那她呢,也读研?”
齐思弈:“她已经工作了,在一个小企业,老板凶得很。”
陈青宇像个查户口的一样絮絮叨叨:“那你们平时见面的时间很少,感情不会有问题?”
齐思弈叹口气:“没办法,刚毕业的都这个样子,没分就不错了。”他说着关了水龙头,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陈青宇“老板没看出来你话还是挺多的哈。”
陈青宇挑眉笑笑,继续洗手,没回答。
齐思弈举着洗完的两只胳膊等他:“老板你没睡好?脸色有点差。”
陈青宇把昨晚悲惨的经历复述给他听,齐思弈哈哈大笑,不自觉联想自家老板赤条条从浴室奔到床上的情景。
陈青宇洗完手,举着手臂和他一同往急诊室走,齐思弈一直笑,笑得陈青宇满脸黑线:“喂。”
齐思弈勉强止住笑意,故意凑到他面前:“老板,看你印堂发黑,是不是经常睡不好啊。”
陈青宇按按额头:“嗯,有点失眠。”
齐思弈不怀好意:“这样容易肾亏诶,看你的黑眼圈。”
两人正好走到办公室门口,陈青宇凑到玻璃窗前看了看,眼下确实有些发青。
齐思弈走进办公室,拿下挂在胸口的钢笔写了张方子递给陈青宇:“煮水喝,效果很好的。”
陈青宇拿着处方看,“哟”了一声:“你还学过中医?”
齐思弈幽怨地看着他:“老板,你也太不关心自己带的实习生了,我大一到大三都是学中医的,不过学中医没前途撒,临时转系了。”
陈青宇抬头,煞有介事地捏着小徒弟的下巴看了看:“怪不得,把自己调理得这么珠圆玉润。”
齐思弈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随意道:“老板,你当初既然都没好好看过我的简历,怎么会挑上我的?”
陈青宇松开手:“看你小子长得好呗,摆在办公室里跟朵水仙花似的,多养眼。”
齐思弈默默走开。
一天的坐诊开始了,陈青宇因为没睡好,头也有点疼,所以精神不太集中,总是感觉放在白大褂里的手机在震,但他都不去管,一来是因为在上班时间,二来则是在昨天那通电话后,他对陌生号码的来电变得有些敏感,怕李明森阴魂不散。
上午十点,急诊室送来一位中年妇女,患者约六十岁,从楼梯上滚下来,上半身尽是血迹。
急诊室门口簇拥着一群人,齐思弈在前面开道:“麻烦大家让让,让医生进去。”
陈青宇从人群中穿过,来到病床前,几个护士正在为妇女止血,妇女不断痛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陈青宇上前按住她,俯身问道:“哪里疼?”
妇女抱着胳膊,脸皱在一起,嘴里溢出破碎的叫喊:“疼,腿……腿”
陈青宇试着轻按了按她的腿,妇女大声呼痛,陈青宇皱眉对护士道:“可能是骨折,去拍个片子,照颈部,右臂和右侧胫骨。”
妇女已经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嘴里断断续续地叫着什么,陈青宇怕还有内伤,俯身侧耳倾听她在说什么。
“儿子……疼,锦飞,锦飞……”
陈青宇在听清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忽然有些发冷。几个年轻医生和护士推着病床去拍片,他僵在原地。
陈青宇怎么也想不到,时隔九年,又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锦飞……杨锦飞……
病床很快推回来,拍片的结果是右臂和右侧胫骨两处骨折,需要马上手术。无影灯下,同科室的医生在忙着接骨,陈青宇负责处理缝合伤口。
“陈医生,病人的血压太低了……”
陈青宇闻言向仪器显示屏看去,吩咐道:“准备输血。”
护士准备好输血同意书,让守在手术室的家属签字,签好字拿回来给陈青宇看。
陈青宇只看一眼,便认出签名中的一个“杨”字。
果然是他,陈青宇闭了闭眼,继续手里的缝合工作,却无法避免的心乱如麻,手指微微颤抖。
手术还未结束,陈青宇处理完伤口,率先离开手术室,手术室的门一开,一众家属便拥了上来,迭声询问伤者的病情,陈青宇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慌,匆忙在家属中扫了一眼,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孔,克制着自己公事公办地回答:“手术还没有结束,病人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他步履有些不稳,尽快离开,回到了办公室。
陈青宇在办公室冷静了很久,手握着保温杯,指尖控制不住得发颤,恐慌袭上心头,蔓延开来,办公室里满墙的惨白,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冷汗涔涔。
“老板,你怎么了,不舒服?”
陈青宇抬头看了一眼,声音中有些不易发觉的颤抖:“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手术结束了?”
齐思弈拿着杯子接了杯热水,倚在桌旁边喝边说:“收尾了,唉,毕竟人老了,经历这种大劫,身体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陈青宇听着他的每一句慨叹,觉得越来越冷,闭上眼睛不去应和。
齐思弈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道:“她好像没有亲近的人,家属在手术室外吵个不停,都在推责任。”
他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几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女挤进来:“医生。”
齐思弈问道:“有事么?病人已经转入病房了,你们可以去看她。”
“不是的”其中一个女人笑道“是这样的,刚才做手术的那个人,她儿子死啦,家里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
“没人付医药费?”齐思弈皱眉“你们几个亲戚先帮着垫上吧,国家有医疗保险,可以报销的。”
“不是不是,有人交药费的,不过那人要待会才来,所以能不能,等他来了再交。”
齐思弈这才放缓了神情:“可以,你们先去准备准备病人的生活用品吧,住院是免不了的了。”
几个家属应下,纷纷离开。
“唉,都是亲戚,怎么到这种时候就成这样了。”齐思弈心里有些不舒服。
陈青宇抹了把脸,慢慢道:“他们都是普通人家,家里估计都是勉强过得去的状况,谁也没有义务承担这份责任。”
齐思弈无奈地动了动眉毛,不说话。
陈青宇呵了口气,低着声音劝他:“都是这样的,医院里人情冷暖,见多了就好了,别放在心上,你下午不是还有约会么?”
齐思弈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又过了半个小时,那些家属说的那个交医药费的人终于来了,陈青宇去杨锦飞母亲的病房查看情况,转身,毫无预计地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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