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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相思有尽(2)
海澈微微张开眼,睡梦中好像有只蚊子在耳边飞个不停。
他自幼因为身上的玫瑰心香从来是蚊虫不近,所以现在有些迷茫。
林飒见他醒来,眉开眼笑的探过头来:“表哥,你醒了?”
伸手拉他起身。
海澈一边揉眼起身,一边疑惑着:“有虫子。”
“哎?”
“刚才有蚊子在耳边飞,好吵。”
海澈皱起眉心。
他容颜不改,身量不长,与九年前十八九岁时望去无异,再加上容貌清丽端正,又平白小了同龄人几岁,看上去此刻这付迷糊模样十分的可爱。
小小的心声传来,林飒又好气又好笑道:“哪里有蚊子!那是我!”
“哎?”
“我看你好像给梦魇住了似的,所以叫醒你。”
林飒如是答道,一边递过手巾:“一头的汗啊,是什么恶梦?表哥,我听小黎说你从出发就没怎么睡安稳过。”
海澈一边擦汗,一边低头思索、
林飒听到:“嗯,我梦见当年倪尊寿告诉我说明明死了的情景了。”
他愕然,而后释然:“哦,那还真是恶梦来着。”
海澈斜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林飒苦笑:“等见了她再说。”
海澈的心音悠然传出:“阿飒,我又睡了多久?”
林飒抬头看看:“不久,只半个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
他祖母绿的眼里花芒闪烁:“我有一句话,已经憋在心里想要问她快要十年了。”他转视海澈道:“表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
海澈微微一合眼:“阿飒,叶天不在黑狼谷里。”
“哎?”林飒瞠大了眼。
海澈颌首:“我在碰到祁蕊的尸体时就看到了。”
“所以你叫阿朔传令姐姐沿路放快马?”
“嗯。”
“表哥,”林飒捧着自己的脸凑近海澈:“我看上去不可靠么?”
海澈望进他的眼底:“阿飒,在黑狼谷里的是倪佳。”
“还有倪明!”林飒字字切齿。
片刻后,林飒又道:“那姐姐那边可有消息?”
海澈摇头:“小黎不曾传信回来。”
这时,小杨瑁推门而入:“阿飒哥,海澈哥哥!外面又下雪了,好大的雪哦!”
展目望去,窗外一片银色,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好大的一场雪。
海澈与林飒四目相对,心中突然灵犀一动。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的心意相通:“夜袭!”
北程手中的酒已冷。
她不是个好酒之人。只是雪夜太凉,心更凉。
她夜梦海澈与林飒,那少年的容颜如在眼前,仿佛只要伸也手去就能将那么幼小的他们一并捉进怀中。
笑得阳光灿烂无拘无束,笑得遍地花开,江山画里。
那可以被称之是幸福的岁月已经一去不返,当她亲手一刀刺向海澈的心脏时,那份情就已经断了,从此天涯海角两不相见。
所以在海澈被生擒,林飒给诱捕之后,她知趣的从来不曾再出现在那对兄弟的面前。是不忍也是不敢。
十年的相知,十年的相处终究不及母亲的临终遗言,比不上父亲的殷切眼神,比不上妹妹的冷嘲热讽。
一刀下去便斩断了所有的一切,什么海誓山盟。本来就不曾有过,又哪里会有什么情到浓时时情转薄,只有相思无量。
所以求了索格伯父,请他改了自己的记忆,将自己留在了海因斯坦,做个无忧无虑的海域二小姐。
阿澈,不是我要负你,是天意不可违。
谁叫你偏偏就是地下高原百世不出的五种玫瑰的继承人呢?
父亲找了半生而不得的五种玫瑰的传说神子。
阿澈,不是我负你,不是我要负你。
如今你就在离我不远的那个小小的村子里,我能听到你呼唤我的声音。
阿澈,我们本不该再相见的,你知道么?
当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死了么?
为何还要呼唤我?为何还要相信我,我早已经将你忘记了,我已经爱上了别人,我有阿言,我有阿震,却不是你的明明了。
阿澈,为何你我还要想见,居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这种时候。
阿澈,我想你,想你。
阿澈,你一定还念着我的,我知道,我能听到。
阿飒,你在么?
阿飒,我知道你一定会在阿澈的身边的。
阿飒,不是我要负你们,而是父令不可违。
阿飒,你应该很恨我啊,我和阿佳的手上都沾满了你最爱的表哥和父亲的血。
你的表兄几乎为我们所囚死,你的父亲是阿佳当年亲手所杀,你的身体,你的眼睛是因为当年之事而改变,你那最清澈的湖水般的蓝绿色眼睛,这一生居然还能看到?
阿澈,你别恨我,那不是我所愿。
阿飒,你也别恨我,你明知道我是那样的天真。
再饮尽一杯,眉眼已经有些模糊,伸出手,轻轻唤道:“阿澈,阿飒。”一行细密的泪珠缓缓滑落。
转头,冲白震和慕秋道:“夜袭!”
阿澈,这么好的一场雪,是为我们而下么?
为了我们的再见?
阿佳说的不错,只要我在谷口这样一站,只怕你和阿飒会就这样也站着不动吧。
可惜,我们都回不到当年。
我们已经长大了,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负责,要为今天的立场负责。
阿澈,我想见你。
“果然是夜袭么?”
林飒看着眼前的光景冷笑一声。
他自问自幼小就与那倪明耳鬓厮磨,既知是她,哪里会着了她的道。只是冷笑那人果然还是将自己和海澈看的如以前一般若只会处处让她,若论起表哥的聪明和自己那点小机灵,真要那笨丫头吃亏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就因为心软,心上有她才会叫她害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多年!
海澈披了大衣站在雪中,一点儿也觉得冷。他只是透过那飞舞不尽的鹅毛大雪,看眼前的浮世变化。
他与林飒稍一上心便如同一体同心一般,这种自小就有的灵犀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启及,便是明明,也不能够。
心中盘算等到天明这一战了解,便可以去到黑狼谷去。
那里才是两相对垒之真实。
北程的夜袭无功而返,彼加尼魔鬼域和海因斯坦留守的人员定然会对这位现任二小姐的手段产生疑虑和不信任,那时,才是趁倪佳与北歆不在能一举擒下的好机会,拿下北程,用来交换叶天的暂时安危便有了更大的筹码。
明明。我来见你了。
沧海桑田。
有一刻,北程能体会什么叫做物似人非,更深切的明嘹什么叫做沧海桑田。
她派出去夜袭的人马全部铩羽而归,而且败得那么的惨,以至于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致疑北程的领导能力。
她所带的部将几时吃过这样的亏,他们都是倪佳或北歆、慕凯手下的精锐。甚至连慕秋也不满在在,白震的眉头也一直是紧锁着的。
雪夜夜袭,明明是可以以逸待劳的大好机会,为什么北程会一败如斯呢?她的判断力当真已经为迷乱的记忆所扰么?
白震还来不及找北程详谈,地下高原的人马趁着夜色与夜袭之胜已经行至了黑狼谷的谷口。
并没有多少人马,其实真的没多少人,在黑狼谷口也不过是列了一队,却神清气爽,看上去比自家的人马精神百倍。
白震与慕秋陪了北程在谷口那崖头一立,望下去白茫茫一片的谷外,人群之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清俊明丽的少年。
那少年从头到脚一身的银白,与雪色几乎溶做一体。他身侧的那青年却是朗朗乾坤,眉目清俊而爽朗干练,那是已经长成的风姿,那是林飒!
北程的眼只盯着那一身雪色的少年。
记忆里的他并不是很爱白色的,虽然白色纯净明亮百搭,可以配任何的颜色,但他的衣物却大多是明丽的红色,白衣飘飘固然可敬,但一身的火焰色彩却令他整个人更显得明亮耀眼。那个人是从来不会站在人身后的,自他渐渐长大以后便不再对女生无可奈何,而是如同霁月明霞,永远都处在人前。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光,是暖洋洋的日光,旭日一样的存在着。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沉静如同秋月,一汪清泉般在那里,陪在林飒的身旁。容颜不改,身量不改,眼底的柔情不改,但是,那真的是我的阿澈么?
我的阿澈,身为地下高原一人之下的少主;我的阿澈,以百年不遇的“花神秘传”的继承人之身降世,不是这样沉静如潭月啊。至少我认识的阿澈,笑起来温柔,笑起来明亮,笑起来纯净。笑起来云破天开。小时候最喜欢捏他的脸,因为爱他的笑容,爱他的梨涡。
北程的目光恍恍然的与海澈的相对。一颗心突突的跳个不停。她知道自己容颜已改,不再是当初那个天天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她知道海澈绝计认她不出,但在与海澈的眼光乍然相对的那一刹那,北程的心有一股热流涌过,那是海澈的心意传来,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欣喜,一丝困扰,一丝茫然:“明明?”
林飒也看到了崖顶的北程一行人,他明亮的祖母绿眼里也有丝丝困惑,那个一脸娇怯模样的女子,那一脸的楚楚可怜,当真是那个倪明?完全是判若两人!他的目光微一闪,眼角的余光看到海澈眼底微微的讶然,看到海澈脸上浮起的淡淡的疑虑,他也听到海澈带着问号的心意:“明明?”
海澈是不会错认倪明的,哪怕真是沧海桑田,只要他还活着一日便不可能错认倪明,哪怕她真个化为白骨骷髅,海澈也绝不可能错认了倪明。
除非她根本不是!
林飒心中一凛,再扫视北程身后的那几人,有些脸孔是在卷宗里看到过的。不过,没有倪佳。
倪佳,会去了哪里?
而且她选在这个时候把一切布置丢下给北程,自己则带了谢明翔大刺刺的跑开是何用意?
还有神出鬼没的北歆,如今又在哪里?
叶天的安危如何?姐姐那里一直没有回信,一切可还安好?
这里,这个对滨族来说是为大忌的黑狼谷又是怎么个所在?
昨天夜袭时,表哥将脑中有关黑狼谷的百年前的地图又手绘了一份出来给自己,是什么样的打算?
总不至于在这里与北程对视个把钟头吧?
这女子哪里有明明的半点气质?说她是明明?不如说明明真的已经死了可能还更能接受一些。
容我半生,可看云岭之上,
希我半生,眺极北之方,
见有一生,得斯人一晤,是可谓足以。
慕秋在多年以后,再一次回忆起这次的初见,想起来的便是这半首传颂了百年的“思无瑕”,彼君子兮,无妄菲矣。
原来人是可以这样活着的,也是可以这样给遗忘掉的。
海澈看着那边崖上的北程,薄削的唇轻轻的抿起,本来就微微翘起的两边唇角更像两个弯弯菱角的小角,那种顽皮而疏朗的笑,林飒已经多年未见。
海澈抿起的唇,使得他整张脸上本来就精致端正的五官更显得小巧,若不是他一头银灰发色,加上知道他的实际年龄,只怕真要把他当做十七八岁的少年。
海澈清朗的心音缓缓流淌过北程的心底:“北程小姐么……”
北程的手本能的握拳,她能听到,听到海澈的心音,这是否表示海澈对她仍然如故
她委实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因为,他唤自己“北程小姐。”
她温柔的大眼睛微微闭上,又迅速张开,清亮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了过去:“海澈殿下安好?”
是简单的问候,亦是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自己的身份是北程,海因斯坦的二小姐,这是现今最为真实的真实。
落雪初晴的天空高远而明媚,阳光有些刺眼,天空碧蓝如洗,人心却不能如洗。
一如此刻林飒的心情。
碍于海澈在这里,林飒只能忍耐,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就不再管顾,一味的指挥冲向谷口。
他昨夜已经将地图烂熟于心,只为了今天能一击中的,只是海澈却只停留在谷口与崖上的一行人对望。
他有些烦躁,却在海澈面前装乖觉。
白震是敏感而机灵的人,他随北程多年,比之北程自己还要了解自家的二小姐,于是低声:“程程。”
北程微一点首,黑狼谷口隐约的伏兵让林飒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夜袭虽然不利,北程却没有自乱阵角,她依然将黑狼谷的防守做得到位。只因北歆和倪佳临行前那危险的警示神情。
在某一方面,那两个人的想法出奇的相似。
倪佳只要北程守住数日便可,北歆虽然一言未发,但那凌厉的眼神一再表示要北程全力配合倪佳听命于倪佳。
北程并不是比别的人少一点儿什么,她只是过于心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北歆却从来不在意表现自己的任何一面,其实这样的北歆更是海因斯坦诸部依赖的存在,虽然身为女子,却能得到索格全部的信任。
北程不想输给姐姐,更不想输给倪佳。
若是连这样微小的事情都做不到,只会让倪佳将她瞧得更浅。
秀美的凤眼微微挑起,与海澈酷似的眼角向上也在微挑着。
倪佳搓了搓手。
这种动作在她做来也显得优雅极了。
她是倪尊寿捧在掌心的至宝,自出生以来所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现在她手中捧着的至宝却是一枚碧色的鸽蛋大小的流光溢彩的宝珠,珠身莹润,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滟龙珠。
倪佳望自己脚下那急速窜起的火舌,那是地心涌上来的热浪,本来一直靠着滟龙珠的寒气压制,千年的火山一直处在沉寂的睡梦之中,却因为倪佳的滋扰而醒来,而且即将以强大的力量喷发而出。
倪佳身悬在水幕的屏障之中,谢明翔在外围为她延伸出一条雾路直通上火山口顶端。
这是非常凶险的事情,稍有不慎,谢明翔就会首当其冲成为火中亡灵。而倪佳也会失去后援葬身于火海。
但两人间的默契已经是多年形成,非外力而不能变改。
倪佳嫣然一笑,吻上掌中的宝珠,像是吻上情人的眉眼:“海澈,等我回来。”
浮生一眼一千年。
海澈望着崖上的白衣女子,细细心音流淌入林飒的心底。
林飒一凛,手下意识的挥起:“表哥,要攻进去么?”
海澈眼色也是一凛:“阿飒,万事小心。”他平静的看着对面隐现的伏兵,修长的手指在背后轻轻叩击着,一下,两下,三下……
慕秋突然动了!
天空有一瞬间由明朗的碧蓝变成了深灰色,珍宝一般的冰雹落了下来。
那是不顾苍天意志的人为因素,是慕秋的力量所致。
林飒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伸手去扶他身侧的海澈,却摸了个空。
一惊之下,他疾叫道:“何朔!”
何朔在他身后应了一声。
林飒猛得扭头!
空间扭曲之后,他身后的景物全然变了,只有何朔抱着杨瑁站在他的身后。
杨瑁的右手里抱着海澈一直不曾离身的那只水壶,左肩上趴着顽皮的点点。
林飒一惊:“表哥!”
耳边还有海澈的心音贴心而过:“阿飒,万事小心。”
林飒明白,这是对方一早布好要发动的阵势,借着慕秋制造的天候变化引自己入局。
他静下心来,与何朔后背相依。
小杨瑁抱着那只水壶与点点,大眼睛里却不见丝毫的惊慌。
她在给海澈哥抛开的那一瞬间,清楚的听到了海澈哥的心音:“我没事的,不必担心。”
海澈哥哥很强,他说不会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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