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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那天早上当江梅醒来时,福记的粥,徐记的包子已整整齐齐放在餐桌时。她连日疲累,睡得沉了,竟不知道关重山是何时起身,又是何时离开。粥与包子都已经凉透,江梅进厨房热了这才站在灶前一口一口的吃。春寒料峭,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楼下的人影清晰可见。江梅拨通电话,秦雨珊在手机那头笑说:“我现在出门面试呢,关沁已经送到幼儿园了,下午就拜托你接一接好不好。”秦雨珊犹豫一下,又小声补充说:“接到了就让关沁给我一个电话。孩子是第一次单独去你家,我担心关沁会不习惯。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这傻妞,分明是担心自己拐卖了关沁。说的话自以为巧妙,但江梅是谁?在没遇到龙海之前,她可是一直在大杂院里混。是龙海把江梅给养娇了,养傻了。但过去三姑六婆耳聪目明的底子还在,不用满血她也能复活。江梅随意附和了两声,掐了手机,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心里问:“今天早餐秦雨珊难道也有一份?”
其实秦雨珊还真没有,但关沁有啊。这一大清早,关重山就巴巴的敲开房门,满脸堆笑说:“福记的粥,徐记的包子,我媳妇想这一口,我顺道给关沁也带了些。”秦雨珊还没来得及作答,关沁就一声欢呼扑上去,大叫:“叔叔真好。”
粥滚肉鲜,关重山坐在餐桌前,看也不看秦雨珊一眼,小心温和的侍候关沁用餐。
“慢点,慢点。”关重山笑得一双眼弯成了细缝,他不停的一叠声问:“喜欢吗?明天换香菇肉粥和香葱包好不好?”
关沁捏着小勺,娇滴滴的皱眉嗔道:“我不爱吃葱,臭的。”
关重山想,真正是他的种,连喜好都一样。怪不得严沁当年曾哭着说:“看见孩子,你就会有感情。你舍不得和孩子分开,自然不能离了孩子的妈妈。那时,我算什么。关重山,你究竟要把我置于何地,你就是这样来作践我的吗?”
关重山觉得严沁说的全然不对,孩子是孩子,母亲是母亲,他不是一个拎不清的男人。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活在前世,如果他秦雨珊不能遵守婚前的承诺:生下孩子随即离开。那么他绝不会因为孩子就舍弃了爱人。而事实上,直到他离世之前,他也做到了,不是吗?
是严沁不曾相信他。
当然,这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他能够好端端的坐在孩子面前,看她三餐,看她喜乐,心里再无负累,就已经是一种幸福。
然而在这种幸福里,并不包括他必须得爱上孩子的母亲。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秦雨珊都不是关重山喜欢的类型。
待严沁吃饱喝足进房间洗漱,关重山小声盯嘱说:“孩子刚刚欢欢喜喜吃完饭,你要说教,等晚上再说吧。我喜欢这孩子,带一份早餐不过是顺便。”他的双眼扫过秦雨珊黄黄的小脸,声音平淡的说:“我没有企图。”
跨出房门,关重山即听到身后的门被关得山响,那是秦雨珊在借此泄愤。
关沁明显被吓到,从房间里冲出来胆怯的说:“妈妈,怎么了?”
“没事,没事。”秦雨珊连连摆手,“妈妈就是手重了一些。哎呀,宝宝,你穿这件衣服真正好看。”
才豆丁大点孩子,已十分晓得,什么是美,什么是不美。扭捏着身子,笑问:“真的吗?真的吗?”一下子就把这事给忘了。但秦雨珊不能,过去的经历告诉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然,关沁的奶奶是个例外。除了周芳,还有朴琳,秦雨珊想不出,还会有谁会不计得失的帮助她,关心她。
她早上有个面试,片刻耽误不得。只能一边沉默的想着心事,一边梳洗打发女儿去幼儿园。当严沁笑着向妈妈挥手消失在眼前,秦雨珊这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担忧。手机响了,是江梅确认今天严沁接送的事。秦雨珊把事说清楚,鼓起勇气又说了后面半截。是个人都明白,是她秦雨珊分明不相信人家,但是,她有资格不相信吗?人家江梅一孕妇,今天早上,孕妇的老公却提着早餐送到家里。
秦雨珊心里沉甸甸的,她运指如飞,把事情简单的给朴琳做了一个汇报。
在公交车即将到站之前,朴琳的回复来了:是好意就收着,是企图就打回去。夫妻间有了问题,没外人也一样会崩。关心好你自己,才能给孩子更好的未来。
最后朴琳旧话重提,问秦雨珊相亲一事怎么办?
秦雨珊一咬牙回复道:去。
关沁需要爸爸,随着年纪渐长,成年男性对孩子的影响与指导,在关沁的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
而关沁的爸爸已经走了。
在最最颓废的时候,秦雨珊曾经没出息的,自暴自弃的想道:如果关重山还活着,哪怕是情爱已逝,但为了孩子,她也会死皮赖脸的巴住关重山不放。
她真是个没有出息的女人,除了死去的周芳,朴琳是唯一站在秦雨珊身边,为她说话的女人。
朴琳说:“就算婚前你答应关重山生了孩子就离开他又怎么样?关重山他傻啊?他智力挺正常一男人,有本事有能力,年纪轻轻就做到高管,向来是滴水不漏的性格,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就会相信,一年轻美貌的大姑娘会跟着你做代孕机器?钱还是人,总得图一样吧?既然你关重山不是款哥,也不是富二代。那么姐我眼界低,图的就是你这人,他关重山是脑袋里糊了面粉,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一没字据二没录音,居然就一厢情愿意的信了,别人会生个孩子白送?想人白送他关重山就拖着小三去医院看医生做试管啊,试管做不了,花个三五十万正正经经找人代孕啊!既不想花钱,又要想干净的地,这才动了心思,找上你这么个二百五。”
朴琳恨铁不成钢,说到这里狠戳秦雨珊的脑子,恨道:“秦雨珊,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装什么纯情。要这个男人,就大大方方的使手段。挟子成婚,也是一种啊。说到底,也是他关重山自愿的。”朴琳冷笑:“我就奇了怪了,他关重山哪来的自信,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如了他的意,随着他的方向盘想左就左,想右就右。我呸,牛郎都没他这本事,更何况他还不是牛郎。”
朴琳说:“你呀,且醒醒吧,别把不该背的东西都背在身上。放下些,除了自责当初没有依照诺言离开孩子与关重山,也要想一想姓关的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朴琳断言:“姓关的和他妈都不是好人,雨珊,你被骗了。好在这两只都已经死翘翘,咱不和死人计较,过好将来的日子才是正经的。该玩就玩,该吃就吃,该婚就婚。最最重要的是,你也享受享受什么是男人对女人正常的情爱:哄着宠着怜惜着,偶而也发发脾气犯犯混,但为了家为了你,总会上前来哄着一齐高高兴兴把日子过到老。或许不会很平坦,或许不会很惊天动地。但是,这才是正常女人所应享有的正常人生。”
“秦雨珊,把你那些为了爱惊天动地牺牲的念头都收起来。你呀,是小说看多了,吃饱了撑的。咱老百姓,不兴这一套。”
在一家教育服务公司面试之前,秦雨珊坐在长椅上把几年前朴琳给她说的这一长段话在嘴边默念又默念。
她原本就生得清秀文弱,面试之前,淡妆微扫,头发高高挽起,无论是身形还是面部表情,都看不出有半分妇人气。
众人只见她端端正正坐着,双手合拢,双眼微闭,似在默诵。态度端宁,不由让人心生好感,露齿一笑,眉宇间全是柔和温良。
主考官问:“你是在复习准备些什么吗?”
秦雨珊自然没笨到会说出来。她一笑,再一笑。别人就只当她是默认了。学历不错,经历也还好,年龄嘛,是有那么一丁点卡在关节。
主考官又问:“你有结婚的打算吗?”
是想问她会不会因为怀孕耽误工作吧?
秦雨珊摇头。
这年头剩女多得很。
秦雨珊成功通过面试,立刻有人引她进了另外一间屋,有人力在此等候,说的全是薪酬休假之类。
她高兴得很,以致于不会为自己抬价。
人力是个中年男人,噗的笑起来,站起身对秦雨珊伸手说道:“欢迎你加入恒诚教育。”
除了死去的关重山,秦雨珊再没有握过别的男人的手,而时间流逝,她也早已忘了男人的手是什么样子。
很暖很干手心处有硬硬的茧。
秦雨珊闪电般的抽手而出,对方笑:“我是秦方达。明早九点,你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恒诚教育也算是本地名牌,秦雨珊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她问:“不需要再面试?”
秦方达不动声色把自己桌上的名牌往秦雨珊那边送了送,蓝底白字:总经理。
她脸红,她羞窘,手脚没有搁处的胡乱说了些客套话,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直到下了电梯,来到一楼,在对面尚氏的大楼高耸如云的逼迫下,这才找回一些正常人的感觉。比如喜悦,比如苦心甘来的惶恐。
从此后,象一个普通女人那样生活下去,做饭,洗衣,八卦,爱家。生命里,不再有牺牲的痛苦,挣扎与高尚。象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女人那样,恨一些人,爱另外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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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更迟了一些。但是,我的确已经尽力了。
业余写文,大家体谅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