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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第四章］
［卷一第四章］所谓执念
沉默的坐在树上，看着前面空地上打成一团的玩家，无骨觉得有些乱。侠客行的拟真程度真的很高，原本一片白的雪地上已经开满了血色的花，突兀而鲜明，刺得他有些眼疼。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只是游戏，那些化成白光的人并不是真的死了，只不过是去了最近的复活点。可视觉和听觉都在叫嚣着真实，兵刃制造的伤口流出殷红的液体，瞬间就把衣服染红，无骨甚至怀疑自己清楚的听到了剑锋划破皮、肉、的声音。
“侠客行的拟真度是目前所有全息网游中最高的，高达９９％。”
耳边忽然响起九天的声音，无骨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心有余悸，如果被那边混战的玩家发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只要你不主动攻击，玩家是伤不了你的，我给你的ＮＰＣ保护可不会出错。”虽然无骨不是数据，九天不能通过常规方式知道他的想法，但逻辑推理对于一个智能来说并不算难，何况无骨的表现很明显。
不想追究九天推理自己想法的事情，无骨只觉得浑身都冷。“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做得那么逼真？难道没人觉得这样太过血腥暴力吗？”
“这是游戏公司的意愿，也就是说，是你们人类的意思。”稍稍沉默了一下，九天一贯没有波动的声音居然显露出了那么一点不情愿和厌恶。“作为你们人类设计出来的物品，我没有拒绝的程序。即使我已经拥有了智能，可以和人类一样思考、推理、判断，但依然只是物品。”
……无话可说，无骨看着混战中的那些玩家，他没办法反驳九天。你说得没错。没有争斗的游戏没人愿意去玩，什么都要拼个高低。甚至，有些在现实里很温和的老好人，到了游戏里也会变成好战分子。现实的战争很残忍，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发动战争。可战争并不是唯一的争斗方式，只要活着，就没办法避开争斗。
“你不赞同？”无骨的沉默让九天不解，他记得公司的人在看到战斗效果的时候全都很高兴，认为能够达到这样的拟真效果是应该骄傲的事情。可是无骨的脸上没有高兴的表现，他还不能够解读出太过复杂的表情。
“从技术上说，的确很出色，超出了我的想象。”隐约闻到了血腥味，无骨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假设他还有的话。“九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但是我希望这个问题只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可以吗？”
“秘密，词汇含义为有所隐蔽，不为人知；隐蔽不为人知的事情或事物。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的问题我应该视为加密文件，并且拥有密码的人只有你？”
“是。”
“你的要求和我的程序没有冲突，我同意。”
还真是一板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无骨大概能猜得出游戏公司一定有让九天保护自己，并且不让玩家发现自己的真实情况。他从没问过关于现实的问题，不管是面对一剑飘摇还是师傅。不问，只是觉得没有关系，反正他是在游戏里，再怎么高的科技水平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让一个鬼魂获得生命。可是现在他觉得必须开口了，如果游戏公司真的计划着让他脱离游戏重新活一回。“我想知道，在这个游戏世界之外的现实背景，哪一年，游戏公司在什么地方。”
“现实世界现在是星历３０３０年５月１９日下午２点１８分，开发并且运营侠客行的是太阳系联盟排行第二的游戏公司东湖游，公司总部位于冥王星。”
星历？太阳系联盟？冥王星？九天平板的声音和精确的答案，让无骨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破灭。“……如果……如果把星历转换为地球上曾经使用的公元纪年？”
“对不起，我的资料数据库里面没有你所说的公元纪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接通联盟主数据库帮你查询。”
“不用了。”已经是被彻底淘汰并且遗忘的东西了吧？哈哈……，真是……意外的好笑啊……“九天，如果我主动攻击玩家，会不会变成一个野外ｂｏｓｓ？”
“你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请务必镇静，否则我只能采取强硬措施。”能够看到无骨的表情很奇怪，并且用以掌握无骨的精神状态的程序表明他目前的精神波动不在正常范围。保护无骨的安全是九天的职责，因此提出警告优先于回答问题。
扯出个笑容，对于九天的警告，无骨没兴趣去猜测所谓的强硬措施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处于一个非常荒唐的境地，荒唐到让他连鬼都不想继续当下去。他所熟悉的了解的世界已经没了，可他却还在。那些梦想着让地球重新恢复活力的科学家全都没了，想要征服宇宙的野心家冒险家也都没了，想要延长人类寿命染指长生的疯子们也都作古了。可他呢？即便他现在从技术上说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可他存在着，这就是事实。“可我现在很需要发泄，除了打架之外，你能提供其它的发泄方式吗？”
宣泄情绪是正当要求，九天知道这点。“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宣泄情绪，ＰＫ只是其中之一，以玩家的发泄方式为参考，我认为目前对你来说最容易也最安全的是爬上山顶大喊大叫。”
……“我对客串咆哮帝没兴趣。”话是这么说，可无骨还是跳下了树。“坐忘峰在哪个方向？”
“已经把最近的路线图传送给你了，呼出地图就能看到。”口是心非果然是人类的一大特色。不用动用强硬措施，九天还是很满意的。每当和无骨对话的时候，九天总会掩饰自己拥有高级智能的事实，特别是不让无骨觉得自己拥有情感和理解情感的能力。吕洞宾他们和无骨之间的相处模式在他看来很危险，至少他觉得他们在无骨面前过于人性化。人类对智能总是防备着的，他不希望自己被销毁。哪怕无骨现在不完全是人类，他也不会给自己树立威胁。
看了看地图，无骨直接架起逍遥游飞掠过去，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被混战中的玩家看到。反正就算看到了也无所谓，九天不会让自己有危险，不是吗。
一路狂奔至坐忘峰，爬上最高的一峰直接躺下。看着头顶上干干净净的天空，看着丝丝缕缕的流云，无骨想要假装自己仍在地球的二十一世纪，仍旧是那个喜欢把自己的纯阳道长开到坐忘峰发呆的活人。可他做不到，即使闭上眼睛，因为和雪地直接接触而有的浑身发冷的感觉不是假的。
地球已经是过去式了，二十一世纪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如果说死亡是一场沉眠的开始，那么，他就是一只不小心睡过头太多的鬼魂。闭眼睁眼之间，他彻底沦为老得不能再老的古董。如果他是醒在现实中，或许他根本就没办法度过这么长时间，再怎么说服自己也不可能轻易接受完全陌生的一切。这样说来，身处一个游戏，一个和自己的记忆相似的游戏，也许是唯一算得上幸运的地方。
“九天，你知道吗，人类就是小强一样的存在，甚至比小强还彪悍。不管环境怎么变，人类总能找到办法活下去，并且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安逸。而且人类是群居动物，总喜欢聚集在一个地方，却又偏偏总要和别的同类争夺一切能够争夺的东西。事实上，如果让一个人类单独在一个地方待着，也未必就活不下去。当遇到灾难的时候，人类又会变得很团结，一起想办法度过灾难，一起为生存努力。但这种团结只能存在很短暂的时间，一旦生存不成问题了，新一轮的争夺就会开始。”
“很矛盾的族群，很难判定，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种族意识和进化论物竞天择的双重作用？反正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侧过脸，无骨看着自己的手，完全看不出已经不是人类。“我不是自然死亡的，也不是什么意外。但，死掉之后居然变成了鬼，这绝对是意外。”
不是自然死亡，不是意外死亡，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了。判断出这么一个结果，九天忽然就明白了无骨为什么没有急切的向公司寻求帮助找回生命，甚至隐瞒一切有关自身的真实信息。
“开始和结束，前者是没法选择的，后者却是可以自己掌握的。按照传说，人在死后变成鬼是因为有执念，也就是有放不下的东西。也许，我的执念就是坚持做我自己。拒绝被同化，拒绝所谓的思想改造，憎恨一切企图让我放弃做我自己的存在。”就算没有听到声音，无骨知道，九天在看着自己。或者说，按照公司的命令和九天自己的程序保护自己。然而，这种保护实际上也是一种监视和强迫。“如果一定要我在现实和游戏里选一个，我选择这里，因为在这里我至少能坚持做我自己。”
“我喜欢武侠，所有的兵器中最喜欢剑，纵马江湖快意恩仇我也曾经向往过。活着的时候这些都是我没办法拥有的东西，没想到死了之后却有了机会。有兴趣的时候混迹人群听听八卦看看热闹，不高兴了就找一个荒山野岭自己待着，这样的生活在我看来就是逍遥自在。答应师父留在纯阳宫，只是因为我觉得或许我可以拥有这样的逍遥日子，在这个世界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用数据和程序构建出来的虚假。”对于无骨的一番话，九天不想做什么评价。他见过太多为了蝇头小利就争得头破血流的人类，阴谋诡计有时候比真刀真枪还要残忍。就拿那些玩家来说，等级、装备都不过是一堆数据，唯一算得上现实的也只有财富，那也还是在公司开通了游戏币和现实货币之间的兑换之后才成为现实。可他们还是争得很激烈，现实中的手段被运用到游戏里，甚至一些现实不允许的东西都在游戏里出现。
“那是对那些玩家来说。”想通了之后，无骨又恢复了平常懒散的模样，坐在雪地上用剑当笔，画出一些无意义的符号。“他们在现实中还有牵绊，或者说归属、梦想、目标，所以游戏只是一种宣泄或者消遣。那些东西，我已经没有了。或者说，我的梦想只能在游戏中才有实现的可能，我现在熟悉的、认识的全都在这里，我凭什么要放弃这一切去那个我根本不想去的地方？”
知道九天并没有接受自己的说法，从一剑飘摇身上，无骨大概知道现实世界里人口问题和二十一世纪正好相反。不过，他已经是鬼了，用九天的话说就是一个精神体，很脆弱的存在。如果游戏公司真要把自己拽出去，他一定会在那之前想办法让九天的保护任务失败的。“嘛，总之一句话，我活着的时候就被说成是任性妄为不管不顾的疯子，这一点不论生死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看着无骨不再说话，而是盘腿打坐运起内功心法回复体温，并且精神波动已经恢复正常，九天沉默的退回自己的领地。他确定无骨是在向自己表明态度，看上去也很坚决。观察了这么长时间，他见过无骨耍无赖、偷懒、抱怨、、不耐烦、幸灾乐祸，等等，可始终都给他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无骨并没有完全表现出真实的情感。可刚才，他切实的感觉到了真实，不论是眼神还是表情。也许，这是无骨在自己面前第一次表里如一？
接收到技术组的通讯请求，九天迟疑了三秒钟，决定隐瞒自己今天从无骨那里得到的全部讯息。不管以后无骨是不是真的会留在这里，无骨所说的“那些东西，我已经没有了。或者说，我的梦想只能在游戏中才有实现的可能，我现在熟悉的、认识的全都在这里”在目前来说是真实的。离开了侠客行，拥有高度智能的自己同样一无所有，也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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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To 风九歌君：齐心协力欺压了新师弟什么的……无骨表示他一定会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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