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

　　父母和吴筝各自奔忙了快两个月，找到的工作机会无非都是些基层岗位。销售，文秘，前台。这离吴筝父母期望的太远了。选来选去决定让吴筝先去小姨介绍的汽车销售行业试试。
　　“妈。我回来了！”一进门甩掉高跟鞋，累得腰都弯不下去。好容易捡起鞋收进鞋柜，踉踉跄跄的就回了房间。汪莲华女士听见声音刚端出最后一道菜却没看见女儿的人。“老吴，这事儿是不是忒累了点？”
　　“这还累？那她还能干吗？”
　　“算了算了，洗手吃饭吧。我去看看。”
　　一进房间，看见横着身子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汪莲华有些心疼，但是也有点怪女儿没出息。狠狠心去摇醒女儿“吃饭了！你看你什么样子。这工作服能穿着上床啊？脏不脏。快起来吃饭！”
　　“妈。我不想吃了。你们吃吧。我就只想睡觉。”
　　“快起来！你当心你爸发火！”
　　吴明洗好手，给自己斟满了一小杯。拿起筷子已经喝到一半了老婆女儿还没来。心里想，这第一天就成了这摸样了，还能坚持几天啊？唉！自己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可是现在大学生太多了，就业都是个难题。别说女儿读的就是个普通的二本。就是那名牌大学的出来了还不都是这么开始的吗？一想到这就决定得会要好好的给女儿上上课。
　　这个时候吴筝已经被汪莲华揪出来，洗手坐在饭桌前。汪莲华去盛了饭，拿来筷子摆在女儿面前。见女儿还是一副马上要睡着的样子，在背后使劲的捏了一把。这下总算把吴筝弄醒了。
　　“怎么这么累？”
　　“爸，你不知道。我们那两个经理。就我一个兵。今天就给人洗了一天的车。还有N张汽车配置表要背。我现在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全忘记了。”
　　“那是当然的。你的专业跟这个又不对口。新手就要多看多学多动手。人家愿意收你愿意教你，要好好干。”
　　“我这不好好干呢吗！”
　　“你知道就好。明天别迟到了。东西学好了办事也有效率。以后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手忙脚乱了。”
　　其实吴明一肚子话不知道怎么讲。总结起来也就这么一句。自己也是工人出身，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其他行业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讲多了只会错漏百出，白白让女儿笑话、顶嘴。还是不说好了。
　　第二天的情况跟第一天好不了多少。依旧是从洗车开始，然后是不断的背着那些数据相似的配置。
　　“干嘛？”
　　“下午我们去唱歌，你来不来？”
　　“我要上班。下班了你来接我吧。”
　　“真麻烦，到时候看情况吧。走的开就过来接你。”
　　“你怎么这样啊？”
　　“你还怪我！我...算了算了。等我电话吧。”
　　唉~还没来得及发牢骚电话就被挂掉了。有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这个时候走进来了。
　　“你好，今天来看车吧？有中意的车款吗？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两人也不理睬，只背着手自己在展厅里来回踱着步子。
　　吴筝按照经理教过的赶紧到前台去拿了自己在宣传册上写好的联系方式，到了杯水送过来。“这几款都是我们卖的最好的，是现在最流行的两厢半，轿跑车。”两人只是笑笑摇了摇头。又走到另外一辆车旁边看了看。吴筝赶紧又跟上去“这款油耗低，适合家用。非常经济实惠的。有好几种颜色可以选择。像二位来看车主要是自己开还是给孩子买呢？”两人还是不做声。“我们的车款都很大气，也都很时尚。选灰色的话比较耐脏，选黑色的话任何场合都适合。如果是给年轻人买的话我们有红色和蓝色。”这两个人把所有的车都看过之后接过吴筝递过来的宣传册就要往大门走。吴筝心里叹了又叹，但是还是没办法“你们可以多看看别的车款，互相比较一下。有意向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我的联系方式宣传册上有。那请慢走。”
　　心灰意冷的吴筝走回展厅，到后面杂物房拿来拖把抹布开始清理。经理这个时候走出来“怎么样？”
　　吴筝耸耸肩“我说了一百句他一句话都不说。”
　　“没关系，这两个是对面的，过来看我们新款的。”
　　“啊？您怎么不早说啊。”
　　“嘿嘿...等你练到像我们一样，人家一进来你就看得出会不会买，是不是间隙那你就有赚不完的钱了。”吴筝瞪着大眼睛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你把这弄干净跟我出去一下。”
　　“好。”
　　将近40摄氏度的高温，吴筝开始学着带客人去指定的店里做汽车美容和包养，开始学着怎么帮客人做按揭。经常还会被派到另外一个租用的展厅去站岗。招来的同事也越来越多，下了班大家经常会一起聚餐。一般都是两个经理请客。去做活动的时候几个同事也一起去做做足疗什么的。一般都是吴筝请客。
　　“师傅，你一个月能拿多少？”
　　“跟你一样呗。”
　　“哎呀你就别蒙我了。我是刚来的。你总有业绩辉煌的时候吧。”
　　“平均下来两千吧。”
　　“两千？”吴筝把后面一节“这么少”咽下肚了。
　　“嫌少啊？你趁早别在这干了。你不适合做这个。”
　　“为什么？”
　　“你来了才半个月，我每天看见你打的上班。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你的车马费。这足疗啊汽水啊冰激凌啊加起来三份工资都不够。你家里这么有钱你跑这来受什么罪啊？”
　　“谁说我家有钱？我家没钱。”
　　“那你男朋友肯定有钱。”
　　“我...没男朋友。”
　　“算了吧，你这开销大的吓人。难道你长的漂亮都是人家白送的？你要是喜欢这个行业啊，好好在这学。经理人不错的。学的有模有样了你再往进口车那跳。那边工资高。提成高。找个4S店福利也好。”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他们夫妻俩人很好，以前我也是像你这样。都是他们手把手教给我的。我不能忘恩负义啊。”
　　“师傅，听说你结婚了，还有个小孩。”
　　“是啊。怎么了？”
　　“你每天还开车来上班，你这不是倒贴吗？能养得起一家子吗？”
　　“当然养不起。油钱都不够。”
　　吴筝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是也不想多问了。人家就两个字“愿意”。
　　下班以后，按惯例还是要开会。
　　“吴筝，说说今天你那边怎么样。”
　　“我在外面干守一天了。就一个县城里的暴发户带着一家子来给儿子买车。老爸倒是很中意我们这款车，儿子死活不肯。还在展厅里特别大声的把我们的车说的一钱不值。旁边几个展位的销售您不是不知道，每天穿着露脐装，见人就挽着胳膊不撒手，叫人家哥哥。硬是把那个儿子拉去了。没一个小时就牵车走了。现金一次性付清。”
　　“那几个小妖精，明天我跟你过去。我看她还敢到我们展位来拉人。你可别学她们，这跟卖肉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吴筝的师傅笑着说“吴筝倒是老老实实的，穿这工服也有好几个老板来递名片了，叫她去做文秘。哈哈...连其他几个进口车的经理都过来找吴筝搭讪。”
　　“不要脸！那几个秃驴，见到年轻的销售就想下手。我明天跟你去，看谁这么不要脸。”
　　吴筝也无语了。近半个月一台车都没出，倒是被人调戏得都麻木了。自己的车也确实太没市场了。只有那些还要办按揭的买回去准备跑黑车的才会来看看。好不容易有点意向还要被旁边那些露脐装大队给拉走。这怎么办才好啊。
　　“好了好了。今天大家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
　　经理一发话，大家跟着去了常去的那家店。还是老样子一大锅香辣虾，再来一些涮菜。一边吃经理一边给大家讲一些自己从业以来好玩的故事。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吴筝关上包厢的门在门口小声说这话“我跟老板吃饭呢。”
　　“我知道。就跟你说一声，我爸妈今天去你家了。”吴筝突然感觉全身一软，血液凝固。大脑放空几秒。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不信你自己回家问你妈。”
　　“你想死啊！你害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回去还有命活啊？”
　　“那你自己看着办。我也没办法，要不你晚上别回去了。来我家吧。”
　　“哎呀！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害死我了。”
　　“我没开玩笑。今天我爸妈找到你爸的同事，问了你家的住址。就跟那个同事一起到你家去了。给你爸做思想工作让同意我们结婚呢。”
　　“你爸还找到我爸单位去了？”
　　“那有什么难的，我爸人脉广的很。好像是你爸单位一个什么领导来着。我也不知道。反正你爸没像你说的拿到砍我。我们说了一会就走了。”
　　“那我爸什么表情？”
　　“一开始以为我们走错门了。还不相信我们说的是你呢!后来说了半天他明白过来好像特别伤心特别失望。一直没说话。你妈倒是说了几句。”
　　“那谈的怎么样了？”
　　“没结果，我爸妈准备过几天再来。”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
　　吴筝挂掉电话回到桌上，要好的一个男同事小声问“怎么了？像丢了魂一样。”
　　“没事，哦，我家里有点事，待会我先走你们不用等我去逛街了。”
　　“行，你走的时候跟经理说一声。我待会帮你说几句解释一下。”
　　吃完饭结了帐吴筝跟经理说了一声就先打车回家了。路上吴筝还是很忐忑不知道怎么办。灵机一动给小姨打了电话“小姨，你干嘛呢？”
　　“在家看电视。”
　　“我妈包了饺子，你过来拿点回去给晨晨吃吧。”
　　“算了。刚吃完饭不想动。”
　　“哎呀！吃完饭就是要运动，你不是减肥吗？”
　　“奇怪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工作不顺心了？”
　　“是啊是啊！一台车都卖不出去！我想去你那干售后。”
　　“你以为我这是我开的呀！还想看售后。售前你都没闹明白。”
　　“你来嘛！”
　　“好好好。我来了再说。”
　　吴筝松口气，家里有客人的话老爹起码不会跟自己动手吧。
　　心里想着就稍稍放心的进了家门。家里气氛不是一般的沉重。老爸坐在客厅喝茶看电视，老妈刚好收完衣服从阳台穿过客厅进房间，看到吴筝还白了一眼。
　　吴筝赶紧换好鞋躲进自己房间去。
　　也不知道干什么好掩饰一下自己的不安。这个时候汪莲华女士收拾好衣服进来了。
　　一上来一个食指重重的戳到自己额头上，这还没完，一巴掌使劲的打在吴筝肩膀上。吴筝瞬间红了眼眶，低着头不敢作声。
　　“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人家两个大人都到我们家来提亲了！”
　　“我也不知道。”
　　“你真是给我们丢人现眼！还把你爸单位的领导给找来了。这下全工区这整个家属楼谁不知道你的好事了！你爸真是差点就气死了！”
　　“妈，那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给我说说你们两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就刚开始的。”
　　“你还不说实话！人家说了，等了你四年！你瞒着我们不好好学习，高中毕业就跟社会上的青年混在一起。你说你哪有心思读书。你说！你读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认识他了！怪不得你高考这么点分数！你真是气死我们了！”
　　“没有！就是就是高考完以后暑假的时候我不是跟几个同学去做暑期工吗？那家老板跟他是同学。我们就认识了。”
　　“我说不让你去！果然没让我说错吧！你就是个不省心的。抓着了就一副死相！放跑了那就由不得人了。你说你这么不自觉的谁放心让你一个人。我当初不让你去打暑期工你还跟我顶嘴。去那个什么KTV当服务员，那是你一个女学生能去的地方？那种娱乐场所什么人没有？什么事出不了？你还给我下保证，还让我跟着你骗你爸是去工厂做小工。这下你可害死我了。你爸要是问起来咱们俩要一起滚蛋！睡马路！”
　　吴筝吓得不轻。心里把王朗骂了个狗血淋头，外加问候全家。
　　让吴筝奇怪的是老爸却一直没有对自己发火。也不理自己。吴筝赶紧洗洗睡了。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还暗骂小姨怎么答应了也不来。缓和下气氛把这事带过去也好啊。
　　第二天吴筝没迟到了。早早的出门搭公交到了店里。跟几个同事一起洗了车正坐在杂物房里吃早餐。随口吴筝就把自己的心事跟一个女同事讲了。
　　“我觉得你比我有福多了。你还担心什么。你男朋友这么有钱，家里大人还迫不及待的想让你进门。你爸妈应该会同意的。只是气你一直不告诉他们。我就惨了，八字还不知道往哪撇呢。”
　　“你有男朋友了？你不是也今年毕业的吗？”
　　“是啊，我男朋友跟我是同学。我们谈了三年了。他全家都在外地打工。过年回老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家也没钱没房子。我老家的房子早就卖了，我妈跟着我那个嫁到外地的姐姐去带孩子了。受气的很！我现在这份工资要交房租水电，还要养活自己。我男朋友比我还晚找到工作，现在在一个县城也做销售，就是那个W牌的饮料，你知道吧？他那个行业苦的很。每天踩着自行车自己给超市送货。唉...”
　　说着这个女同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吴筝同学的握了握她的手“那你妈同意你们的事情吗？”
　　“她没说同意不同意，反正是不满意的。她说她一毛钱都没有，要结婚自己结。我男朋友家也一直没说什么。等能在这个城市付房子的首付再领证吧。还不知道是哪一天呢！”吴筝听完的确觉得自己的事情没那么惨绝人寰了。于是这一天的工作除了坚守本职岗位以外还不断的安慰同事，给她买饭，买水，下班陪着逛街，还送了很多化妆品给她。
　　回家的路上吴筝给王朗打了电话“你干嘛呢？”
　　“我打牌呢。就在汽车交易市场这边有家叫一品的宾馆。你来不来？”
　　吴筝一听心里火大的很。怎么自己火烧眉毛一样他却口气这么轻松还跑来打牌。心里想这家伙现在肯定跟自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心理。王朗就是为婚事被父母逼得要上梁自尽了，现在父母出面解决，自己也就松了口气，现在所有人的主攻对象变成了吴筝跟吴筝的爸妈。他王朗肯定一副事不关己的德行。
　　“我来你个头！我昨天回家我妈差点杀了我！我爸差点气得吐血，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理我！我现在每天回家都有压力。”
　　“喂？你说什么？一对6.你说什么？刚才没听清楚。”
　　“真是被你气死了。你去死好了！你别找我了！”说完吴筝就挂了电话，往前没走几步王朗电话又打来了。吴筝没好气的接起来“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去死干嘛？忘记跟你说了。马上国庆节了。你爸妈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我妈让我过来好给你爸妈送节。”
　　吴筝一听，心想反正事情已经被爸妈知道了。到现在为止爸妈也没跟自己真的拼命。不如积极备战。说不定王朗好好表现真的能接受呢。
　　于是吴筝先是假装客气的说不用买什么。王朗那边一边打牌一边打电话也没那个耐心了。直接表示自己一定大手笔让未来岳父泰山和岳母大人满意就挂了电话。
　　吴筝回家后父母依旧是昨天那个样子。但跟到房间来的汪莲华女士今天却有点不同。脸上表情明显比昨天要好点。“吃了没？”
　　“没有。”
　　“快洗洗，换件衣服来吃饭。”
　　“你跟我爸都吃过了？”
　　“等你又没个准。这么大电话也不知道打。不吃早饿死了。”
　　“呵呵...我下次注意。”
　　“还笑。那男的今天找你了？”
　　“没有没有！”
　　“那...赶紧洗澡换衣服吃饭！”一看这情况吴筝心里明镜一般。汪莲华在家除了伺候父女两其实没什么拿大主意的权利。一般都是听吴明的。看样子吴明是想了解一下王朗的情况，只是换汪莲华来打听罢了。
　　吴筝于是更加坚定了胜利的信心。赶紧听话的洗了澡换了衣服大口大口扒拉了两碗饭准备饭后经受汪莲华女士起码长达四个小时的拷问。
　　“你说他是名牌大学的，那怎么一直没就业？”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他家又公司，还有一个入股的什么厂。他在自己家帮忙。”
　　“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不自己到社会上去闯，靠家里人算个什么出息。”
　　“哎呀！你别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好不好！不是人人都像你们二位一样舍得把孩子往火坑...不是，是这样严厉的锻炼和培养！有好的基础和条件人家起步高，为什么就不行呢？哦，非得去工地搬砖，搬成个亿万富翁才叫靠自己啊！”
　　“他家兄弟姐妹这么多，以后轮到他那份的也没多少。你还看上他那点家当了？”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是一毛钱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是干嘛的。更不知道他家是干嘛的了。这些都是前几天他妈跟我说的。谁看中他家当了。”
　　“切！反正啊我是觉得他们家是县城的不好。人家都是往北京上海看。你倒好，还往乡镇发展了。真是越怕什么你越跟我来什么。”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清。”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呀！什么心思都有。就是学习不上心。要是听你爸的考个研，过几年出来好找工作多了。”
　　“我怎么着急了！你能不能别老瞎说！”
　　“我跟你说吧。你不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拿着照片到咱们家来给你介绍对象，不必这个差。”
　　“我不听我不想听。我要睡觉了。”
　　吴筝突然觉得自己老妈怎么特别像电视里的媒婆，特别会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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