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记（女尊短篇集）

　　“你去床上躺会儿吧。”叶素掀开房间的门帘，便看见赤雁痴痴地看着床边这在玩玉米粒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一大早就回来了，昨天晚上肯定没有睡，你到床上躺会儿去。”

　　赤雁躺在床上，看着场边一大一小的男人，虽然身体上的确有些疲惫，但精神却精神得很，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软软的发，“孩子叫什么？”

　　叶素剥着玉米的手顿了顿，“还能叫什么，就起了个‘宝儿’的小名胡乱的叫着呢。”

　　宝儿偷偷地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人，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让他感觉有些变扭，挪了挪小屁股，还是离爹爹近一些好了。

　　“宝儿，这名字很不错，要不就叫宝儿得了——”

　　“哪有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亲娘的，‘宝儿’这种诨名自己家叫叫就得了，等以后他长大了，你还想让他妻主也‘宝儿宝儿’的叫——”

　　“怎么不好了，‘宝儿’叫上去顺口又贴心——”

　　“赶紧睡你的觉！”叶素手下一个用力，一个玉米棒子应声而断。

　　赤雁看了一眼床边的男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有些睡不着，总觉着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怕是一闭眼，就发现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女人的话有几分讨乖，可话里的悲凉感却还是让男人的心软了下来。

　　叶素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去，到床上陪你娘睡觉去。”

　　宝儿瘪了瘪小嘴，一双手紧紧攥着叶素的衣角，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声的叫着：“爹爹，爹爹——”

　　叶素看着自家儿子惨兮兮的小样，戳了戳儿子的小额头，“不是想听你娘的故事吗，到床上去，让你娘给你讲个够。”

　　“宝儿过来，到娘这里来。”赤雁掀开被子的一个角，眼睛亮亮地看着床边的宝儿。

　　宝儿左看看叶素，右瞧瞧赤雁，终于“哇”地一声哭开了，“爹爹，我不要跟她睡，不要跟她睡——”

　　叶素抱起床边的宝儿小声的哄着，又看了看床上垂头丧气的女人，语气酸酸，“也难怪儿子不认你这个娘，孩子长这么大，只知道有‘娘’这么个东西，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东西长啥样。”

　　“素素——”赤雁有些累，仿佛五年来在战场上积累的疲倦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你先躺着，我带儿子把脸擦干净了，再到床上陪你躺会儿。”女人痛苦的眼神，让叶素条件反射地躲了躲。

　　“好。”女人收回目光，看着房间的门帘晃晃地落下。青色的帐顶，仿佛边疆那终日弥漫着黄沙的灰色天空。

　　“怎么还没睡？”叶素掀开门帘，见自家女人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上来吧。”赤雁往里面挪了挪，将外边已经暖好的被子空了出来。

　　被子里，赤雁拉着叶素的手。宝儿不肯睡在两人的中间，叶素便只好把宝儿放在外边，把被子掖得紧紧的，怕宝儿掉下床去。宝儿一双手紧紧地攥着叶素的右边胳膊，不时从被子里伸出脑袋，偷偷看一眼床里边躺着的“娘”。

　　“还是睡不着吗？”叶素扰了扰女人的掌心。

　　“有些。”赤雁将男人的手握得更紧。

　　“边疆的战事结束了吗？”

　　“算是吧。基本上已经平息下来了，不然我也回不来。”

　　“村子里和你一起去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能回来的，都会回来的。”赤雁侧过身，将男人的头拢进自己的脖颈之间，看着帐外那扇透着亮光的窗户。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光暗淡的时候。

　　叶素是被宝儿给吵醒的。小男孩捂着自己的下身，扭来扭去地扯着叶素的衣服，小脸皱成了一张包子皮，“要尿在床上了，爹爹，要尿在床上了！”

　　叶素一个激灵，赶紧从床上捞起儿子，穿上棉鞋就往厨房隔出来的茅房跑。

　　可惜还是没有来得及，在半路上给洒了。

　　宝儿皱着一张脸，小脸通红，不知道是给憋的，还是羞的。

　　“爹爹——”宝儿惨兮兮地喊了一声叶素。

　　“没事。”叶素将宝儿放下来，“你去隔间里把裤子脱了，爹爹给你拿换的裤子来。”

　　给宝儿换好裤子，叶素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雪停了，月色也升了上来，倒也不是很黑，比往常时候还亮堂些。

　　把宝儿按在灶边的矮凳上坐下，不准他去房里捣乱。叶素这才思考起来晚上该弄些什么吃的。家里能吃的，除了黍米、玉米、地瓜、干菜，便只剩下腌的白菜叶子和家里几只鸡每天下的两个鸡蛋。平常时候，他总是吃一个，存一个，积的多了便给小姨子家送去。

　　叶素淘了黍米，又切了些方块的地瓜放在锅里煮着。这才把攒鸡蛋的坛子搬了出来，里面只有五个鸡蛋。叶素狠了狠心，拿了三个出来。又从墙角的一个木头箱子里抓了些夏天晒干的黄瓜皮。想了想，又出了大门，在院子里拔了颗萝卜。

　　叶素把厨房屋梁上挂着的那半只鸡给取了下来。这还是过年的时候，小姨子送过来的，今年家里只剩下三只鸡了，他过年都没舍得杀，只盼着每天能下两个鸡蛋给宝儿补补。

　　“爹爹，爹爹，今天晚上要吃鸡子吗？”宝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像谁。

　　“嗯，今天晚上吃鸡子炖萝卜。”叶素一边回答着儿子的话，手下的动作也没闲着，利落地将半边鸡子砍成了两半，看了半天，终于拿了有鸡腿的那半剁成小块。

　　“真好！”宝儿在椅子上扭扭身子，“希望娘天天都回来，这样爹爹就能天天煮鸡子吃了。”

　　男人横了自家儿子一眼，“还盼着你娘天天回来呢，刚开始是谁哭着闹着不肯跟娘睡的？”

　　“没有，没有，宝儿吃了鸡子以后就跟娘睡，不哭了。”小孩子坐在椅子上，一双小手使劲地摇着。

　　“哼。”男人满是怜爱地轻轻哼了一声。

　　晚饭端上桌子的时候，叶素看见女人还没起来，便进了房间，看见女人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呢？赶紧起来吃饭。”叶素招呼了女人一声，便转身往外面走，“别发梦靥了，这都已经到家了——”

　　“家里杀了鸡？”赤雁看着自己堆得满满一碗的地瓜饭上面，一只肥肥的鸡腿。

　　“没有，哪里还有鸡可以杀，只有三只了，留着下蛋呢。赶紧吃你的。”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黄瓜皮炒蛋放到女人碗里。

　　“爹爹，宝儿要吃鸡腿。”宝儿可怜兮兮地看看自家爹爹，又看看娘碗里的大鸡腿。

　　“小孩子哪里吃得下一只鸡腿？”叶素从一盆炖萝卜里面挑拣出一块肉多骨头少的鸡子，“吃这个，这个比鸡腿好多了，你那小牙齿连鸡肉都咬不动，还想着吃鸡腿呢。”

　　“那，那我不和娘睡了。”

　　“好啊，你自个儿到小床上睡去。”

　　赤雁微笑地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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