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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若兰
四十五、若兰
怀安二年秋,苏奕安已从军两月。
与此同时,三年一度的仕女秋招紧跟四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之后大张旗鼓地筹备着。国师掐指一算呐,今年是个好年咧,适合开枝散叶啊。真不知誉尹是要雪中送炭还是要落井下石。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阻止亦是徒然。可怜了苏奕安要给阮泫那无能的皇帝卖命。
皇榜贴了满大街,家中子息薄弱的都人心惶惶,生怕将女儿送去了便生死不定。
我只叹乱世之际,一番秋招后就是乱世之末了罢?国之将亡,皇帝依旧不忘寻花问柳。连皇帝都在帮蔺长欢,真是令人莫可奈何。
彼时我坐在里屋,看云止面上含笑,面如春风,我咂咂嘴,啧啧!
美男子笑起来病人就算患的是绝症都要好了一半了罢?
我暗道“如云止”真是个好名字,更没想到当日我顺道救下的一个人今日竟救了数以千计的人。
我摇摇头,暗自感慨不已。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多日不见的翡瑟神色匆匆地步入医馆,娴熟地往药庄走去。之前见过的,翡瑟嘛,若兰的贴身丫鬟,若兰嘛,李府的大小姐。
我狐疑地偷偷探出头,用眼风巡视了一番问诊室一旁的药庄,数个排队拿药的人里面,恰见她站的正是最最阴暗的角落,馆里的小厮与他似是相熟,爽朗道,“今日怎不是你主子来拿的药,平日里不是她最亲力亲为的么?”
翡瑟笑一声,熟练清点药包,讥讽道,“近日当家的休沐,小主子正禁足呢。”
小厮闻言不疑有他,道,“这般那街角的秀才怕是要叨念得紧了。”
翡瑟闻言侧过身来,面上迅速飞过一丝阴霾,以我识人十六年的经验来看,那分明是不悦的神情。
来人手脚利落,拿药付钱罢后果断走人。
这倒让我缩回里屋好生费解了一番,那表情啊,那表情分明是妒忌啊!
当我还是相府的三小姐时,李若兰和李若芍就是这样看我的,真是令人万分回味的神情。
这么想着我顿时拨开云雾见月明,打趣得紧——丫头心中千万分不待见主子,还爱上主人心尖尖上的郎君?啧啧,万年不作古的狗血话本子桥段。
不过话说回来,这李若兰竟是半分没有放弃他那位杜郎?
且那二人如今这般苟合貌似有极大的隐患呢。李若兰不是实打实地必须去参加秋招么?而李若芍早在蒋玉死前一个月为人妇了。听说在当时再找不着“我”的话,就是李若芍去嫁蔺长欢。
虽是蔺长欢那门亲没成,但是李相爷嫁女儿可是从来都不心慈手软,在招女婿这方面上早在吾等黄髫时期就显现出他的先见之明,乃一代招婿“从小抓起”的先锋。
而李相笃信李氏在他这一辈上必定要出一个皇后的,因而若是秋招要求一户人家交出一个女儿,于情于理都是黄花大闺心机女李若兰首当其冲呢。
可惜李家主母蒋玉死了不到一年,李若兰理应守三年孝。不知李丞相有什么打算?
李若兰还成天给那郎君风雨无阻地端汤送药,四处提防着,就怕被人揭破。殊不知她这英勇事迹明摆着给人闲嗑牙呢。
而这丫鬟分明也讨厌她,何不给那当家的参上一本,好让她自己成功上位?
真真令我等旁人费解,费思不得其解。
待我摇头叹气地步回里屋,云止已经气定神闲的坐在案边饮茶。
我望了望窗外斜倚茉河仪态万千的夕阳余火,顿知此刻已是申时。
这意味着云止可以歇息了,待明日辰时到了再干活。
见我进门,云止执起茶杯走到我旁边坐下,面上依旧矜着纯净的笑意,道,“你神神叨叨地想什么呢?”
我闻言佯装不耐地摆摆手,“什么你你你的,唤姐姐,再不济也得喊声——‘恩人’诶!”言罢看了看云止吞了苍蝇般的表情,我慢悠悠地呡了口香茗。
云止大抵被我的无聊给打败,嘴角微抽了片刻,随即眼皮熟稔地掀了掀,这大抵是他的云氏白眼。紧接着他不屑道,“你近日看来越发不矜持了,不仅邀功邀得紧了,还爱倚老卖老,真不知那苏家公子怎么看上你的。嘁!”
我闻言嘴里的茶水生生没咽下去,咳得生死堪忧。
待缓过劲才反应过来,我这是被“倚老卖老”四个字给制住了!
好你个云止啊,想当日那个春风拂面啊,就是我唤韶禾“弟弟”,他是断然没有回那么一句的。
都是我的关门弟弟啊,怎的性子相差如此之悬殊?
我顺了好一会儿气息,转头对他忿忿道,“我怎么老了?不就比你多喝了两个月白开水,你还真以为当妖精的都是黑山老妖么?好歹当时我给你巴心巴肺的,现如今你如意了,得瑟了,便可将我不放在眼里了。”我仰天作孟姜哭倒长城状,顺带尽情地轻捶了几下桌子。
激动时眼风却不经意瞥到云止红得可以直接丰收装进竹筐的脸色,这羞的呀。
但我诚恳地回忆了方才的一番言论,大抵是没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词句的。
“你这脸,红得可有一番讲究了。”我隔着茶几用手肘顶了顶云止搭在桌上的细长小胳膊,“他们都说你是全医馆里脸皮最厚的,平日里给小姑娘、不小姑娘,大姑娘、特大姑娘瞧症状都面不改色的,怎么这方脸红的跟流光里的樱桃似的?莫非这几日太辛苦,烧着了?”说着抬手欲去揩一把他那光洁额头的豆腐。
手未至,人已百里加急逃得甚远。
云止退到窗边,看着茉河很美丽的霞晖,很含糊地说,“才没有……”
我兴致一来,懒懒倚在椅子上,望着他的背影特特拉长声音道,“没有,真的,没——有?”
谁知他分毫禁不起调侃,回头“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又走回来喝茶,敛了眼皮漫不经心道,“别犯傻乎了,这天下医术胜过我的已是凤毛麟角,我烧不烧我还不清楚么?”
但瞧他那“恶狠狠”的眼神实在不济,我似笑非笑地逗看一眼他满不自然的脸色,一鼓作气将待凉的茶水干完时,顿觉时候不早了。
眼见第不知几次调戏云止堪堪败北,我了无兴致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摆摆手道,“云止兄弟,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和你计较你方才的无礼了,现下日头在西,我要回去了。”
“不留饭么?”步子才迈了半步,云止匆忙起身拦在我跟前。
我闻言摇摇头,“不了。奕安的信要到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云止闻言,背着光,脸上似有黯然的神色。
但很快他抬头对着我时已是干净笑意挂满嘴角,拉着我皓腕走出去,“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回去罢。”
我“嗯”了一声,稍显涩然的挣脱了他的手心,眼看他的背影僵了一僵,只好吞吞吐吐道,“这方尚有我家那位的属下呢,要是回头给他说些不顺心的影响他做事就不好了。”
他回头逆着余阳,脸上一片和气的暖色,实则不悦地盯着我,道,“是你说我是你弟弟的,姐弟情意甚笃他们还看不来么?”言毕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自觉在前方给我开路。
我暗自蹙了蹙眉尖,自欺欺人地想,估摸是他孤身多年,一下子有我这个貌美的姐姐,才将将起了亲近之意罢?待到他见的女子多了,我等便是浮云了罢?
这时,我确确是这么想的,并且为自己的先见暗自得意了一番。
但总不察,世人的心总是难以看穿的,世人的心思是难以捉摸的。
一路上都是沉默,我暗道,云止你不如不来,搅得我回家都不能不别扭。
不过在离开医馆好一段路后,我耳尖地听到李若兰那尖细的声音在质问些什么。
要知道声音尖细已是令人难耐,如今尖细声音还硬要拔高了调子说话,那已经是让人汗颜了。不过这真是个打破尴尬的好机会。
距离不近,云止显然不闻。
我连忙叫住他,绕了几个巷口,看到在巷子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李若兰已将她的婢女翡瑟一把推倒,我还来不及怀疑她们是否要干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便骑在翡瑟身上,葇荑僵硬着对着人家的脸就是左右开弓。
眼见下面那人已是水深火热,那个被李若兰唤着杜郎的男子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站在那边。
翡瑟嘴角渗出血,那个男子终是不忍上前一步拉开了李若兰,“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李若兰施施然拂开那个杜郎的手,“哼,我今日方是晓得你们了。杜绅,你别后悔。”
言毕,李若芍浅淡地看了那相扶的二人一眼,方才那滔天的怒气蓦地做烟云散。
我在想李家的女子莫非都有些烈性?虽我不至于动手打人,但免不了暗地里要黑仇家一把。
李若兰整了整衣衫,背对那二人时已是泪流满面,但自始自终都不曾回头去看杜绅一眼。
那日牡丹见红前半刻,相府里李若兰拼尽气力都要去见杜绅一面,如今不费丝毫力气就离开此地,果然有决断。
这一刻我方觉我们果然是打一父胎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我絮絮叨叨,“偷偷告诉你,那凶狠的女人是我在李府的大姐。”
“什么?”云止挑眉,随即讷讷点头,“难怪如此剽悍!”
我闻言吃了一惊,尔后恶狠狠道,“是啊,我剽悍得很,你要试试我的厉害么?”
云止连忙摆手,连说“不必了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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