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月桥

　　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很多故事都是这么开始的，忘了年代，很久远，可又不是很远，因为细节都清晰可辨，就好像那红木屏风上的翡翠和宝石嵌出的画卷，永不褪色。

　　鞭炮响起，锣鼓声声，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很热闹，可不是，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每三年一次的，可是这种热闹对在京城的考生来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特别是对寓居旅馆的考生来说，当那放榜的人在旅馆的门口停留，报信的时候，心就七上八下的，那老成些的，还能保持面子上的无所谓，只是让随从准备好红包（不管上不上榜，都要给红包的，自己中了，要给报信的红包，没有中，也要给其他中的，没办法）。那些第一次来考的，就显得手足无措，随着报信人的一声声，脸上表情好像晴雨表，或者变脸人。

　　李生相对那些同窗好点，他住在京城舅舅家等消息，舅舅虽是京城中的小官，好在家道颇丰，最重要，这一带，这次参加殿试的人不多，因此那报喜的锣声近了，太半就是自己的。果然，片刻之后，门外等消息的老仆和伴读跑进来， “恭喜少爷，中了二甲进士。”李生不觉意外，自己的水平很清楚，永远就是不上不下，一甲是没有的，可是三甲也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也知道，这以后一直到派了官职之间的这2-3个月之内，自己是清闲不了了。果然，这之后，是拜谢先生，然后是同科之间的相互宴请。

　　一日，李生和几个朋友酒后随处闲步，不觉走到勾栏处，听得一家楼阁里面丝竹声声，门口也不象其它家那样有人招呼， 匾额上是北海仙宇，几个朋友笑着开玩笑，不会是龙王招婿吧？我们几个中了进士，难道当中还有人最近要娶金枝玉叶么? 李生一笑，这几人中只有李生未娶，其他几个都年长，所以每每带着李生到这些地方，算是带他开眼界，还说，以后有了官职，就不能这样逍遥了。

　　进屋，有仆妇上来招呼，摆出酒食，酒过三巡，才见一少年女子翩翩走出，后边的小丫头抱着琴。不知是酒的关系还是香气，众人都有些晕迷，李生却没有，听那红衣女子吩咐送各位到客房休息，然后走到李生身边，道：“你跟我来.”李生心里面想，这姑娘倒有点红拂女的意思。

　　转过几处回廊，到里屋，不过一床，一榻，一案，一香炉，没有灯烛，却如天光。听那女子柔声“今天就请李公子在榻上将就一宿，可好。”李生诧异，这作派，有点怪怪的。可是实在很累，上了榻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醒来却见女子和小丫头已经坐在自己身边，这才将那女子看了清楚，肌肤百里透红，头发乌黑，杏眼，红唇，没有用脂粉，可是有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好像荷花的味道。个子比自己略矮半头。看她的作派，好像大家闺秀，可是又没有大家闺秀的被规矩拘束的死板，若是青楼女子，可是也没有那种风尘味。不觉看呆了。那女子被看得，站起了身，“公子，要不要洗漱，替换衣服和水，胰子都备好了，就在屏风后。我在园子里面等公子一起吃早饭。”说完，从侧门出去。
　　园子里面已经繁花似锦，只是没有鸟鸣，早点不过是梅花糕，百合粥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酥点。李生一头看，一头想，不知道这人家到底什么出身，比一般的官制糕点都要强，昨儿一晚，不知道要花多少了。又想，既然来了，索性就好好玩，反正这样庭院难得一见，就看那假山石的嶙峻也值了。
　　“姑娘，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替小生做个向导，看来这里可以玩味的地方颇多。”
　　“公子开口，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能拒绝呢？只是我先换身衣服。请稍候。”
　　一炷香功夫，女子将头发梳成了辫子，瓒环都去了，除了一个钏臂，衣服也简洁便于行走的样子。竟然又是另外的味道。李生暗笑自己怎么今天换了性子，以前不会这么样失礼。女子将手递给李生，也不带小丫头，沿着鹅卵石路从月门走出不远，就换了天地，居然前面似乎是个湖泊，以桥为经纬，湖泊中似乎还有别样的楼宇，李生嫌走路麻烦，见自己没有穿长袍，对女子说，“你会游水么？”
　　“会。你不是知道么？”
　　“我们游到那边那座楼去看看吧。”
　　“哪一座？”
　　“就是看上去好像是荷花莲蓬的那座。”
　　“你确定要去那座。”
　　“是啊，不会你自家的院子，自己都没有去过吧？”
　　“是没有。”
　　“那不是正好？”
　　“好吧，不过你去了那里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我怕我父亲知道了不开心。”
　　“好的。”
　　下了水，才注意到随着两人游动，那些荷花似乎有灵性一般，自动开出捷径。李生一直认为自己的水性比文章好出很多，可是和女子相比，似乎她天生就在水中一样，女子看他看自己发愣，“当心，到岸了。”
　　上了岸，天却突然黑了下来，好像要有暴风雨一样。李生没有来得及想，那里奇怪，拉着女子进了那座园子。进了园子，好像换了世界，里面居然是晴天。李生这才想到哪里不对头。女子和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女子看他看自己的眼神奇怪，“有什么不对么。”
　　“我们的衣服都是干的。”
　　“那又怎么样？”
　　“应该是湿的。不是么？”
　　女子听了这话，很奇怪的看了李生，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想了想说，“你不是要看着房子么？还不快点。”
　　李生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这里一切都是新奇的。比方说，原来这里面的晴天是因为天空是划在房顶的，那些光是一些会发光的石头造出的效果。每一进一间屋子（或者说外面看来的一个花瓣，里面都有一些新的工具。他都要研究好久，弄明白了，才在女子的催促下进里面的一间。很快走到最里面的屋子，只有一张很大的床，床上有方桌，有屉格，里面有药材，有食物，也有棋类，床上没有床幔，但是有折门，拉了女子上床，关上门。有个按钮好像是控制那些亮石的，还有个很大的开关，包金的，李生按下去，床摇晃起来，女子滚到他的怀里，李生抱着软软的女子，不知过了多久，有四扇窗打开了，望出去，原来到了河上，四周白茫茫的，判断不出身在何处。李生对女子说，你等等，我出去看看。原来那张床变成了一艘船，可是怎么划动呢？转了半天，总算被李生发现好像动力应该是一个类似水车的装置。一个人试了试，不成，至少要两个人。进了床，不对，应该说是船舱。
　　“你看我的脚做什么？”
　　“你是天足，太好了？”
　　“我的脚就是这样子，有什么好不好？”
　　“你过来，我们要一起划船了，要是你是小脚，就麻烦了。而且，不知道我们要等几天才能遇到别的船，还好我记得有吃的，足够一个月了。”

　　没多久，雾散了，划了不到一个时辰，遇到几艘漕运的船，得知原来就在京城外的运河上了，拿女子的金钏臂抵钱雇了人，到了第二天，就到了岸。然后把屉格拆下来，拼成箱子，雇了马车，回舅舅家。

　　到了巷口，发现不对，居然是有人家办丧事的样子。自己的伴读李卫居然也在其中，心里害怕，不会使自己出去了这两日，舅舅家里出了意外，喊李卫，那小子看到自己，好像捡到宝贝，大声喊，“我就知道我们家少爷好好的，没事儿的。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快点给老爷太太报信去。”
　　一边的老仆李忠埋怨，“少爷，你出去玩也好，也不该这40天一个消息都不给家里人。还好今天才准备给老家送消息，说您走失了。再说，舅老爷给你定亲，你就算不乐意，也不能这样啊。”
　　“40天？定亲？定什么亲？”李生心想不过呆了3天，哪里有40天，还有定亲。
　　“怎么，那天早饭，少爷你没有听到阿，那边六奶奶的姑娘阿。然后那天你就和张公子他们出去了，第二天，他们几个就会来说和你出去喝酒，第二天醒来发现在旧龙王庙里，你就不见了。公子回来就好。这马车？”
　　“噢，那天我和他们出去喝酒，回来路上遇到一个老朋友，去他家玩了几天，车上是他妹妹，听说我还没有结婚，就订了，这次一起回来。我先带她见舅舅去，忠伯，你先把行李箱子找人抬进去。

　　“你这孩子也是，都要做官的人，做事还这么没有分寸先后，还好听了方丈的话，等你49天，要不真的要误了前程事小，要是你不回来了，叫我怎么跟你父母交待。”
　　“舅舅教训的是。只是侄儿这次在外面定了亲，还希望舅舅成全。”
　　“你也大了，只是那女孩子先带来给我和你舅母见了。”
　　望着李生出去，赵德明想到方丈的话，“世侄这次出行，49日内一定可以回来，回来还会带着一个贵人，姻缘在此，不可阻挠。”
　　李生出了舅舅的书房，朝后院走，进了客房的院，就看到女子在井边，顾不得别的，拉着女子进屋， “你到底是谁？”
　　“我叫璐。你猜对了，我不是人。那座楼只不过是龙宫的一部分。实际上，我父亲是这里的龙王， 200年前，因为意外，母后因为不忍心看这里的人受干旱折磨，私自降雨，被罚形散。父亲因为思念母亲，所以总是哭，于是这几十年来每到春季，总是暴雨。这里的老皇帝就祈祷上天，于是，父亲被囚，不能再哭，除非这里有人给母妃修成一座思月桥。可是人类害怕因为父王重新出来，所有的桥都避免用这两个字。”
　　“你一定在想和你有什么关系，其实，开始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你来的那天，是我要成亲的日子，我本来要嫁到东海去的，可是我的未来夫君因为我们家被罚，所以私自毁约，可是我要不成亲，就永远不能到人间用我的法力，更怎么谈帮我父母呢？那天可巧，可以开启通往人间的门，只要有男人拉了我的手，帮我一起走到百合阁，就可以了。真巧，你就是那个人。换句话说，不管你怎么打算，我都是你的妻。那些我带来的，就是我的嫁妆。”
　　“你就不怕我当时看出你的身份，逃跑?”
　　“你问我衣服怎么不湿的时候，我很担心，可是你没有丢下我，你有很多次可以丢下我的，可都没有，还把我带回来，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一直会在一起。”
　　“你就不怕我是为了那些嫁妆。”
　　“那你之前就可以丢下我了，不用等到现在。”
　　“你很聪敏。”
　　“你也不差啊。”

　　李生很开心，理由很简单。“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自己4样里面占了两样，真的很开心。至于后面的久旱逢甘雨和他乡遇故知，虽然京城里面一贯的干燥，这个自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虽然就要娶龙女璐儿，可是那个璐儿怎么也看不出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的，而且她也说要成了婚才能有法力。想到这里，李生早上起来就去吏部报了道，和先生前辈们应酬了一圈，得了最快还有3个月就有缺要出来，然后去礼部等舅舅出来，舅侄两人回了家。等换了衣服，李生就请舅舅舅母代劳主持婚礼。
　　赵德明答应了，然后说已经给姐姐姐夫去了信，再稍等几天就有消息了。看了李生出去，舅母王氏笑着说，“不会是这孩子等不及了？”赵德明听了笑骂，“天下有几个柳下惠，况且也是岁数了。”
　　这边玩笑，那边不知道等不及的是璐儿。晚上，吃过晚饭。大家都休息去了。李生在书房看书。忽听“这书好看么？你这边书倒是蛮多的哦？”
　　抬头看是璐儿，不由得想她倒是没有被礼法给拘谨了，“你不怕等不到婚礼，我就把你吃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跟你商量这事情的？”
　　李生前面只是玩笑，看璐儿认真来说，不由得自己红了脸，璐儿没注意他的脸色，只管往下说，“不要误会，我前天跟你说的，没有嫁人，我就不能有法力，怎么让人家弄出座桥来么?再过五天就是今年唯一能恢复我妈形的日子了。你就委屈一下，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再说，那天你到我家喝酒，不也是。。。。。”
　　李生看她，心想璐儿还没有弄明白结婚的意思，心想怎么能让她明白这结婚是男女结合的同时也是要面对今后一切的誓约。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要是你不喜欢我这样子，等成了亲，我就按你喜欢的样子变好了？”
　　“不是这个意思，璐儿。这桥咱们可以请人来造啊？“
　　“要是能请到工匠来造，我才不会这么逼你呢。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你要是跟当地人说要在这附近造桥，没有工匠会干的。不相信，你明天出去遛一圈就知道了。这里是我妈的娘家，这后院子的那口井就是入口，原来那里可是潭，不过这800年过去了，特别是我妈妈消失了以后，这里水就不够了，就只有井了。不知道哪个可恶的道士，在父王被拘禁之后，说要保住京城风调雨顺，这方圆500里，不能有桥。这也成了规矩。”
　　“那也就是不一定要你亲自造桥了咯？”
　　“是啊，可是，这么一来，难道你帮着造？你虽然看上去还算有力气，可是你怎么会做工匠呢？而且，白天我看过了，这里也没有教造桥的书啊。还是成亲快点，到时候，我画一座桥，然后用法力，做个法术，快点。我去榻上等你了噢。实在有点困了。”璐儿打了个哈欠。
　　李生看了看她，心想璐儿还说自己200岁了，可看样子，根本是只有16岁的小姑娘。

　　早上，天光大亮，璐儿醒过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而李生则是一夜未睡得样子。“我给你看样东西，算是给岳父母的见面礼了。”拉着璐儿到书房，拿出一个包裹交给璐儿，“你打开看看。”
　　璐儿拿在手上，觉得有些沉。放在地上，揭开红布，一看，是座木头雕的拱桥，桥身上还刻上了思月桥，下面题着“宗元”。
　　“不错吧？ ”看着有点吃惊的璐儿。
　　“你叫宗元？”
　　“是啊，你不会现在才知道你夫君的名字吧。”
　　“你没有告诉我啊。不过你还是很聪明的，怎么想出来的。”
　　“等成了亲告诉你。”李宗元嘴里面这么说，心里面想得是，这可是我想到了半夜，然后作了一晚上的工，没想到小时候喜欢跟家里的木匠淘气，如今可以让璐儿开心，挺划算的。“好了，我去睡觉了，你要想感谢我，就给我做上次的莲叶羹好了。”

　　4天后的晚上，井边，李生和璐儿两人，将木桥架在井沿上，然后璐儿从袖子中取出一颗珍珠和一把亮亮的晶片，洒在桥上，边洒边唱。
　　大约一刻之后，那井开始冒出氲气，冉冉中，那珠子开始滚动飞上天，天空中开始下雨，雨和月光在一起，凝成了人形，开始透明，最后成了实体，是个30岁样貌的女子。而璐儿则喊了声“娘”。扑到了那女子的怀中。
　　“想娘么？”
　　“想，不过没有父王想的多。”
　　“你父王还有一刻就到了。这是我的女婿么？”女子看着李生。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李生作揖。
　　抬头时，看到一中年男子站在女子旁边。“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好好。璐儿，你挑的女婿很好。不过你知道，要嫁给人的话，你就要和人一样的生活。所以为父要去掉你的龙鳞。你就不会有神力了，只能有和一切生灵沟通的能力了。忍一下。”

　　一个月后，李生在家乡成亲。 3个月后携家眷到江西某县上任。成亲和上任的时候，都下着太阳雨。预知后事，请看“李老爷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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