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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桃换旧符
转眼就是新年。
裴行远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走动。小柔依旧每日帮她家相公做复健工作,还送上护膝荷包改良升级版,扑蝴蝶的花花,落水狗花花等。裴行远的鞭法大有进益,甚至能坐在床上,轻易挥鞭取过窗台上的花瓶。
年前竹家又带来了好消息,依依有孕了。
“依依,太好了,我就要做阿姨了!”
“小柔,是姑姑,不是阿姨,我嫁了你大哥,你忘了?”
“哎,有什么分别嘛,反正都是咱们俩的孩子。”小柔两眼放光地盯着依依仍然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这里面竟然藏了一个小娃娃。以前娘总说她是在地里刨番薯时刨出来的,还煞有介事地努努嘴,指着床上的小毯子,“喏,当时你就躺在地里,用那个包着。”多年以来小柔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依依本想劝小柔和裴行远再进一步,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可一想起家里那个把狗荷包挂在床头,天天盯着傻笑的大哥,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裴家的除夕夜比前两年都要热闹许多。下人们个个分得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人人脸上都是喜色。
“青牛,老婆本攒够了吧,都快乐开了花了。”众小厮打趣。
“去去,一边去。”青牛像赶小鸡一样把调笑的人都轰走了。是啊,他今年很开心,不光是得了红包,关键是少爷。少爷笑得越来越多了,很多时候笑得比从前还要更真心些。
小柔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厚厚的料子,领边和袖口各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衬得整个人水蜜桃般粉嫩。头发被梳成了简单的堕马髻,别了一支蝴蝶状的珠钗,耳垂上两粒圆润的白色珍珠,再无其他装饰。干净而鲜活。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守岁。
裴青山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再好不过。炉火哔哔地燃着,热气氤氲。外面烟花和鞭炮不间断,屋子里映得亮如白昼。最亲近的人都守在自己身边,寒冷被阻挡在屋外,不必往来应酬,不必殚精竭虑,只需要好好地陪着妻子儿女。要是,再有个把孙子就好了。林仲隐那老小子都要当爷爷了。当初自己当爹都已经晚了一步,现下当爷爷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裴青山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裴母头上戴着一圈淡蓝色的额带。儿媳亲手做的。这小半年,在碧云老师的亲手指导及无数狗荷包的练习实践下,小柔的针线已经基本能看了。她本来想绣个坎肩来讨婆婆欢心,后又觉得篇幅太大不好操作,换成了额带,这个好,量好尺寸,裁好纱绢,再缝缝边,基本上就完工了。小柔此次十分识相,没有往上绣各式的花花,只挑了带寿字花纹的布料做底,在中间嵌了一颗淡蓝色的湖珠。
除夕夜,小柔拿着额带跑来献宝,珍珠搭扣往脑后一别,尺寸竟然刚刚好。且纱绢细软,丝线绵密,戴上去十分熨帖。裴母心头一热,自己没有女儿,却讨得了一个好儿媳。“少夫人手真巧。”翠丝在一旁赞道。
“哪里,关键是婆婆额头长得好。”
裴母一高兴,在给她家儿媳妇的压岁钱里又塞了一个大金锭。
“说是你大嫂有孕了?”裴母问。
“是啊,刚瞧出来的,才一个多月呢。”竹小柔捏捏袖口里公公婆婆给的两个大荷包,笑得灿烂而真诚。
“你大哥几时成的亲啊。”
“嗯,快两年了吧。”
“也不算早,一般人家成亲个一年半载也都有信儿了。”裴母状似不经意的地看看她家儿子。裴行远曼斯条理地喝着茶,一会儿抬头看看兴致盎然的他娘子,一会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腊月二十六那天,竹家老二来裴府送年货。自家的煎鱼、腊肉、果脯,进补的药材,竹母亲手为女儿做的新衣。料子是文大富从江南带回来的,依依和小柔各一身。小柔笑得眉眼弯弯,直把她娘她二哥她文大哥一通猛夸,“依依总说她家大哥就是个粗人,没想到却还是这般细心呀!”
“那可不,他对你的事一向细心。”
裴行远闻言,抬头看了他二舅兄一眼,发现对方也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想起当初文大富风风火火冲到府里,那一副挑衅的派头;再看看小柔抱着新衣,那一脸的欢欣雀跃,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大富虽不通文墨,却是个有心的。又肯上进,这些年走南闯北,也颇攒下些家业。以前倒想不到,他对女孩家穿衣打扮的事情还蛮有主意。”其实竹二哥更加没想到的是,以前他看着文大富一脸馋相地看着小妹,都恨不得把他胖揍一顿,如今倒替他说起好话来了。“文家虽然家底薄,但大富有闯劲,又是个知冷知热的男儿,不知往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家。”竹长风满意地看到他妹夫黑了脸,不高兴才好呢。
小柔倒没她兄长那么弯弯绕。听这么一说,倒也凝神苦思起来,“嗯,文家大哥都二十多了,是不小了。哎,二哥你跑的地方多,也在镇上和京里常住,见着啥好姑娘没有。”
“姑娘倒是不少,跟我家妹子一比,就显不出好来了。”
竹小柔开心地笑了。那边裴行远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家媳妇娶回来,好似从来也没有朝他这般笑过。
年初二夜里,裴家二老刚准备歇着,房门外有人来报,有位秦三公子求见。
“秦三公子?”裴青山疑惑地起身。
会客的小花厅里,一袭淡蓝色长衫的青年公子负手而立,正细究墙上字画的落款。裴青山看到那熟悉的背影,不由一愣。
“三皇子?”
“裴老尚书,多日不见,您气色越发好了。”秦子章微笑着回头。
“皇上体恤,肯赐老臣一个清闲,王爷请上座。”
秦子章称谢,不疾不徐走到主位前坐下。细品着茶水,也不急着道明来意。
“老夫愚钝,不知王爷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眼见茶杯快见了底,秦子章才悠悠开口。“是滇边的古树茶吧,看来裴尚书的日子过得当真不错。说起来,年前本王也到云南去了一趟,还遇到个开茶楼的老板,叫琴娘,可是奇了,琴娘有个女儿,说句大胆的话,长得跟咱们皇后娘娘倒颇有些相似。”
裴青山闻言一惊,只强作镇静地答道:“事有凑巧吧,今上圣明,我朝疆域辽阔,民间有些许奇人也不足为怪。”
“嗯,说得不错。本王尚有一事不明,还想请裴大人开解一二。”
“王爷但说无妨。”
“——听宫里的老人提起,从前安宁宫都是由一位林太医打点的,林太医医术高明,颇受皇后信重。太子殿下三岁寿辰刚满,林太医一家便葬身火海,裴大人可知其中缘由?”
“这……老夫与林太医只是泛泛之交,况宫闱之事,老夫一介外臣,也不便多做打听,是以……不知,还请王爷赎罪。”
“也罢”。秦子章转而又和裴老爹聊起了字画,撇开前面的话题不谈,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起身请辞:“时辰不早了,裴大人早些歇着,改日再来找您老叙旧。”
裴青山恭送客人到大门口,秦子章又回头补了一句,“裴大人和令公子都是国之栋梁,迟早还是要有番作为的。”说罢,也不等裴青山回应,大步走进了夜色中。
一阵风吹来,裴青山只觉得后背全都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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