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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愧疚
在晖城已过了七日,沈慕吟再没去过地牢,也不敢去。她不敢回想那个原本如画一般的男子被钉上锁魂钉,血浸衣衫,痛苦嚎叫的一幕。
沈慕吟端着碗筷,望着满桌的佳肴却没有什么胃口,漫不经心的吃着,却完全不知其味。
赫连城一身甲胄,特地赶回来陪沈慕吟用餐,却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自知是那一日用刑吓坏了她,心中也微微有一些懊悔。他还是自私的,只是想让她永远的记住那一幕,永远不要背弃他。却没有想过她能不能够承受的了那样的惊吓。
赫连城微皱眉头,放下筷子,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慕吟摇了摇头,“只是没有胃口罢了。”
赫连城脸上挂着和煦的笑,起身将盔甲除去,横抱起沈慕吟向内室走去。伺候的丫头轻声低笑,识相的退了下去。
沈慕吟见四下无人,举起秀拳落在赫连城的胸口,娇喝道:“连城,现在是白天!”
赫连城见她羞红了脸,嘴角上扬,眼中充满了笑意,邪邪的问道:“小妖精,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躺在床上将沈慕吟紧紧的搂在怀中,语中略显疲惫,“我只是有些累了,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军务,都没睡上一个好觉,你陪我睡一会。”
“那你今日没有军务要忙了?”沈慕吟询问道。
赫连城闭着眼,轻嗅沈慕吟发间的香气,“今年冬天寒冷雪大,夏国冻死了不少牲畜。国内受灾,想必他们不久就会退兵。”
赫连城睡的香甜,卸去了所有的伪装与防备,沈慕吟一时怔仲。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赫连城?
夏国本就出于极西之地,国内土地贫瘠,百姓以游牧为生。这一年又遇到了三十年来最大的雪灾,人口牲畜冻死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惶惶,晖城又久攻不下,国内再无法支付行军的巨大费用,最后只得召回军队,暂时休战。
赫连城决定几日之后返京。这一日天将亮,城门方启,一队人马顶着晨曦,扬着雪尘直奔镇北将军府而来。
院中杂役正在清扫积雪,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之人,绯色长袍,黑色大氂上落着一层积雪,青丝凌乱,眼底青黑,玉面之上布满青茬,一见便知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而来。
赫连城有些惊讶,自己的这个三弟何时这般殷勤,知道自己未死,竟巴巴的跑来看自己。抿着清茶,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一切。
“二哥,在京城听到你战死的噩耗,暝悲痛不已,在床榻上缠连了好几日,乍听到你还尚在人间,便快马加鞭连夜赶来。二哥......”赫连暝越说越悲切,竟哽咽不止。
赫连城心中冷笑,面上却做足功夫,拍着赫连暝的肩膀,眼圈微红,安慰道:“你我兄弟情深,让三弟担心了,如今二哥不是好好的吗!罢了,我让人备些酒菜,我们兄弟二人痛饮几杯。”
赫连暝用袖角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疑惑道:“二哥武功盖世,怎么会遇到此种危险?”
赫连城偷着打量着赫连暝的神色,“贺兰箴虽说是武功高强,却也奈何不了我。”
顿了顿,又道:“此次是军中出了内鬼。”
“竟有此事!”赫连暝惊呼道。
“没错,此人正是镇北将军宋承夏。”赫连城一字字慢慢说道,盯着赫连暝的眼,却见赫连暝神色悲愤,并无什么异常。
“这种忘恩负义,叛国的小人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二哥带我去见见那个龟孙子,我一定要狠狠给他几鞭子。”赫连暝咬牙切齿的说道。
赫连城笑道:“急什么,一会行刑带你去看看便是。”
地牢阴暗,即使是白天,也依然要燃着火把,木架上的人垂着头,二十八根锁魂钉嵌在身体各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鲜血一层一层的渲染,暗红一片。即便是微弱的呼吸,也会因牵动全身的剧痛而颤抖。
如今死对他来说才是解脱,但是赫连城却不允许,每天命人给他灌着上好的药,吊着性命,要他苟延残喘,承受背叛的后果。
牢门打开,阳光随之射入。话语之声传入耳中,宋承夏震惊不已。眯起眼,望向那处。
果真是他,原本以为到死都不会再见一面的人,竟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又怎能让他看见。
宋承夏将头垂的更低了,他觉得这一刻对他,竟是比锁魂钉更酷的刑罚。
“三弟可还记得宋将军?想当年,可还是和你争过红颜的!”赫连城笑着问道。
“自是记的。”赫连暝恨恨的说道,似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了一起。
手下端过铜盘,四根锁魂钉赫然呈现在眼前,铁锤将要落下。
“且慢!”赫连暝制止道。
“二哥,便让我来行刑,舒一口恶气如何?”
赫连城颔首应允,漠然盯着眼前的一切。
赫连暝一手持钉,一手持锤,面对眼前的血人,强自忍住颤抖。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英勇威猛。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他还会是纯净的少年,勇猛的将军。
手中注入内力,不过一瞬,锁魂钉便刺破心脏。滚烫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灼伤了赫连暝的肌肤,也烙进了他的心。
宋承夏在笑,嘴角微微蠕动,但是赫连暝却听得清楚,“谢谢!”
谢谢上天让我遇见了你!
谢谢在人生的最后可以再一次见到你!
谢谢你给了我解脱,能死在你的手上又何尝不是我最大的荣耀!
赫连暝眸中哀恸一闪而过,掏出帕子擦拭手上的血渍,风淡云轻道:“我倒还是第一次见锁魂钉,还是二哥见多识广!”
赫连城略带嘲讽道:“我本想让他吃点苦头,三弟倒是痛快,一下便要了他的性命。”
不待赫连暝说什么,便吩咐手下处理宋承夏的尸体,“挫骨扬灰!”
夜漆黑一片,就如同人的心底,找不到光亮的入口。屋顶之上,劲风袭来,夹杂着雪花,男子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在华城之时,听闻宋承夏事败,素知赫连城的狠辣,日夜兼程,为的不过是少让他受些苦。赫连暝知道,今日赫连城对自己已经起疑。这本不是他的作风,他却这样做了。当宋承夏的血沾染到自己的肌肤,那一刻,他便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心底将永远住着一个人。
明知一切不过是利用,却仍死心塌地。明知前方或许是死路,却仍一往直前。
赫连暝面对宋承夏如火的眼神,怎会不懂他的心意。
无声的悼念,一世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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