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愁

　　这些破事儿也就这么揭篇儿了。
　　一天后杨毅再去医院，就被张胖子拉到屋里严刑逼供，非要他说出那个给他送饭盒回来的漂亮小护士是怎么回事。
　　杨毅心道，还特地让护士把保温盒送回来，说明天才的妈妈其实也是个十分圆滑的女人，就是对自己儿子这事情上有点想不开。
　　他从胖子那里把保温桶拿回来，发现里面的汤还满满的盛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拧开盒盖，还有点残存的热气冒了出来。后来又去打听了一下，原来天才一大早就开了个转院手续离开了。
　　当时杨毅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心情，就觉得自己热face贴人家冷臀部，特傻B。

　　这边张胖子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就被医生开了张出院证明。
　　张胖子口口声声强调那是自己吉人天相身体倍儿棒恢复得好，但杨毅总觉得这是因为他天天调戏那些漂亮的小护士，被扫地出门的。
　　回寝室他又跟胖子换了床，把吊着胳膊行动不便的胖子换到下铺去住，自己颤微微的爬上铺，此举甚得张胖子欢心，直夸“世上只有小三儿好，有小三儿的男人像块宝”。
　　恰好隔壁寝室的哥们来探病，听见胖子叫唤，笑的贼溜的猥琐：“胖子，都这样了还骚什么劲，怎么没见你家小三儿来服侍你啊。”
　　张桐大爷似的靠在桌子上往帮他铺床的杨毅努嘴：“喏喏，这不是嘛。”
　　“你说杨毅啊？”
　　“那可不是，”胖子得瑟，“纵览男生宿舍上下五层，有几个比他贤惠？将来娶了老婆，再讨小三儿，人生啊！我就是赢家！”
　　杨毅兜手就把枕头砸胖子脸上：“贱！”

　　伤筋动骨一百天，胖子乐的逍遥自在了大半个月，名正言顺的翘课，抄笔记的工作当然就落在杨毅头上，这段日子是他大学以来听课最认真的半个月，每堂课都马不停蹄手不离笔的拼命记着老师讲的内容，好带给胖子参考。
　　一边累死累活的做笔记，一边好奇又八卦地想，那天才好久没出现了。

　　这天下午还是古代文学史的课，中午杨毅在食堂吃了顿饭，米是夹生的，菜的味道奇奇怪怪，突破食堂难吃底限，因为赶着给胖子带饭吃的急，回去一路小跑，结果胃不舒服起来，隐隐作痛。天气太热，午觉自然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被下铺急需午休补眠的朱樊赶了出去，只好顶着大太阳抱着书去教室占座。

　　刚过正午，又是盛夏，学生们大部分都在午休，整个宿舍区静悄悄的一片，教学楼里更是安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夏天教室里有些闷热，这个时间点也只有杨毅这种无家可归的悲剧才会跑到教学楼来受苦受难，整间教室空荡荡的。
　　他挑了个位置摆上几本书，胃部的不适感有些往下转移的趋势。坐着趴下来想眯一会儿，耳边却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直响到了他耳边，停住，过了一会儿，就在他身边外侧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杨毅头不抬眼不睁，懒洋洋地道：“不好意思同学，这个位子有人。”
　　那人也不吭声，也不动作，安静了。
　　杨毅只得又提高了声重复一遍：“没看到我的书吗？这位子有人。”
　　对方仍不吭声，坐着不动。
　　杨毅彻底恼了，嘭的坐直了身子：“靠，满教室都是座儿你非抢这一个？！要老子说几遍，这位子我占……了……”面前，天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脸淡漠。杨毅大脑先是死机片刻，立刻又恢复过来，有些诧异有些尴尬，“是、是你啊。”
　　天才默然看着他。
　　杨毅无语，半晌没话找话：“你来这么早？”
　　天才慢慢道：“我睡不着。”
　　“啊？”杨毅愣了半天，也想了半天，“呃，你的意思是在寝室睡不着午觉所以才来教室呆着？”
　　“恩。”天才还是冷着脸，不过看上去更像是没什么精神。完全不是初次见面时那种神采奕奕的冷漠。
　　杨毅刚才说话太不客气，自觉理亏，挠头干笑：“你能来上课了吗？伤怎么样了？”
　　天才的表情不易察觉的松动了一下：“还好。”
　　“纱布拆了吗？”
　　“没。”
　　“纱布都没拆，你就出门乱跑？天气这么热，小心伤口感染。”
　　天才停顿了一下，侧过头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才点点头：“恩。”
　　杨毅突然觉得这对话挺诡异……挠挠头换了话题：“啊，那个，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不是我们专业的吧？”
　　“不是。”
　　“那你干嘛来听我们的课？”
　　“好听。”
　　“哦……怪不得了，这个老师确实讲的很好，不过很奇怪啊，我还以为别的院系的学生都觉得古代文学史挺枯燥。”
　　天才又看了他一会儿，没出声。
　　这对话感果然还是很诡异……杨毅更加不自在了，便揉了揉眼趴在桌子上：“呃，中午挺热的……我睡会儿，免得下午打盹。”
　　天才不置可否。
　　杨毅赶忙扭开头趴到桌子上，就这样还能感觉到天才炯炯的目光，像火焰似的带着灼热而真切的触感。所谓的午睡其实只是借口，杨毅是实在不想跟他对视着，略有点尴尬。
　　突然天才又开口了：“睡着了？”
　　“呃，没。”杨毅答了句。
　　天才的声音从身边传过来，很轻，好像怕吵着他：“上次的事，谢谢。”
　　他蹭的坐直了身子，回头，十分不好意思道：“没啥，都是同学嘛……”说着，突然噤声，因为天才默默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叠钞票，递给了他。
　　杨毅瞪着眼看着那叠红艳艳的毛爷爷，双手沉重，抬不起来去接。其实他跟天才没什么交情，以前也说好了钱要如数还回来，收下也在情理之中，但他看着钱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直犯恶心，浑身都不舒坦。
　　天才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拿着吧。”
　　“啊……哦。”杨毅这才从魔怔了似的呆滞中回过神，伸手抓了钱全揣进口袋，数也没数，而后又一脸冷淡道，“那行，两清了，我真要睡会儿，免得下午上课打盹。”
　　天才轻轻“嗯”了一声，自己靠上椅背，直直瞪着讲台发呆。
　　就在杨毅迷迷糊糊快入眠的当口，教室门“吱呀”一响，一个尖细的女声不期然又响起来：“诶！杨毅！”

　　这声音就跟晴天霹雳一样，炸的杨毅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一个素面朝天、长相精致的女人蹦蹦哒哒地跑进屋里，一把抓住杨毅的胳膊：“好小子，你倒是有地方躲，要不是会长告诉我你提前来了教室，我这一个中午的时间，又浪费在找你这事儿上了。”
　　“……”杨毅听到“会长”两个字，登时无语。老大，你这是和我有多大仇啊！
　　来的这个妹子是杨毅的学姐徐文静，曾是文院话剧社的社长，在职两年，文院就话剧社就拿了两届校话剧赛的冠军。现在她大四了，读完这一年就要离开学校，突然感觉话剧这种东西，打比赛太没劲，文艺创作应该自由发挥天马行空，而且校赛太死板保守，很多新鲜题材和形式不能往舞台上搬。于是这最后一年，学姐毅然决定放弃比赛，以个人名义联系组织起私人剧来。
　　他一脸尴尬，徐文静却一点都察觉不到，拉着他的胳膊不松手，瞪着眼道：“杨毅，我找你帮个忙就这么难吗？你自己说，上学期的学期论文，是谁指导你写的？你就当还我个人情不行吗？”
　　杨毅皱着眉：“学姐，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我实在帮不了啊！我很忙。”
　　“胡说！你们的课表我都查过了，你又不在学生会，忙个鬼啊。”徐文静柳眉一竖，立刻击碎杨毅的谎言。
　　杨毅苦着脸：“那我也不行……我压根就不会演。学姐你得信我，我会砸了你的毕业大戏！”
　　徐文静斜眼看他，一脸嫌弃：“就算你没有自信，也不要把学姐我的眼光也贬低地一文不值好不好？本身你演的这个角色是个灵魂人物，黄金配角，大多数时间活在主角们的记忆里，所以戏份不算多，其次他是个文人，身上那种倔强又广博包容的文人气质是别人很难装出来的，可你正合适。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演不好，还有学姐我呢，你当我这个导演是吃素的吗？”
　　“……”杨毅第一个念头是吐槽一下那个“倔强又广博包容的文人气质”，用人话说，就是固执又没立场的娘娘腔。但他不敢诉诸于口，立即又盘算到底有什么招能反对参演，徐文静为了让他出演这个角色已经缠他很久了，前段时间正好胖子住院，他成天不见人影，才有半个多月的清静日子。
　　琢磨半天，迟疑着问：“要不……你找江睿试试？他长得好看。”最重要的是比我娘。
　　徐文静鼓着脸，叹了口气：“唉，杨小毅啊，我不是缺演员！我认识那么多艺术系和新闻系的朋友，都是帅哥美女，演技又成熟，但为什么只找你呢？首先当然因为你身上有别人不能取代的那种气质，其次，今年学姐我没帮学院参加比赛，所以这个话剧我想做出来还是说是咱们文院搞的，不然万一比赛没名次，出个剧，主角都是别人来撑场面，多寒碜。”
　　杨毅心里还是不情愿。
　　徐文静摇晃着他的胳膊耍无赖：“啊~小学弟~你就答应了吧！你答应了答应了答应了吧！”
　　杨毅整个人一抖，抬眼看她，抿着嘴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时候，突然身边天才动了动，低声道：“我觉得可以。”
　　“啊？！”杨毅怔了怔，猛地回头瞪他，心道我这都够乱了，你特么瞎掺和什么？！他想着就有点上火，“我靠，你觉得有屁用！”
　　徐文静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她看了几眼，双颊浮上了两片红晕，立刻没有刚才那么放得开了，眨着眼松了杨毅的胳膊，有些刻意地回避跟天才对话，只对杨毅道：“看，你朋友都这么说。”
　　杨毅翻白眼：“老子演不演戏跟他有什么关系？！”
　　天才冷冰冰的表情有些许松动，似乎不太高兴地又皱了皱眉，而后恢复了一脸淡漠，不再开口了。
　　“好啦，我大热天的还要跑东跑西到处做动员，都晒黑了！看在学姐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才的影响，徐文静说话开始带上了点撒娇意味，甜甜地让人很是受用。
　　杨毅囧然：“……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你先把剧本给我看看。”
　　“嗯嗯！”徐文静从包里掏出一叠打印纸，搁在桌子上，“你慢慢看，回头等剧组人齐，我联系你！说好了啊！可不准反悔啊！”临走的时候，还红着脸，大声对天才说了句，“同学，谢谢你！”
　　天才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徐文静赶紧提着包走了。
　　杨毅摸着厚厚一叠剧本，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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