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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盛开的梨花树下有一个白衣女子在久坐。
璃蕴已经在这棵树下坐了一个上午了。这偏僻的小镇那样安宁,她这样坐在这里,除了早上的时候有两个牧童从她的身边笑闹着跑过以外就再没有人经过。安静的,仿佛让她以为自己死掉了。
呵……若是那个时候就死掉了,该多好啊……就不用这样受着相思的折磨了。是谁曾这样说过来着……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相见时啊……
啊……相见时啊……相见时……
哪里还有什么相见时……
恒远……恒远……
已经是春天了,可还是那么冷。这样想着,璃蕴就忍不住抱住膝蜷缩起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恒远……为什么,你不带我走呢?这样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恒远……
她还记得,三个月以前,他穿了一袭青衣,沾了一身鲜血,站在高高的悬崖上,笑着,要她活下去。
可他呢?要她活下去的他呢?……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恒远……
时间过得很快,她还没有什么感觉就已经中午了——又或者是她早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阳光从树杈间的空隙里照在她的脸上,有些刺目。她有些木然的站起来,这个时候,该回家了吧?
……回家……回……家?…………恒远,没有你的地方,怎样都不算……家。
璃蕴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走去,身后留下一树梨花飘零。天真是越来越冷了,璃蕴走进村子里的时候竟然开始下起了雪,她伸出手接住那些亮晶晶的雪,没有什么温度。
恒远……原来雪花也不是那么冷……只是可惜了那一树梨花……
三个月前,她侥幸从一场江湖动荡里逃生,却从此失去了她最爱的人。那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只是一场梦,它们消失的太彻底了,甚至带走了她曾经的幸福。
恒远,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璃蕴最终在一座小院门前停下,推开院门,院子里有一个白发男子在摆弄一些药草,见她进来,就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璃蕴扯扯几乎僵掉的脸也露出一个微笑。
“回来了?下雪了,我把药草收一收,你快去屋里暖一暖吧,外面很冷的。”
男子的声音极清浅,一如他的性格,寡淡、不食人间烟火。但他的话里却有着浓浓的暖意。
那暖意,让璃蕴几乎要哭出来。她看着他的白发,他为了她变白的发,难过极了。怕自己哭出来,就低头嗯了一声,匆匆的,从他的身边逃过,进了屋。
男子看她僵硬的笑脸,知道她的难过,也不揭穿,只低了头继续收拾药草。只是,笑得苦涩。
他叫朔玄,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刘慎仪神医的弟子。四年前,他在汀州遇到璃蕴,从此一见钟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璃蕴心系武林盟主之子秋恒远,眼中心中从来不留他人。三个月前,正是武林动荡正邪相对紧要关头,秋盟主同武林正道商定了剿灭邪教的计划,就在计划实施的前夜,璃蕴被歹人掳走,以此为要挟要求秋恒远将计划全盘托出。计划关系到江湖未来百年的平安 ,又岂能因儿女情长而毁于一旦。秋恒远为救璃蕴孤身一人前往,他在望风崖颠与掳持璃蕴的邪教歹人激战一天。待到入夜时分当所有计划都尘埃落定时,朔玄看到了恒远的求救烟火,等他赶去,就看到已经力竭的恒远被人打下悬崖。秋恒远的最后一个笑容是给她的。
至此,武林正道大获全胜。
除了,秋恒远。
下午的时候天已经放晴,毕竟已经是春天了,雪只飘了一会就停了。
朔玄要去附近的城里置办一些物品,璃蕴也一起。
璃蕴跟在朔玄的身后,看他穿着一身白衣飘飘却做着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事情,朔玄本是天之骄子,性情也是极高傲冷清的,为了照顾她却做着这些妇人做的事情。她看着他头顶的白发思绪恍惚,那头白发是因为朔玄那天去救她的时候中了毒,他是神医的弟子自然有法子解毒,但却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使一头青丝成雪,三个月以来,有很多人差异的盯着他年轻的面容和白发看,每每这个时候,璃蕴就觉得十分自责。
若不是那天她不小心,又怎么会被掳,又怎么会牵连朔玄中毒,又怎么会……让恒远……
他们在菜市逛了一圈,朔玄手中已经拎满了蔬菜,璃蕴面上也带了些倦色,朔玄见她疲倦就让她在路边等着,自己去了不远处的一个摊子上买最后一件东西。
璃蕴站在路边左右无事,就发起了呆,自恒远走后,她就常常这样,双眼无聚的盯着一处老半天也不动一动。身边有许多路人走过,她却在这里静止不动,像是河里的巨石,要被河水软化失去自我。
她又忍不住要沁进回忆里了,忍不住的想起那个人。就在她的思绪快要抽离现实的时候,她的眼角突然捕捉到了一抹极熟悉的青色,青得熟悉得叫人心悸。她就突兀的伸出手抓住了那抹青色。她认得,那是江南锦婻轩独产的藏青稠 ,以前,这种丝绸是恒远的最爱,他的衣服里十件有八件都是用这种绸子做的,锦婻轩的藏青稠除了进贡外,剩下的基本上都被恒远垄断了。
而今,又见这种绸缎,怎能让她不动容?
那片被她拽住的青色衣袖下是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与恒远的相似极了,于是她就这么半清醒半迷茫的向上看去,似又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像是曾发生过。被抓住的年轻男子有一双清亮的眼牟,里面盛满了璃蕴看不懂的东西,只是那张脸却陌生极了,同恒远的俊美无铸不同,那张脸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
不是恒远……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恒远不是……死了吗?
她拽着他的袖子不再动作,像是看他看得痴了,眼里雾蒙蒙的一片。那人被她这么拽着也不恼,见她神情恍惚还关切的问了句:“姑娘,你怎么了?”
声音也是陌生的。
璃蕴呆呆的不说话,那男子见她神情凄切,许是有些怜惜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怪异的沉默着对视。
远远地,朔玄见了这幅情形,顿时明白是璃蕴见了那藏青的袍子又想起了恒远,便急忙跑过来向那被扯衣袖的路人道歉。
最终,璃蕴在朔玄的劝解下终于放了手,却又死死地盯着那片离去的青色背影不肯移目。朔玄站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一片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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