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色

　　直至今日，我终晓得为何当我见她第一面，便爱上了她。当时我只道这是人世间常言的一见钟情吧。
　　那日，飞辞山顶，满肚愁肠的我却因遇见她而豁然开朗，她并不算是貌美天仙，我也不是好色之徒，如若不然我早爱上天上地下最美的灵月仙子了。但那后我便心迷于她。我知道，人神不可相恋。于是我便找知多识广的仙中元老，致翁。他告诉我从古至今，这向来是一大禁忌。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未曾有好结果。
　　我便说，“可我是帝神之子。”
　　致翁深深叹了口气，“就因你是帝神之子，这更是大禁。你身份尊贵，普通仙子都未能与你相配，何况凡人。退而不谈门户之说，你了解那女子了吗，若她是魔界细作，你又当如何是好？曾经也有位准帝神，同你一般，最终还不是无果。”
　　“但是前帝神并不喜爱我，也许我并不会成为以后的帝神呢？”前帝神便是我爷爷，不知为何从一出生他便不喜欢我，这次我会去飞辞山也是拜他所赐，他罚我看守飞辞山，堂堂帝神之子，却做山神该做的事，仙界多人都笑话我。不过现在我也许该感谢他，让我看守飞辞山。
　　“前帝神毕竟是前帝神，既是让出此位，就无权利管事。更别提他罚你之后，已经逍遥出游去了，怎会管的着你是不是下任帝神之事？何况你父君只你一子，还能由谁继任？”
　　我思索了很久，闭关了足足一年。但最后，我的理智依旧败了。我立刻用仙术寻找她，观察了她一段日子，未觉她有何不妥，应该不是魔界细作。我便安排各种巧合，接近她，让她爱上我。过程比我想象的简单许多，因为她对我，居然也对我一见钟情。但我并不觉得奇怪，好歹我也是玉树临风。传言我父君的模样曾迷死仙界一片仙子，而我跟他也有八分像，自然也是差不了。
　　我们相处了近三年，相处甚欢，期间未有何古怪之事。若非要说，只一件，便是她每年六月十一便要去飞辞山山顶一趟，风雨无阻。我与她遇见那日，便是六月十一。其实我真是不明为何她如此执着，曾问过，她也答不上是为何。因为飞辞山是天地间最高的山峰，峰顶直耸入云间。每次去都需提前好几天，并且备好行囊等物。我也曾劝说过，她却充耳未闻，我也就此作罢，只每次陪着她便是。
　　三年了，我觉得时机已熟，我打定主意了，我要娶她！我宁愿放弃仙籍也要娶她！
　　于是我向她坦白，叙述天人魔三界诸事，我看得出她非常惊讶。但是我告诉她，我不会与她分开的。几日后，我便将她领上天界，在众大仙及父君面前扬言我爱她，我要和她在一起。那一刻，周遭只剩众神讶异的眼神，我以为经过那么多人神相恋之事，他们已经不奇怪了，没想到还是如此诧异，就连致翁也是。最吃惊的当属父君，父君向来是沉着冷静有帝王之气的人，大场面见的不少，却也未见他流露出如此惊讶神情。难道我真的做了如此不堪之事？真的犯了大忌？
　　父君惊讶过后，倒也没有怒斥我，只深深的叹了口气，让我下去吧。还命人给她安排了住所。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但就是因为太平静了，让我心乱。每次我欲与父君探讨此事，他便闭口不答。我知晓如此下去结果必定不佳，便决定兵行险招。这三年，虽然我们朝夕相处，但我从未对她行夫妻之礼，始终以礼相待。若她怀了身孕，那便是帝家之后，父君总不至如此狠心之地，如此以来，或许事情便有转机。
　　我按耐不住心里想法，立刻寻到她住所欲同她说如是。却未见其影，她对天界并不熟悉，怎会乱逛，这几日我都未曾与其相见，会否遭遇不测？心下想着便越发觉得不对劲，立刻使用仙术企图找到她所在，居然找不到。定是有比我仙术更高之人下了禁窥术。天地间唯父君术力数一数二，我便想请他帮忙，谁想父君亦不在其住处。我猜想着父亲八成去了梨园了，那里一片梨树，是父君为母亲所栽种，一年一棵，如今已不计其数。据说是因母亲名中带梨字。可我却从未见过母亲，也从没人告诉我她的事。
　　我到了梨园，看护神便将我拦了下来。因这地只准父君一人进入，就连着门外的看护神也从未入过其内。但我自有妙招，略施小计便逃过了看护神的眼睛。果然，入内一看，仙障消失了，这便说明父君在里头。其实梨园内还有一道仙障，父君设下的。我只看着仙障便知父君在否。如父君在，仙障便消失了，若不在，仙障我也破除不了。
　　很快，我便远远看到了父亲。只是，父亲身旁似乎有人。这可奇怪，这梨园是禁地，若不是我擅闯只怕除父君外没人入的来。仔细再往前走了几步，是她！是那个我一心想要迎娶的人！却看她巧笑倩兮，明眸深情凝视父君，父君亦是如此！我还从未见父君如此神情，两人把手游园，好不亲密！我该如何？当场将他俩“抓奸”吗？
　　我已不曾记得是如何走出梨园的了。只忆得脑子全是父君与她游园的场景了，后又开始胡思乱想。莫非她真是魔界细作？莫非她早知我的身份，接近我只是为了博父君一笑？莫非她是势利女子，见到父君之时便对父君一见钟情了？就像当初见到我时一样？我只觉神魂颠倒头晕目眩，无处可去无人可说。
　　我想到了致翁，或许他能解决我的困惑。
　　见到他时他依旧是摸着那白胡子，冲我淡然一笑。我把我所见说与他听，这次他并无惊讶，摇了摇头。“殿下，你可知为何会钟情于她？”
　　“不知。只是见到她第一眼便爱上了她。我敢肯定，那感觉是爱，不是喜欢更不是好感。这大概就是人世间所谓的一见钟情吧，我并不奇怪。”
　　“哈哈哈，殿下说的是。那她又是怎么爱上殿下的呢？”
　　“也是一见钟情。”
　　“殿下可否想过，这一切的起源并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而是因果轮回。”致翁别有深意的望着我，而我却越发迷茫。只听他继续说道，“殿下了解这女子吗？可知这女子上一世叫什么？上上世呢？上上上世呢？”
　　“我不知道，致翁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翁我想说，这女子十世之前，或者更早，比十世还早。她的名字，叫梨雨，是【梨园】的梨。”
　　顿时我全身的疙瘩都起了，就像做梦般，只得瞪大眼睛盯着致翁。周遭一片寂静，我不言，致翁不语。可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想要明白这其间的事。终于，致翁的声音缓缓传入我耳内。
　　“你父君梓翊从小就具有极高的天赋，无论是仙术还是谋略。那时的帝神共有八子，唯宠梓翊。大家不但都认定他必是下任帝神，且认定他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权术最高能力最强的帝神。两百岁时他便率领天界精兵打败魔界的“战神”，当时战绩斐然，风格无限。大概是千年前，突然有一日，她领了名女子前来，就像你前几日一般，向众仙宣布要迎娶她，那便是梨雨。你父君当时坚定的眼神，比起你前几日，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父君虽然战果斐然，捷报连连，或许是有种独孤求败的感觉，加之从小性格寡言冷静，从未见他开怀过。但那日，我们众神皆从他眼里读到了异样的光彩，我们就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了。前帝君是他父亲，怎能不通晓这道理，他更知你父君性格倔强，做不出退让，但天条也犯不得，当时也伤透了脑子，也曾来同我商量，但未能想到周全之法。这事就这么一直搁着。日子这样一天天过，你父君也再没提过此事，梨雨也在别院住着。就在所有人准备将这事淡忘之时，你父君突然说，梨雨有身孕了。原来是你父君梓翊决定兵行险招，试图靠孩子让他二人眷属。那时天界真是炸开锅了，虽然从前也有此类事，但你父君毕竟是准帝神，那时众神各执说法，互不退让。有的说婴孩无辜，且为帝家之后，须留下，而那女子是婴孩之母自当留下。有的又说，婴孩虽无辜，但母亲非仙籍，不可留与天上，更不可成帝神之妻。有的甚至还说，这婴孩虽为帝家之后，却带着凡人血，不可留，其母更不可。反正众执纷纭。最后在梓翊强烈坚持及威胁下，前帝神妥协了一半。婴孩可留，但是梨雨贬回凡间，永生堕入人道。你父君也不能下入凡间找她。当然，前帝神还留了余地给他们，若梨雨能凭一己之力，或机缘巧合而再上天界，便能加入仙籍，与你父君厮守。就算是她百年过后转世，只要再上天界，便能唤起这一世记忆。只可惜我们都明白，一个人但凭一己之力根本上不了天界，而所谓巧合，并不容易出现。但你父君从未放弃，这一千年，他并未再寻佳人，所以只有你这一子。他在等，等奇迹出现。若不是你这次的阴错阳差，只怕他会继续等个千年，万年。但现在看来，或许这些都是前帝神早就策划好的也未尝不可，否则怎么派你去往那飞辞山呢。梨雨被遣回人间后，便住到了飞辞山顶，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她说，就算不能在一起，但看到近在咫尺的天，感受周围触手可及的云，就知道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思念他。她并不孤独，因为他一直她心里。以此终老。就算是转世，也从未嫁娶，每年六月十一必定到山顶一游，那正是他们离别的日子啊。”
　　“致翁你的意思是她是我娘？”我感到茫然，我竟爱上了自己的娘亲。
　　“殿下这么说也不错，但毕竟只是转世。殿下可记得老翁我刚才问你，为何你们会相爱。殿下回答是一见钟情。其实不然，你对她的确是爱。不过更多的或许是因母子之间特殊的感情纽带，让殿下对她有种特殊感情，却又不知此人前几世正是你娘亲。而她呢可能是因为与殿下的母子感应，也可能是因殿下与帝神梓翊过于相像，从而让她有异样感觉。毕竟帝神与她间的爱恋就像是刻入骨髓般难以忘怀。，让老翁我也不得不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从致翁那离开路上，我一直思考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她。心爱之人突然成了自己母亲，那必定是非一般古怪。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第一眼我便爱上她。明白当初致翁口中也发生这类事的准帝神是谁。明白为何当时我当着众神之面宣布她的存在时，他们如此惊讶。他们惊讶的并不是这是一个凡人，而是，这是梨雨。没多久，我就在路上碰上了父君与……母亲。她眼里的光成了柔和的慈爱，才发现从知道真相，我的心其实波动并不大。或许真像致翁所说，我对她真是一种母子感应而已。父君显然有些尴尬，无从开口。我便先起了头，“我都知道了，父君。”
　　“孩子，那你……”
　　“我没事，你们放心。真的。”我冲他们释然一笑。母亲也皱着眉，后也扬起嘴角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
　　不久，父君就为母亲行了入仙籍的典礼，然后他们俩迟到了千年的婚事终于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因父君和母亲想要照人间的仪式举行，所以这婚礼全是照足人界。在闹新房那个环节，突然我感觉被人抬了起来。一看原来是灵月仙子的师妹灵星仙子，相貌倒也肤白貌美明眸皓齿，只是行为性格古怪。不知又犯了什么病，用她那不精的仙术将我抬了起来，“喂你干嘛？！”
　　“人界成亲不都是先成亲才得子吗，所以当然是要把殿下你塞回你母亲的肚子啦！”她一脸头头是道的认真说道，还真将我往母亲那移动。
　　我立刻皱眉大呼，“哪里来的疯子！”旋即施以仙术制止，她似乎对我轻而易举停止她施法感到意外，我不屑冷哼一声，“哼，就你那三脚猫！看招！”

　　梓翊：

　　霁色年华，我们相遇，执手走过。
　　就算你已不是最初的人，我依旧不变，你亦不变。
　　我们从未错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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