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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远
莫思远在玻璃上看见主管的身影,迅速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
“莫思远。”主管的声音第一次这么温柔,几乎掐的出水,莫思远身上鸡皮疙瘩不用招呼集体往下掉。
“是。”保持表情平静,莫思远老老实实站起来做低眉顺眼状。
“出来一下。”主管笑的像一朵迎风盛开的喇叭花。
莫思远乖乖出了办公室,经过苏佑的桌子,听见难兄难弟小声提醒:“朱老大这表情前所未有,估计13级风暴,兄弟当心。”
莫思远顶住办公室里同僚们同情的目光,跟着朱老大去了。
“思远这次一定完蛋,”苏佑第一个发表见解,“朱老大从来没有过这种表情,这次一定不是普通风暴,非13级莫属!”
陆续有反对之声,间隔几个附和。
不过莫思远听不见,因为朱老大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门前,轻手轻脚推开门然后恭恭敬敬说一声:“莫思远到了。”
正研究状况的莫思远冷不丁被朱老大一脚踹进门,再回头的时候门已经关上。
在心里把朱老大家里的女性问候一遍,莫思远一抬眼就瞅见一个人。
“莫思远?”
那人叫他名字,声音低沉,但是有种莫名的耳熟。
莫思远习惯性答应一声,虽然这张脸实在不认得。
“真的是你。”那人细细看他,看得他有点心惊胆战。
这对话莫名其妙没有头绪,但是莫思远知道眼前人惹不得,于是任他去看。
“你还记得我吗?”那人又蹦出一句。
莫思远脑中警铃大作,不着急答话。
这人是真不记得,莫思远在脑袋里拼命搜索也找不来一星半点印象。可是贸然说不记得,估计这份工作又有危险。
那人大发善心,提醒一句:“我是许劭年。”
许劭年……许劭年……
为什么念起来这么有喜感……
莫思远偷看一下对面人明显已经和少年扯不上边的脸,忍笑忍得很辛苦。
啊,不过似乎有点印象了。
“啊!”莫思远一声惊呼。
对面人眼睛一亮,“你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我昨天买葱油饼的时候不小心蹭到油的那个人?”莫思远一脸认真。
许劭年:“……”
看来不是,莫思远立刻低头冥思苦想。
许劭年却好像已经完全没有耐心,咬牙切齿说了一句:“七年前,纯阳中学九班。你是当时的物理老师吧。”
七年前啊。
莫思远记性不好,回想半天:“你是我那个时候的学生?”
许劭年瞪他。
七年前的事情实在已经忘得干净,除了一件他再也不想记起来的事情之外,其他几乎已经忘光。
“半夜两点,你在干什么?”许劭年再接再厉。
莫思远挠头,眼前许劭年的声音却越发熟悉起来,似乎多年前也有这么一把嗓音问他同样的问题。
“原来是你啊。”莫思远借着许劭年孜孜不倦的提醒,终于记起来。
Two
七年前,很流行一种无良游戏。
老师们经常布置大堆作业,学生们苦不堪言又没办法反抗,只好出阴招。
因为经常做作业做到半夜,这个时候老师们大多睡了,所以打电话骚扰老师成为学生们平衡心态的重要渠道。
当年,许劭年也做过这种蠢事。
那是莫思远第一次做正式的初中物理老师,抱着“以前被人整,现在去整人”的思想,每每布置大堆作业给学生,美其名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许劭年等一众青春期学生自然心有不忿,于是某一晚许劭年满心亢奋,提早做完作业守在电话机旁,硬熬到凌晨两点,估摸着莫思远正睡得香,一个电话拨过去。
正等着莫思远被吵醒后起床气发作的许劭年,被莫思远无比清醒的“喂”给镇住了。
“是哪位?”莫思远声音清醒,绝对不是睡着后被吵醒的声调。年轻无知许劭年愣愣问一句:“你在干嘛?”
“哦,我在批作业。”莫思远毫不犹豫扯谎,熟练的不用打草稿。
这种无聊游戏早听办公室其他老师抱怨过,脚趾头都猜的到电话那边是等他出丑的学生。
许劭年单纯无知,彻底被这样敬业称职的老师镇住,乖乖放下电话去睡觉。
莫思远仰天大笑三声,随即西班牙队进球,他一不小心踹翻了桌子。
看完比赛,莫思远去睡觉。第二天呵欠不断,许劭年上课时发觉老师精神不济,立刻坚信自己的物理老师是真的敬业称职熬夜改作业,压根不知道昨晚有无数铁杆球迷和莫思远一样等着看西班牙球队客场比赛。
莫思远转头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
谁知道小屁孩记性好得很,一件小事记七年,现在回来找他要债了。
“当年我就想,你和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老师不一样。”
许劭年如此说,满脸崇敬。
莫思远哀叹一句,不知该作何表情。
“后来我每天都学习到凌晨两点,所以提前念完大学,出来工作。”
“原本念完书就想回学校找你,可是他们说你几年前就辞职。”
“一定是你也受不了那些言行不一的老师们对不对?你和他们不一样。”
“后来我没办法只好先工作,恰好这家公司发offer给我,我看了看还不错,就来了。”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太好了!”
许劭年只顾滔滔不绝讲述自己对莫思远的崇敬之情,没发现莫思远越来越灰暗的表情。
骑虎难下啊难下。
莫思远觉得自己头顶三只乌鸦在飞,恨自己当初太敬业。
看球赛就看球赛啊,干嘛诳小孩子自己批作业?
现在好了,小孩子找上门来,他要不要继续骗?
“没有当初的你就没有现在的我!”许劭年下个结论,拿仰慕的小眼神晃得莫思远眼花。
不敢直视啊。莫思远在心里哀嚎一声,随即下定决心:随他去吧,左右自己没承认,也不算骗他。
许劭年看莫思远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吓着了,连忙解释:“我没强求,只是真的想见见你,算是了却一个心愿,我知道你肯定嫌我小你太多,但是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许劭年话没说完,莫思远却回过味来:不对,这事透着不对劲。
Three
莫思远打电话给朱老大,唯唯诺诺低声下气要请假。
换成平时朱老大绝对尖叫着他的海豚音和莫思远算他的假期,但是现在朱老大只是温柔的说身体要紧不用着急上班之类虚伪的掉渣的话。
莫思远扶着墙挂了电话,往沙发上一摊。
这是他第三天在家休息——不敢不休息,许劭年那个罗刹守在公司,他怕有去无回。
那天原本是学生表达对老师仰慕的戏码,但是后面硬生生拐了个弯往不正常的方向去了,莫思远没勇气和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谈论这种年龄性别家庭婚姻的话题,撑过那一天立马撒丫子奔回家。
要不然还是辞职算了……莫思远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心里默默计算自己的生活费。
其实这个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养活自己是绰绰有余,除了朱老大间歇性抓自己过去批斗以外其他都算顺风顺水。左右他要求不高,对升职提薪也没多大兴趣,因此为了一个许劭年就辞职,莫思远是打心里不愿意。
算了,先过一天算一天吧——莫思远就是这么个人,打一鞭子走一步。
没想到连在家都不安生。
门铃响的时候莫思远还在想自己没有叫外卖会有谁上门,结果一开门马上砰一声关住,还以为是自己错觉。
外面墙灰都震掉一层。
莫思远死也不信自己的眼睛,不死心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再看,居然还是许劭年那一张脸。
这煞星怎么找上门来的?
许劭年不急不缓的敲门,很有礼貌的样子:“莫老师,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生病了,你们朱主管特意给了我你的地址。”
朱老大!莫思远第N次问候他一家的女性。
许劭年吃了闭门羹却一点不着急,还在一声声唤:“莫老师?”
莫老师个毛线!
莫思远在门里假装咳嗽两声:“我感冒,会传染,就不让你进来了。有什么话,说吧。”
许劭年很好脾气的样子:“听你们朱主管说你这个月工资还没拿到,他特意让我捎过来。”
下手真是稳准狠!一招见血!
莫思远挣扎半天,终于为五斗米折腰,开了一条门缝:“给我吧。”
“我特意来探病,莫老师你怎么连门都不让我进?”许劭年格外无辜委屈的声音,像是控诉老师偏心。
莫思远咬咬牙,败给许劭年的无辜表情,开了门让他进来。
许劭年赢一场,得意进门。
门是进了,莫思远一声招呼都没有,罔论茶水瓜果。
许劭年早就不是当年幼稚无知小少年,被莫思远一个谎言骗这么几年,回去一查那天是西班牙球队客场比赛,早就不信莫思远的好老师面孔。原本还想借着莫思远理亏在先拿下他,结果莫思远警惕心起,连着在家躲了三天。许劭年在公司逮不到人,懒得再装无辜面孔,直接杀上门来。
“当年你明明看球赛看到凌晨,却骗我是改作业,也就我傻,还真信了,一信几年,天天拿你做榜样学习到凌晨两点,一个假话骗我记得你七年,这笔账怎么算?”许劭年毫不客气,上来就直奔主题。
莫思远在心里喊冤,谁知道他记性这么好,一间小破事记七年,也不嫌累得慌。
许劭年步步紧逼。
莫思远慌了神,直觉自己不算罪大恶极,可是偏偏被许劭年气势所镇,说不出辩解的话。
“莫老师?”许劭年嘴边噙一抹冷笑,逼得莫思远背都撞上了墙,“当年我还是个无知中学生,你忍心编这样假话骗我,没想到现在还得补交债务吧。”
莫思远脑子总算转过弯来:“是你半夜打电话在先,怪不得我。”
“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当初你总是留作业太多,还扮演好老师告诉我们多练习记得牢!”许劭年毫不示弱。
莫思远又说不出话了。
不过七年时间,当初怎么就不长眼招惹了这么一个煞星。
许劭年一笑,用谈生意一样的语气说:“我也不要别的补偿,你以身相许就够了。”
莫思远被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吓得浑身冒汗,搞什么,他已经三十出头老爷们一个,又不是如花似玉小女生,这么诡异的台词实在习惯不了。
许劭年总算往后退了退,给莫思远一个呼吸空间:“没事,我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只要你记着是你先骗我七年,我现在回来讨债,也算天经地义吧。”
Four
许劭年也算说到做到,还体贴的替他请假三天,这样,莫思远连打电话给朱老大请假的事儿都免了。
莫思远第一天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收拾家当跑路。
许劭年要他以身相许,开什么国际玩笑!
莫思远五年前就决定要单身一辈子,不说结婚,连谈恋爱都视若洪水猛兽,多少年来介绍过多少个相亲对象,从最开始的各种女性到后来见他对女性丝毫没有兴趣后转而介绍的各种男性,莫思远一概回绝,死守着贞操坚决不交出去。
等收拾完了要去买票,结果许劭年跟长了眼似的打电话过来:“哦,忘了提醒你,你的档案什么的都还在公司,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三天后再给你。”
莫思远当场石化。
档案之类的他当然知道分量,许劭年这个电话肯定不是白打,这其中的威胁意味莫思远就算没长脑子也听得出来。
眼见跑不了路,莫思远绝望的在家里坐着,第二个念头就是把自己搞个负伤之类的,最好折腾的许劭年没办法来骚扰他。
但是拿着菜刀的时候,到底没砍到自个儿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莫思远团团转,最后扑向电话机打电话给苏佑求他暂时收留自己。
谁知道朱老大做事这么狠!苏佑很不讲义气的说:“不行,朱老大发话,你最近身体不适,让我们谁都不准见你,更不准收留你,不然扣这个月全额奖金。”
许劭年果然心细,连这么点退路都不给莫思远留。
莫思远彻底绝望,恨不得抓住哆啦A梦死命摇它找出时光机回到七年前,他必定对着电话痛哭流涕交代自己看球赛的行径。
三天转眼就到,许劭年欣欣然登堂入室,莫思远跟个死人一样摆出一副随你便的姿态,明显是绝望了的。
许劭年其实不想逼他。
当初他是真的信了莫思远的假话,但是就像莫思远说的,原本也是他打电话在先。况且谁让他笨,还真的信了呢。
如今这样逼他,也不过是不忿当年自己的笨罢了。
毕竟七年时光,他把莫思远当做唯一榜样,每天夜里困得要死的时候都想着莫思远那句“我在批作业”才撑到两点。
每天每夜想着一个人,整整七年,等他发觉的时候,就已经用情太深。
他不肯承认自己笨,就只好怪莫思远骗他。
莫思远任由他摇身一变反客为主,只懒得理他。
许劭年低下头去看着他眼睛:“三天了,莫思远,你考虑的如何。”
莫思远躲不过,只得应他:“除了那个,其他的都随你。”
许劭年恶意:“那个是哪个?”
莫思远偏过头,不再说话。
许劭年却不肯放过他:“莫思远,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这么怕恋爱这种事。”
莫思远仍旧是不肯出声,但是脸色明显白了。
许劭年恶意的朝某个地方伸手去,莫思远蓦然瞪大眼睛,第一次说出了一句狠话:“滚!”
被这个字明显刺激到了,许劭年的瞳孔猛然收缩,随即手指用力:“莫思远,我没那么好说话,你今天的一举一动,我都要你付双倍代价!”
莫思远原本一动不动的躺着,却忽然暴起,下手毫不留情,一巴掌给了许劭年的右脸。
许劭年脸上浮出一个手印,可想而知那下手该有多重。
莫思远怒目而视。
许劭年冷笑,逼近过去。
莫思远再次抡起手臂,被许劭年轻松抓住。
“你还以为我是七年前什么都不懂没有杀伤力的小屁孩么?”许劭年如同耳语一般温柔却冷酷的轻声说,抓紧莫思远两条手臂,将莫思远推倒,然后一条腿压制莫思远不断挣扎的双脚。
Five
莫思远在纯阳中学只呆了两年,随后就以一种落水狗的狼狈姿态离开了学校。
他被开除了,理由是猥亵幼童。
走之前还记得那少年,清风一样的笑,眼底却是冷冷的,像是一块冰。
莫思远被许劭年压住,神思恍惚。
怎么总是落到学生手里。
他其实喜欢当老师,真喜欢。虽然总是恶趣味留下诸多作业,但是却是真的喜欢学生们叫他“莫老师”。
可是那孩子,明明纤细柔软的像是小草,却亲手送他到地狱。
那孩子当着他的面红着眼眶对校长说,欺负他的人,后面有伤——是他被侮辱的时候挣扎所致。
这样暧昧不明的证据,他站在一边亲耳听见的时候,简直如堕冰窖。
莫思远确实带伤,因为那孩子那晚在巷子里被蹂躏时他撞见,强行将他带走。转身的时候被一干年轻气盛的少年们用细薄水果刀狠狠捅了几刀,除了那羞于启齿的部位,背上也自然是有伤的。
莫思远自然也是想辩驳的——但是他该如何,脱了衣服裤子让人检查那是刀伤么?
况且,那孩子的脸,又当如何。
那晚他们两人躲在莫思远的小宿舍里,均是浑身浴血,莫思远挣扎着给那孩子清理包扎,那□□受伤之重简直不忍视之。而那孩子性子也刚硬,硬撑到给莫思远也包扎完背上伤口才昏睡过去。
可是没想到,却被反咬一口。
莫思远虽然气急,但是也知道这事情捅出来不见得能恢复自己名誉,反而容易越闹越大不可收拾。而那孩子被人欺负已经可怜,若再给人知道是被诸多人侮辱,只怕这一辈子就毁了。
莫思远最后,认下这个黑锅。只求学校低调处理,就算保全那孩子名誉。
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只是从此往后,怕了情爱这东西。
他灰溜溜从学校走人,不敢告诉家里,身边朋友又都敬而远之,有一段时间很是艰苦,吃饭都没钱。
他自然是恨那孩子狠心的。
不过能狠下心的人,大多不会再被欺负了。
莫思远这一辈子,记性向来不好,唯独这件事,拼了命也忘不掉。
许劭年压制住莫思远,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反抗的意图,不禁有些困惑:刚刚那样刚烈,现在却又突然平静下来。
再仔细一看,心立时一紧:那看似平静的表情,却挡不住心如死灰般的眼睛!
“莫思远!”
许劭年低吼一声,想把发呆似的莫思远叫醒。
莫思远迟钝的转过脸来看着他,终于说话。
“我不行。五年前,就不能再爱人了。”
“许劭年,当年我不该骗你……如今对你说一句抱歉,可是迟了?”
许劭年看着莫思远毫无生气的眼睛,终于心慌:“好!莫思远我不逼你,你也不要这样吓我。”
许劭年爬起来,忍住心里强烈不安,放莫思远自由。
莫思远却依然躺着,眼神不知飘到何处:“许劭年……既然你七年后再回来,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那过程定然是充满苦痛不甘和委屈愤怒的——但是莫思远说出来,却仿佛讲别人的故事那样平静。
许劭年听得一分一寸都心慌。
他识得莫思远是七年前。而五年前竟有如此变故,让莫思远从云端径直掉到地狱去。
几次,许劭年几乎要扑上去求莫思远不要再讲——这故事如此惨烈,他知道莫思远一定是剜开伤口,每一句都是鲜血淋漓。
可是莫思远那样平静,平静的仿佛什么都与他无关。
“所以许劭年,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恕我不能接受。”莫思远看着窗户,慢慢说,“我五年之前,就已经是感情上的废人。”
Six
许劭年果然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莫思远想,自己用一个故事就解决一个麻烦,大约也是值得的。
原本还打算另寻出路,可是去办辞职手续的那天,朱老大谄媚的迎上来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很是让莫思远受宠若惊。
一问才知道,他的职位还留着,苏佑还跑过来说为了前几天的见死不救真心悔过请他一顿大餐。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莫思远兜里那封辞职信,到底也没拿出来。
就这么若无其事继续在公司里呆下去。连许劭年那个罗刹都没有再出来找麻烦。
许劭年大约是真的死了心……莫思远偶尔分神想起,觉得一切都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当然,在一个公司里工作偶遇见面之类总也是免不了的,但是莫思远觉得许劭年已经死心了,于是这些事上也就坦然的多。
毕竟以前也是有交情的,再有见面,打个招呼之类也是有的。
许劭年不再说那些让莫思远为难的事情,莫思远也就发挥记性差的优点,和他慢慢变成了能不咸不淡说几句闲话的熟人。
一次莫思远的爸妈没有提前通知直接杀到儿子这里来,莫思远平常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根本没有找个伴的打算,因此手里一分余钱都没有,总不能让自己爸妈喝西北风,莫思远原本想找苏佑借钱应急,却莫名其妙变成许劭年是债主——许劭年能言会道,几句话轻易就把莫思远带得晕头转向,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是许劭年借钱给他。
幸好许劭年比苏佑聪明得多,帮着莫思远四处打点,让莫家两位老人家除了儿子的婚姻状况外别的倒都是很满意。
爸妈总算送回去,莫思远踅摸着借的钱要慢慢还,但是这次人情却要立刻还。于是跑去找朱老大预支工资,把许劭年请去吃了一顿大餐。
许劭年不动声色跟他去,自己没吃多少,却把莫思远骗的吃的直撑。
就这么关系一点一点诡异的好起来。等莫思远觉得有点不对的时候,已经全办公室的人都觉得他和许劭年是死党。
莫思远直觉这样不好,但是许劭年又没有什么表示,似乎是真的只打算和他做死心塌地的好兄弟,因此莫思远也只得把这点顾虑忍下来。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慢慢的,莫思远也就习惯了许劭年。
虽然许劭年也从没有女友,但是和他之间从来进退有度,维持着朋友适当的距离。
莫思远觉着挺好。
朋友什么的,比情爱之类是要让人安心的多。
他从没想到,这是许劭年的计划,只是年限要长许多。
莫思远怕情爱,他知道了,他懂,他理解。
但是,谁都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用莫思远恢复对情爱的信心,他只要莫思远对他有信心就够了。
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所以这次他要慢慢来。
他要让莫思远习惯,他要让莫思远依赖,他要让莫思远离不开自己
这大概也是狡猾的,但是许劭年知道,想要那个人留下来,留在他的生活里,他只能这样。
莫思远受过一次伤,难免比别人防备心来得重。
许劭年维持着自己的忍耐,一点一点,像是空气一样,慢慢渗透进莫思远的生活里。
Seven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莫思远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做什么事情了。
几点下班去哪里吃饭吃什么饭几点睡觉之类的琐事都习惯性和许劭年报备,莫思远迟钝,虽然中间也起过疑心,但是总被许劭年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掩盖过去。
直到某一天苏佑嘴贱,问了一句:“你和许劭年谁做饭?”
莫思远愕然:“我们又不住在一起,他吃他的我吃我的啊。”
苏佑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不是都已经……”
莫思远回过味来,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对劲了。
莫思远下定决心要找许劭年谈谈,等到真把人约出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劭年除了最开始假扮过无辜小白兔,之后一直以本身的大灰狼面目示人。可是莫思远结结巴巴说着不流畅的婉拒的时候,许劭年还是露出了略微受伤的表情。
尽管许劭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莫思远就是能感觉到许劭年的心情忽然低落下去。
莫思远说着说着,自己就先说不下去了。
沉默许久,许劭年轻声问他:“现在这样,你讨厌么?”
莫思远诚实的摇头。
“那你讨厌我么?”
莫思远继续摇头。
“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许劭年这次没有咄咄逼人,声音轻柔的好像怕吵醒什么。
莫思远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为什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莫思远问自己,可是也茫然。
“你不讨厌现在这样,也不讨厌我,那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呢?”许劭年微微笑着问。
只是无论如何,莫思远都觉得许劭年现在非常悲伤。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真的不讨厌许劭年,也不讨厌现在的状况,原本也不是那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那么到底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莫思远第一次觉得,似乎是自己错了。
许劭年看着莫思远,知道现在莫思远正陷入天人交战,他是否能留在他身边,就看今晚了。
他决定再加点筹码。
把手伸过去握住莫思远的,许劭年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
莫思远一震。
“让我留在你生活里——你不必相信爱情,你只需相信我。”许劭年一字一字,温柔表白自己的心意。
莫思远看着许劭年的眼睛,眼前的人明明小他几岁,却偏偏给他前所未有的可以依赖的感觉。
五年前丢失的东西,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找回来。
莫思远最终,只是无言握住了许劭年伸过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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