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妩宴凤箫

　　直到最后呼吸不能，才恋恋不舍放开彼此，望着她殷虹的脸庞，郭嘉轻轻说道：“简安——你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简安的脸颊深埋他的胸口，声音气若游丝：“那为什么她说我是怪物？”她的头抬起来，倾吐她的难过。

　　“是谁？”郭嘉捞起她的手臂，只见她微一别扭，低头不语，沉默许久，才声音低哑地说：“我的母亲。”她看着他的脸，有些无措，郭嘉轻吻她的眼睛，温声道：“安安怎么会是怪物，你只是有别的小女孩没有的坚强——比如现在，我要动手了，安。”

　　“呵呵，下手吧，我在撞坏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到把它接回去时的痛苦，我可不是胆——呀——你轻点啊。”简安咧着嘴，低呼道。

　　“对，你不是胆小鬼。”郭嘉笑着帮她把话说完。

　　简安哼哼瞪他一眼，道：“真相呢？苦肉计也使了，总得有点回报吧？”

　　“简安——”郭嘉深锁眉头，表情纵然凝重几分，如同黑云压城。

　　简安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不由摇头娓娓道：“奉孝，也许——你们低估了我的承受力也说不定——从南非回来后，爷爷总是想方设法的庇佑我，甚至连我选择什么样的出行工具也要管，可我不是小女孩了，何况即使是小女孩的时候我也告诉自己要像一个大人一样活着；——奉孝，有一件事情连爷爷也不知道，其实，其实我——不是和妈妈走散了——我是被她——丢在南非的，就像人们丢弃一只宠物，想要抛弃又怕它哪一天找回来，于是索性找一个偏远的地方，将它丢了——呵，奉孝，你这是什么眼神？”

　　简安捂住他的眼，低低嗫嚅道：“不要怜悯我……我从来不需要。”郭嘉包住她的手，将他缓缓送至嘴边，轻轻蝶吻，又慢慢拉她入怀，抚慰敏感的爱人，“不是怜悯，是心疼，安安。”

　　简安对他展颜一笑，又倒入他的怀里：“我记得那天开普敦特别的晴朗，大教堂的钟楼悠悠地响着，我的母亲对我摆摆手，她说，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生了我，留你在身边我早亡会成为一个杀人犯，还不如现在就让你自生自灭，然后她就开车走了，我跟在汽车后面，哭着喊，妈，妈，一遍遍地哭喊，可是人那里跑的过车——”

　　她的头依偎在郭嘉的怀里，不知道流泪了没有，也许有过，也早就干涸。郭嘉握着她的手，他能感觉她的手心冰凉，“奉孝，你看，最难过的一天都已经过去了，我相信不会有比这更槽糕的了，你说呢？”

　　“那这个伤疤呢？”郭嘉牵起她的手，细细摩挲手腕。

　　“嗯——被老虎咬的——它不自量力企图把我当晚餐，然后，我就把他打成病猫了。”郭嘉动容，深深注视她：“安安，也许你说的对，我们都低估了你的承受力。”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发生了什么？我是谁？”简安歪着头，静待答案。

　　“简安，在说真相之前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
　　“我的母亲和我一样”
　　“那你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
　　“唉，我不是指长相。”
　　“那是什么？”

　　郭嘉沉默半响，终道：“她不是古人，她是24世纪的一位科学家，24世纪。”郭嘉轻抚她的指尖，平静地叙述，目光一动不动看着面前人的反应，只见简安凝眉深思一阵，不久又舒张开来，：“难怪！”这样子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对有些电子产品毫不陌生的原因，简安恍然大悟，郭嘉静默一会，又抛出一个重弹：“简爷爷和他是旧识。”

　　简安一愣，嘴巴微张，短促呼吸之后才算是明白过来一件事情，敢情她的爷爷也压根就不是现代人

　　“可是他看着更像是一个古人。”微微缓过来后，简安道，这个消息她还算能接受它，毕竟她和一个古人生活了这么久，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郭嘉瞧着她情绪还算稳定，手轻抚她的发梢，是柔情的颜色，他说：“安安，我母亲发明了很多东西，最得意的莫过于机器人这个发明。”

　　简安的心突地一跳，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他们和人类一模一样，却又比人类多些功能………”郭嘉忧心地看着对面人，告诉她也好，与其她整日忧虑困惑不安，不如给她一个真相，郭嘉心一横，终于接着续道：“比如，自我保护功能，隐身，空间转移，易容等功能。”他的每一句话说得极慢，一句一把冷箭，惊得简安冷汗淋淋。

　　“自我保护！隐身！所以呢？”简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突然觉得时间一下子停住了。又觉得自己在天旋地转，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一切的一切荒诞的如同一个梦。简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耳边只听一个霹雳轰响，眼中只看到黑云压顶，全身都在痛苦的痉挛 ，某个久远的场景遁入脑中，耳边不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简安，你是个怪物，是个怪物，怪物！……”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她母亲！可是她又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呢？简安努力地回想，眼中又见一晃而过的紫色列车，一遍遍，最后她的视线中只有血，父亲的血从血管中喷射出来，溅了她的一张脸，漫无边际的火车轨道，雪下了一夜，冰冷地彻骨。

　　简安觉得她的头要爆炸了，一些刻意忘掉的心痛又血淋淋地上演，一串泪水终从她的脸上滚落，任凭郭嘉怎么擦拭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好任那泪水肆虐，她张张嘴，还未说，眼泪却先滑落。不知是哪一年的记忆场景跃上脑海：

　　“端木，这样不太好吧。”

　　“郑琳，要跟你强调几次你才能记住，她不是个人，她现在是个试验品，不要打扰我的研究，告诉你这将是科学领域的重大发现。”

　　“可是端木………她是我的孩子……”

　　“郑琳，不要忘了他们简家对你做过什么，如果你要惦记着这个怪物，那么我哥呢？你想过你的前夫么？多想想你的另一个孩子吧，别总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满脸泪痕的小女孩瑟瑟发抖缩进角落，黑暗的地窖，空气中发霉的梅菜干的味道，她的瘦小的肩膀不断抽搐，眼泪不能遏制地汹涌，惶恐地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蜈蚣和各色毒蛇，泪水浮动中那些四处张开的爪子和肆意张吐的蛇信子也纵然放大，直到最后她最后连抽泣也不敢了，只有撕肝裂胆的痛呼…………

　　简安的身子不住的发抖，她的目光毫无焦距，手也不断地拍打周围，郭嘉怕他伤到那只受伤的胳膊，一把将她揽怀里，“安安，告诉我你没事？嗯？你怎么了？……”郭嘉的声音愈发焦急，尾音夹带上压低的恐惧。

　　简安不满郭嘉的触碰，不断挣脱，郭嘉怎愿放手，不想他的禁锢令简安愈加的烦躁恐惧，右手在地上摸索，随意捞上一个东西就朝他砸去，她拿的不是别的，却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地上的玻璃杯子，听得一声哐当玻璃杯破碎，郭嘉的脑门已经见了血，他“撕”得一声，只感觉脑门一股热流下滑，血水低落到简安脸上，一个惊醒，她的目光才算有了焦距，可是鲜血的刺激又使她恐惧不安。

　　现实的血和记忆中的血气势汹汹地扑卷而来，惊得她四肢发麻，连心脏也要宣告窒息，命运拿着一把刀狰狞而来，刺进她的心里，它听见有人笑着说：“你看吧，看吧，你是个怪物，没有人会爱你，爱你的也终将失去。”疼痛麻痹了四肢五脏，那苦闷让她窒息，只觉头一沉，眼一黑，就直直倒下了。

　　郭嘉还顾不上捂住头顶的血，就连忙抱她离开那堆碎片，将她放置到一个干净的地方。

　　——
　　不知过了多久，等简安沉沉醒来的时候，窗帘外透着淡淡的青光，夜色未尽，窗帘上的云朵印花，在阴暗处舒卷地如同曼陀罗花的神秘幽暗，一切都那么孤寂，幸好空气中漂浮着她熟悉的药草，让她不觉难过。

　　她安然转身，惊动身边还在趴着睡的人，他的眼睛沾染上夜色的忧郁，还有些未睡好的憔悴，他的下巴隐约可见了淡淡的青色，最令简安触动的是他额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用纱布粗略缠上，可简安还是不可避免的难过，她起身抚上他的额头，郭嘉对她微微一笑，挟着春日花草的馨香，令简安想起那句诗句：“乘着第一缕晨光的车辇我穿过城市的广漠，在星月争辉的天穹上留下我的踪迹”这是郭嘉为数不多落魄的时候，却让简安瞧出人间四月天。

　　郭嘉温温淡淡得调侃她：“ 我们低估了你的承受力？”

　　“奉孝，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我在活跃气氛，安安”

　　“奉孝，你好像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呢。”简安笑瞟他一眼，又低低说道：“对不起。”

　　“幸好你捞到的是玻璃杯子，而不是棒槌，大锤。”郭嘉笑望她，简安觑他一眼，“那你早没命——”她霍然又想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又黯然道：“如果………如果是那样的，我该怎么办？”脑中响起那句：
　　“你看吧，看吧，你是个怪物，没有人会爱你，爱你的也终将失去。”她静静定神看他，极为认真的问，每一句都问得小心翼翼：“你不介意吗？我是个——机器人，你不介意吗？不害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那天错乱起来就杀了你。”

　　“简安，除去比人类多余的几个功能，你和人类一模一样，何况——我已经上了‘贼船’了，并且不想下来。”他神情认真带着令人心悸的醺然。

　　这样的神情任谁都是不会拒绝的，何况这是她的奉孝，至此，她的眼中亮晶晶的一闪，“记住，这是我给你最后的逃跑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唯有你。简安。”他轻柔看着她，目光带着缱绻意难尽的坚定。简安倒在他怀里：“老实说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可是也因此想起了一些我忘掉的片段。”她顿了顿，郭嘉不觉又握紧她的手。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因为我只是试验品，是一个怪物，比不上她的另一个孩子重要。这样也好………”她的神色凄凉，空洞，目光是扑朔迷离的不定。

　　郭嘉生怕他乱想，“安安，不是这——”简安拦截住他的话，对他摆摆手，笑着说：“我知道，这只是对于她而言，初次之外，我还有你们。你放心，我会慢慢接受这个事实，请你给我时间。”

　　郭嘉宽心一笑，“你能这样想自然再好不过了。”简安笑瞟他一眼，“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发现隐身的我。”

　　“一来我了解这个功能，二来我曾失明过，因此对声音尤为敏感，你这功能本也就是个障眼法罢了，并不能掩藏你的足音和呼吸。”

　　“你曾失明过？我怎么不知道。”简安吃了一惊，直瞅他的眼睛。郭嘉挑挑眉，想起她放在床头的大约是倒背如流的《三国志郭嘉传》，笑着叹道：“史书总是人写的，难免有疏漏，你不能死记硬背。”

　　简安接到：“这就是你药浴的原因？”郭嘉微顿一下，点头默人。

　　“那我在火车站遇见你，是巧合么？”

　　“是也不是。”

　　“怎么说？”

　　“时间，地点都巧了，自然就人和了，更何况你我还有一层朱砂的牵连。”

　　“朱砂？它么？”简安疑惑地指向郭嘉的眉角。

　　郭嘉点头微笑道:“母亲起初发明机器人，是因为她是个路痴，她常说她的家在太平洋101号，可是海洋太大了，她分不清方向，于是发明了一个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她的机器人，而这个朱砂就是定位的纽带，并且会随着基因遗传给下一代。”郭嘉看简安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续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信了她的话，她总爱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并且故事的主人公永远是我，有时她说我是张无忌，有时有说她是黄药师，又有时候还说她是美人鱼，所以我也只是把这当故事，不想，原来是真的。”

　　简安听完扑哧一笑，“你妈是个金庸迷，而且是个爱看爱徒生的金庸迷，不过不算矛盾，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她很有趣。”

　　不想乐极生悲，这样一笑，牵动了小腹，于是简安又有话说了：“只一样不好，为什么我是个机器人，却还要和人类一样会痛经。”

　　………这个问题，郭嘉还真是不好回答，他想说她的母亲还是个极端小气的女人，如果你当面质问她为什么，她必定叉腰回骂：“凭什么我在承受的事情，你不跟着我一起承受？公平吗？厚道嘛？合适吗？心安吗？理得吗？”郭嘉晃晃脑子，绽开一个完美的笑容，所以，他是不会告诉她原因的，婆媳关系还是应该由他，在他们还未认识的时候就打理好。

　　“咳，母亲应该只是一时欠于考虑，毕竟，她发明的一代机器人都是男性的。”郭嘉斟酌道。

　　“她重男轻女？”

　　郭嘉脸色一黑，才道：“不会。”郭嘉又仔细想来，母亲好像确实是恨不得家里只有她一个女性，然后，众星捧月。

　　当然他还是不会告诉简安他母亲的这个负面形象，只说：“不会，公平自由是她的理想。”理想是什么？还未成现实的。郭嘉轻拍她的肩膀，道：“我出去一下。”

　　很快的，郭嘉就带着他的一个大药箱进来，打开盖子，简安见的是一排排白晃晃的银针，他记得曾经他用过，“针灸治疗痛经？”

　　“嗯”用眼神示意她放松，躺下。简安依言躺下，“这个你也懂？”

　　某位被怀疑的神医很不满，“你可以翻阅张仲景的张仲景《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那里头有这样一段记载：“带下，经水——”

　　“得，我不要听那些个枯燥的东西，我问你，张仲景和你什么关系？”

　　“二姑父。”

　　“去，为什么这个史书也没有记载。”

　　“……”谁知道呢也许因为他的姑姑太多了，史官理他们家的关系理得烦了，就索性不记了，这也不是没可能，

　　“赫，奉孝，我发现了一件大事，你家亲朋好友全是名人。”

　　郭嘉执着针，对准她足内踝尖上3寸位置的太阴交，轻轻地将针送进去，随后又分别刺中极，腿上的血海，足背侧的太冲等穴位，简安偏着头看他，嘴上始终噙着一抹满足的微笑，郭嘉持续提插捻转运针五到十分钟左右，不一会儿，简安觉得自己果然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什么的。

　　随着小腹的渐渐舒缓，她的眼皮也开始越来越沉重，最后只剩灯光朦胧中，他的俊朗身影，她想，不管怎样，上苍总还是善待她的，她总是要活得超出冷冰冰的“机器”二字，她要比真人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
　　夜晚的末梢，以情人间的呼吸结束，简家的宅子才刚刚入睡，唯有客厅里那台忘关的电视机还在喋喋不休，一条奇闻异事在女主播清脆的声音中娓娓展开：

　　“睡美人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吧，下面要讲的这则新闻就是一个现实版的睡美人故事，故事的主角是瑞典人都家喻户晓的斯卡拉伯爵，斯卡拉二岁的时候被古斯塔夫国王夫妇领养，本以为是个幸运儿，不想五岁的时候他突然昏迷，随后一直没有清醒，但是他的身体却还在不断在成长，到如今他已是十七岁的小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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