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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章
陆弼林从医院出来,正接到他母亲的电话,秦怡说:“不管是董家二妹的事,还是这回田宝军上京的事,我都还有话跟你说,你到家里来一趟。”虽然董小山的事,他已抱定主意不容任何人改变,但田宝军这次上去,很干系陆家将来的前途,他必须回去与秦怡通通气。
到了家,董燕笙也在了。三个人之间还没有捅破,一时简儿在楼上哭起来,秦怡便顺理成章将董燕笙支走。
秦怡不无唏嘘地说:“你也仔细听听,那孩子是跟你同一脉的精灵骨血,你往常不回来也就算了,眼下这么半天,也不说上去看看。”陆弼林沉默着,秦怡说:“之前已经有过一个童鑫,那会你年轻,也是你爸主张叫童家出头敲掉食蛊山,你们为这事,散就散了,再说当时外界对你也不至于有什么风评。但现在,没那么轻松了弼林,又逢你停职的这么一个关头,多少人在暗处恨不得揪我们一个小辫子,你不能太放任自己啊!”
陆弼林听着,思索着,只是他的母亲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们真正的敌人就出自这个家庭内部,换做别人,他可能会有更正面更果断,也更暴烈的方法,但唯因血脉相连,只得将这对抗变得持久而沉默。但这仅是忍让,并非毫无条件地向外围环境妥协。
陆弼林幡然起身:“妈,这些事我都会处理好的,您放心。”
秦怡道:“说到底,你还是不能放开她。”
陆弼林没有回头,一直上楼去了。到卧室里随意取了两件外套,董燕笙推门进来,看他如此,立时流下眼泪,一边又将拿出的西装挂回柜子里,一边道:“你看在简儿的份上,一定要这么做吗?”
陆弼林看得有些可笑,好在这些东西也非必须。董燕笙看他又要离开,眼疾手快地上去按住了门把锁。他们夫妻难得这样耐心地对视,渐渐地董燕笙软化下来,将身子偎进陆弼林怀里。“没几天就是简儿百日了,到时爸爸也回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不好吗?我答应你,你跟她的事我都当做没有过,你们一起在外面怎么都好,只要你想起来,还有我跟简儿,还回这个家……”
陆弼林将她扶开,由高处低睨着,说道:“赵医生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如今还能站在这,也只是因为你是简儿的母亲。包括当日你嫁进来,唯一你答应过不再对付小山,可看来,我也信错了你。”
董燕笙听说这话,人已凉了大半截,犹不甘道:“……当日若不是你柔情蜜意,又怎么会有简儿?”
陆弼林笑道:“这原因,赵医生没有告诉你?”
董燕笙自觉没趣,索性抹干净脸上的泪:“既然在你眼里,一切都不过是交易,那好,我又几时是不干脆的?孩子我自知带不走,但我要待到简儿过完百天。还有……”她到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拿过来递到陆弼林手上。
陆弼林看是他名下一部分资产的过户协议,以及列明离婚条件的协议文书等。
董燕笙这一招自认聪明,正逢多事之秋,董燕笙再借由离婚分割他的财产,这样逼一逼,陆弼林也许会回头。但董燕笙进行到这一步,多的却是害怕,陆弼林拿了笔,文件没再多看,便已签字。
董燕笙犹自笑着,说:“想你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亏待我!”
但看他去签那份离婚协议,她又发了疯一样,夺过来,分秒间撕得粉碎。陆弼林好似看一出闹剧,挂着轻笑。她真是恨,他说不喜欢女人复杂,但她一清二白,只为的他一颗真心。她母亲也说,女人退一步男人才能退两步,但她对小山的事退让了何止千万,在外双双对对也罢,又有孩子,还是一味地不知足!不知足!
陆弼林走后,董燕笙又连夜找陆立煌,说:“他都知道了,婚答应离,我讲的条件也都答应,这么卸掉半边臂膀,趁调查组还在溙城,你们不办事,还等什么?”
陆立煌此时已在裘家饭庄上住了几天,来找他的那些人,他也不避讳裘茵,裘茵倒也不问。没事两个人在窗下走几步棋,到园子里逛一逛,日子平坦,心里沟壑也就浅了。此时他讲着电话,看裘茵正在单子上记几件古董的名字跟年份,又跟曾经的拍卖图册做着比对。这些事都是他大哥交给她办的,他很清楚,就在陆弼林来的那天,他也在,裘茵对他们哥俩倒是不偏不倚,所以,她不瞒他的事,他也不瞒她。
有次他不由自主地说:“你这份公正,叫人觉得很见外。”裘茵只是微笑。
比如这会他跟董燕笙说的话,有很清楚的指向,她不会不知道。而董燕笙又真的想毁掉陆弼林么,说到底,她只是不想离婚。自陆弼林停职以来,看似低迷,私下已经开始与各方面接触,他现在无官一身轻,倒比在位时行动更方便,也更不显山露水。而把牌押在陆立煌身上的,又是不是敲山震虎,这跟董燕笙的动机是一个道理,董燕笙既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一蹶不振,又希望他稍受挫折再站起来还是她的丈夫。而外人是不管他跟陆弼林谁赢,只要祸起萧墙,危害的只有一个陆家。
因此,陆立煌在裘茵这的这段日子,平静下来想了很多。他不会道貌岸然地说为什么整个陆家,仅仅是为他自己,他也不能太亟于出牌。他对董燕笙说:“他现在树敌很多,那次裕园出来,影响也大不如前,调查组只能把这些情况客观上报,办不办,还是听上边的。我这时候搀和,太明显,也不起作用。”
董燕笙在另一头愤然道:“不是我一个人做成的事,你们现在一个个甩开手,叫我自己承担!”想起来又道,“等老爷子回来,你就不怕我都告诉他?”
陆立煌听得一哂:“大嫂,您这是威胁我?”笑着,又说,“不过您一天是我大嫂,想明白,话不是乱说的。”
董燕笙气得咬牙切齿,但是没有办法:“我上次听你说,乔致民的儿子跑了,后来一直没抓住,最近又露面了?”
陆立煌没有太在意,说:“这个人一向野路子。不过你以为当真要抓他,放放风,他就跑了,心智跟他爹差得远。”董燕笙听了,也只冷哼一声。
当晚碰头,陆弼林说要先离开溙城一段时间,工作上请方承瑾多留心。而最近的调查也开始波及彭裕来,问他作何打算。姚千娣因为听说了那天在裕园的事,今天非跟来,抢在前面说:“嘻嘻,陆弼林你跟我们一起回岩山吧,山明水秀的,我跟你们夫人玩,还能照顾她!”
陆弼林还没把董小山有孕的事告诉任何人,姚千娣突然这么说,倒叫他有些疑惑。且姚这个人一脑袋鬼主意,又是食蛊山的出身,他不想自寻烦恼。姚千娣远远看他一对冷眼盯过来,见鬼了,立即不忿道:“就那么金宝贝疙瘩呀,提也不能提?”说着连将手挽住彭裕来。
彭裕来看姚千娣闹了这么一出,大笑不止。岩山说起来是他入关之后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最近他开始出来活动,那地方早已不安全了。而且他现在已过天命之年,关外始终是他的根,尤其身边现在又有姚千娣。姚家本无男丁,姚光启的遗志是希望姚千娣有朝一日重振家业,食蛊山的摊子虽塌了,听说人们之后都变作散户就在山脚下营生,再收拾起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而彭裕来说到底是欠姚家的,还有对贾老大的债,在溙城还不了的,回去还。
“我最近才算了一卦,大利东方——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姚千娣脸上亦显出股落寞。
而周正楠跟关星河的事,陆弼林一直不好过问,之前公安局找过他一次,也没下文。说起来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周正楠要查清,家跟业都不要了,可见关星河对他的意义。而关星河在大头滩借住了那么长时间,总共见了不过两三面,也是身上背着包袱的,他所以不愿意小山跟她多接触。但自关星河离开,董小山一直打听,知道她天底下无依无靠,要他叫人找去,而跟着一年内发生这么多事,他又知道关星河是有人命官司的,对董小山也只好能瞒则瞒。
夜里霜气上来了,四辆轿车停在路边,随时启动,热气在灯下升腾飞散。
周正楠一向萍踪侠迹,他号里差官送消息来,飘然先行。彭裕来随后也上了车,他这一路往东北,关外自有他的命运。一些人事在身后越行越远,夜空独对,也觉得这城市为他留着些什么,而人生这样壮阔,也该翻山也该越海,他不能停——这算仅能给的一个回应。
方承瑾慨叹不已:“就这么走了,二嫂也不知道。”
立了半晌,陆弼林看看天色,随即也与方承瑾道别。方承瑾是这些人中感情最易外露的一个,又跟他三哥亲近,他这一说,百般况味,险些打不住。“今儿散了,哪年哪月再聚啊?”陆弼林笑着说:“时候长得很。”
到了车里,也是方承瑾的那一句话,说到怆然处。他因为调查没有结束,走不远,但彭裕来这次出关,也许一辈子再不回头,感情上,他想好歹跟金佩雯说一声,但说了又能怎么样?窗外雾气渐浓,往事的轮廓,人的模样,永远地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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