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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
麦可走了,林亨呆呆地望着那去往美国的航班渐渐远去,带着麦可那毫无意识的躯体,于是连带着林亨的半条命也似乎随他而去了,剩下了没有了生机一般的躯壳。
林亨扯开嘴角,笑得一脸无害。可这次那双眼睛却空洞着。她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他只是笑,一如既往的,却看得人发慌。
“没什么,别担心。”笑是这么多年来他遇到逆境时的习惯性反应,如果非要说这次有什么不同,大概也只是,他找不到东西去填满它。
她走了,是他推开她的。
他累了,身心具疲。
可是两年后的某一天,他回来了。
犹如时光逆转,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穿着头次见面时撞衫的西装。他怔住了,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啊!中国茶~!”麦可熟络的笑着,领口半开着,痞痞的,还是一副流氓的样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敢开口,不敢说我想你,甚至不敢扑上去狠狠地拥抱他。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心,桎梏着难以动弹。
他想笑,可他却哭了。
“你看看你!笑得比哭都难看!”麦可嫌弃地啧啧嘴,潇洒恍若初见,“走!”
“走?……上哪去?”
麦可一把拉过林亨的胳膊,将其毫无防备地拖出了办公室,“废话!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翘班替我庆祝一下?”
“看来今年的全勤奖是没有希望了……”林亨坐进车里,一副好不遗憾的样子,叉起胳膊埋怨着。
麦可侧头便看到了他那副依旧和煦的笑容。
你这臭小子!真特么心口不一!
“行行行!想要啥赔偿你尽管开口就是!”
“今天晚上请我吃饭!”
“没问题!哪家你定!”
“哎哟,麦可大少爷,你就不怕我把你好不容易翻身的老爸又给吃穷了?”
麦可翻个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去你的!就你这小气鬼,之前跟我只吃过大排档,我就不信你还能黑死我!”
林亨笑了,“你就这么有信心?”
“哎!你还别说,我就是对你有信心!”
“去你的!”学着麦可骂了一句,换来麦可一记大白眼。
夜晚是神奇的,它每每包含住大量的情感,揉在一起,一股脑融在那份广阔的夜色中,悄悄潜伏着,好似内心深处的一只兽,随时伺机而动。
麦可从没想过林亨酒量会那么好,他一杯杯帮他酌酒,林亨来者不拒尽数接收,两人喝完了三四瓶白的,麦可的脑子开始混乱起来,他看了眼趴在吧台上林亨消瘦的背影,不确定地摇了摇他的肩。
后者从吧台上爬起来,头发有点乱了,他侧过头,目光越过自己的肩,看向微张着口红着脸的麦可。
他的目光中夹杂着混沌与慵懒,白日里的机警与干练一扫而光,配合着黑色的风衣,林亨就像一只夜色中的黑猫,睁着一双极具魅惑的眼,弯出了一个月牙般的弧度,嘴角扬着笑,他一手在吧台上敲了几下,另一手微微举起高脚杯,“我还要……红色的!”
麦可瞬间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噼里啪啦断掉了。
“我还以为……以后再没有机会和你喝酒了……”林亨轻声打了个酒嗝,从那双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的眼皮底下,一双黑眸深得彻底,带着轻佻与迷醉,水一般的的笑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我小的时候,我妈妈也像你一样的爱笑。”麦可喃喃地说了什么,他也有些酒意上涌,迷迷糊糊被眼前瘦弱的家伙搭过了肩膀,被那人嘴角的弧度深深吸引了……
真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开心……
只一侧身,轻而易地就将火热的唇印了上去,麦可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却见林亨毫不躲闪,也用带着暧昧情愫的双眼看着他,他的眉梢愈发隐约,眼里有光点闪闪烁烁,明亮得过分……太过分了!他怎么能如此……
麦可挑起眉,报复性地在林亨的唇上轻咬了一口。
林亨猛地跳开了。
他眼里的沉迷突然间被慌乱代替,倒像极了只受了惊的黑猫,敏感得过分。伸出尖利的爪一把推开了图谋不轨的侵略者,然后又趴回了吧台上,不时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麦可一愣,心想自己真的是醉了……怎的感觉自己越看这家伙越像猫了?!
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麦可一把掰过猫化了的林亨。
天!那人居然睡着了!
麦可有些气恼,和他出来喝酒果然是个错误!没好气地伸出手去,他恶趣味地将醉过去的林亨的头发也揉乱了。
就像他的一样。
于是香港的街头出现了两个醉汉。与众不同的是他们穿着打扮高档,从各个方面看都是富家纨绔子弟,却不明所以地在街边喝得烂醉,迈着东倒西歪的步子,一个口里喃喃着傻笑,另一个口里骂骂咧咧动作也很生疏,却毫不怠慢。
麦可将林亨扔进事务所卧室里只够单人的床上,摸摸索索扯了被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盖好,麦可头一晕,自个儿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第二天头疼欲裂的林亨醒了的时候,就看见狼狈的麦可衣衫不整地睡死在他脚底下,呼噜声时不时冒出来,也不突兀,倒显得理所应当了。他跳下床进了浴室冲澡,哗啦啦的水声扰得麦可都醒了。
穿着浴衣神清气爽的林亨一出来,就看见某人满眼血丝木呆呆地盯着自己。
林亨清了清嗓,湿漉漉的发丝上滴落了水珠,刘海上的水滴在了他的脸上,缓缓流下一个水痕,很快便又消失。
他的胸膛在半敞开的白色浴衣里随着呼吸起伏着,泛着小麦色的光。
麦可发现自己在吞口水。
林亨本人倒是很随意地用头顶的白毛巾揉擦着发丝,赤着脚踩在地板上,“饿么?”
“……嗯?!”
“我叫了外卖,你要不要先去冲个澡啊?臭死人了。”
麦可知道自己正酒气冲天,但还是顺口抬杠,“没听过哪?这才叫男人味!”
林亨疑惑道,“这样…那好男人你赶紧去买早餐吧,我要上班去了!”
“什么?你丢下我一个人?”麦可一听不乐意了,一个扑身上去以绝对体重优势将对方扑倒在床,“你走了我怎么办?”
“某人刚说自己是真男人呢。”林亨一挑眼角笑得开心,“跟个小p孩似的!”
“说谁呢!去你的!”
“你去的!除了你还有谁?”
“去你的!”
“你去的!”
林亨警局请假第四天,局长亲自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任务要出。
“很危险?危险就别去了…”麦可看起来意味不明。林亨收起手机穿上外衣,“没办法,我不去工作,怎么养活你这个无业闲人大少爷?”
“我们这条命都是从鬼门关转过一圈的,别特么的犯傻去身先士卒啊!”
林亨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微微一笑,“别咒我啊!不然死给你看!”
门被关上,麦可从床上蹦起来,大骂一声,“你丫真不省心!”快速套上风衣也冲出门,飙车而去。
令麦可意想不到的是,一路上他都没有追上林亨的车,直到赶到了警局才被告知林亨直接去了匪徒现场,气愤地一摆方向盘,麦可脚下油门一踩到底,可想而知明天他将会收到罚单无数……
待他赶到废仓库般的大楼顶层,踩着脚下的纸箱砖块垃圾废物,绕过越层的小屋,走进去,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
麦可不敢出声叫林亨的名字,害怕惊动了歹徒,可是他的手却微微抖动起来,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妙,出事的恐怕不是歹徒,而是警察。
他悄悄的踏步进去,见到有扇带着玻璃探视口的门,吱呀呀被风吹得扭动出刺耳的声响。
麦可透过那一小块玻璃往进看。
那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屋子中央顶上有一刺眼的大灯,就像从前他在警署审讯室见到的一样。
在吊灯旁边吊着个什么东西,血迹斑斑看不清楚。
麦可眯了眼去看,登时脑袋中一片空白。
他看不清楚……
就那样愣在原地,直到被吊着胳膊的那人抬起头来,唇边扯出了不屑的微笑,“殴打警察……你的…下半…辈子也…也完了…”他的声音阴哑低沉,却带着认真的口吻。仿佛被几个歹徒吊在那里,鞭打得衣衫褴褛血肉模糊,游走在生命边缘的人不是他。
麦可赶紧用微颤的手打通了总部的电话。
他眼尖地发现,其他的警员已经被捆了手脚掩住嘴,昏倒在一边,而几个为数不多的歹徒都带着面罩,被围起来拷问的林亨也精神不济,似乎说几句话就没有了力气。
看来房内的气体有问题!
“死到临头还这么蹭!”蒙面歹徒一根棒球棍一下狠劲捣过去,林亨闷哼一声又垂下了脑袋,“警察都特么的这样!你小子不是很厉害吗?打我啊!怎么不动了?!啊?哈哈哈哈…”
一个歹徒带起了一帮歹徒的狂笑,麦可捏紧了拳头正想冲进去,突然,林亨笑了,笑的歇斯底里比之那歹徒有过之无不及。吓得众人都停了动作,一齐看向他。
“警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对!要警察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林亨的笑一改常态,疯掉了一般,呕着血,满面斑驳,“一个警察再厉害,保护不了父母!保护不了哥哥…的命…!保护不了兄弟…!要警察没用…!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不许动!警察!!”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二十多个带着防毒面具的警员破门而入,领头的人短发风衣,干练机警,却握紧了手枪,眼里冒着火,恨不得燃尽所有的罪恶。
枪声迭起,麦可几枪击毙了距离林亨最近的三个人,然后一个翻身避开子弹,冲向林亨。
林亨的胳膊一直被吊着,他用刀割了绳子将他放下,把自己的风衣裹在他身上。
“林亨!!林亨!!好…好兄弟你挺住啊!!林亨!”他猛地摇着他的肩,看着他发紫的嘴唇颤动着,喃喃着,好像说着些什么。“你…你在说什么?”
将耳朵贴在林亨嘴边,那人气若游丝,用尽最后气力睁开了眼,看见了麦可焦急的面容,他张了张嘴……扯出最后一丝微笑,昏昏沉沉地晕死了过去,坠入无尽的黑暗冰冷中。
麦可再怎样叫林亨的名字也无济于事,咬了咬牙背起他,麦可大吼,“混蛋!快给我叫救护车!!”
麦可坐在手术室的门外,将一张脸埋在双手里,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从来没有。
林亨以前一直不敢睡觉,想必也是这种感觉吧…他想着,想起林亨噙着笑,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他合上眼,纤长的睫毛垂下来,恍若就要那样安静的睡去……
那怎么可以!!
麦可想到自己在美国治疗的时候,命悬一线,当时搏斗的时候被刺穿了内脏。医生说一个肾恐怕不保…另一个也受伤严重,积血过多…要不是情急之下找到了另一个捐献者的而且正好匹配,他早就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林亨也一样,他头部的子弹困扰了他年轻的生命多少年,到头来手术成功,他也保住了性命。
“不该这样的……”麦可喃喃自语,他们经历千辛万苦活了下来,不应当是个生死不相依的结局。
麦可想好了,如果林亨这次真的光荣殉职,他一定要将那几个歹徒碎尸万段!然后安顿好老爸,自己做一辈子警察!他要证明给林亨看!警察不是没用的!
手术室的信号灯突然绿了,白大褂的医生边摘口罩边走了出来,脑门上都是汗。
“医生!!医生!!”高个子麦可一把拉住他,一副吃了火药的样子,“他怎么样了!?”
医生淡定道,“先生,请您安静,旁边的手术室还在手术呢。”
“去你的!我急着呢!我是警察!公务在身懂不懂啊?!”
医生想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心浮气躁不可靠,连忙说,“命保住了。”
麦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可是”
“可是什么?!”麦可又蹦了起来。
“你们也太胡来了!一个要出任务的刑警,怎么可以少了一个肾?而且刚刚做过手术身体还很虚弱,再强的身板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麦可怔住了,许久,他推开医生大步跑进病房。一进去就看见林亨躺在哪里,还处于麻醉昏迷状态。
事后麦可仔细做了调查,自己去美国后的事情都是麦可安排的,他老爸的工作也是他暗中扶持起来的,而那个捐给他的肾,也是他的。
麦可的拳头握紧了,真的很想冲进去狠狠地揪起那人的衣领,狠狠地骂他太傻!傻得没边儿了!一定没有比他更傻的了!
一周后,林亨的情况稳定了,麦可去看他的时候,他居然没在睡觉没在做检查也没在洗澡。
麦可知道他在躲着他,怕他知道了捐肾的事儿。
那天林亨醒着,坐在病床上安静的看着书,窗外的太阳光照了进来,为他的轮廓洒上了一圈毛绒绒的金边。
“嘿。”
“…嘿,我来看你了,感觉怎么样?”
“嗯,好多了。我没事。”
麦可放下带来的水果,“好个屁!满身都是伤疤,难看死了。”
林亨突然扑哧一下笑了。“你懂什么?这叫真男人!”
麦可一愣,发觉这又是自己的原话,这人可真会现学现卖!“行了真男人,现在也不知道是谁赚钱养家呢?要不是身为警察的我奋勇杀敌一往直前,真养不起你!”
“你没用我账户的钱?”
“去你的!你账户密码谁知道啊?身体这么虚弱还乱来!我要是你爸就拖回家暴打了!”
林亨看着他唾沫横飞的样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喂!问你呢你密码到底多少啊?”
“…有这么逼问人密码的吗?你是警察还是坏人啊?”
“我当然是警察!你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听见没有?”
麦可强势的闹腾着,林亨通通耳朵说:“好~好~好~现在我的账户是你的,我的家当都是你的行了吧?”
“行!我懂了!你的身家性命以后都是我的!”
林亨一愣,就这么把自己摸不着头脑的给出去了……
一年后,两人站在大厦顶层房间里,俯视着香港繁荣的街市。
“明天我和你去美国。”
“你不后悔?”林亨有些诧异地偏头看他。
“我欠你半条命,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麦可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不欠我什么,你也救过我。”
林亨的声音很平静,可是麦可还是把他又抱了抱紧,赖皮道,“去你的!你绝对会把我扔下跑到美国去逍遥自在!我才没那么傻!”
林亨无奈地笑了,他的眸被一片霓虹灯的繁华映得透亮,散发出一种安静却勾人的光彩。
麦可一揽他的肩膀吻了下去。
我们两清了?谁说的?
我错过了那么久的关怀那么深的感动,愿用我余生还你永世的笑颜开怀。
灿烂的夜空下,今天的香港,有一个人陪着另一个人,笑容拼接出一个世界完整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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