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你的秘密

　　那家工厂的规模其实不大，不过老板很有野心，购买的都是当时市面上最先进的日本喷水织机，又听了那家网站销售人员的话，以为只要加入，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订单和美金。我主要的任务就是在那家网站专为公司开辟的空间，搜索有用的信息，并回复客人的咨询，报价，寻找样品等。可惜老板和老板娘当初是靠在股市在大赚了一笔，才学别人办工厂开公司的，因此，他们对股票的兴趣远远大于办厂的热情，公司里的大多数人也纷纷效仿，购买股票。他们不知道购买了一个什么股市的分析表，一有时间就在电脑上研究股市的走向。老板娘是个相当会精打细算的人，整个公司就一台电脑。所以很多时候，我刚坐下，准备看看有什么新的咨询或回复，老板或老板娘就会过来，说“你先让开，我看下股市。”，后来财务也会经常说“不好意思，我看下股票。”再后来连外面来的阿猫阿狗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对我说“你先走开，我们要看下股票。”那个时候的我在公司没有一点尊严。
　　或许光没有尊严还能忍受，但是随着我来的时间渐长，老板对外贸这块竟然关心起来，让我找些附近的客人，他和我一起去拜访拜访。我知道老板是怕我吃里扒外，用他的公司培养自己的客户。这其实也无可厚非，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先同几个客人商定好具体的时间后，和老板带了公司一些样板，去拜访客人。由于时间比较紧，安排的客人多了一些，那天我们很晚才回到公司。在路上，我担心老板这么晚开车太困会睡着，就找了一些话题和老板聊天。老板有一个儿子现在在英国上学，这个儿子是老板和老板娘的骄傲，我就有意提到他的儿子，老板果然很高兴，一个劲地夸他的儿子多么懂事，多么孝顺，但是慢慢不知怎么话题就变了，变成了老板和老板娘。老板娘是除了名的醋坛子，公司里如果有哪个漂亮点的女孩多和老板说几句话，老板娘就会醋意大发，大吵大闹，直到对方离开为止，而老板也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这在公司是个公开的秘密。老板向我抱怨“那个女人就是小题大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大吵大闹。”我安慰老板说“老板娘是爱你，在乎你，才会这么做的。”“她才不爱我呢，她爱的是钱。”惊觉这样的话题不太合适，我没有再接话，闭上眼睛故意装睡着了。
　　在那天之后，我发现周围的气氛慢慢开始发生变化。老板娘之前对我的态度，是当我是空气，就像我这个人不存在，但是现在对我却充满了敌意，经常在我面前指桑骂槐，常常说老板是花冤枉钱养个闲人。而其余的人自然是见风使舵，经常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连财务和机修工人和我说话，到了最后也会变成黄色笑话，于是我很少再和别人说话。我不知道别人在老板娘面前说了什么，但是她疑心我，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男朋友，一个女大学生一个人待在那样的地方，在她看来有些不可理解。我明白她的想法，一个女人到了人老珠黄的年龄，如果家里有点钱，难免会担心老公在外面乱来，所以有些疑神疑鬼。我打电话给章斌，让他有时间经常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情况，只是稍提起老板娘看我没有男朋友，好像有点误会。他满口答应，但是却从来没有兑现。
　　有天晚上，我正在发邮件，老板娘和她的一群亲戚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把我赶出了办公室，我甚至来不及关了网页，关了□□.到了床上，我猛然想起，我的□□没关，老板娘的儿子在我的好友一栏，而他当时也在线上。我预感到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果然没过多久我就被他们叫去，他们要我解释为什么我会有老板儿子的□□号码，然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责问，辱骂，老板娘口不择言“你勾搭上老的，又想勾引小的，你这个贱货，到底想干什么？”老板见她说话有些过份，劝阻道“你说话太难听了，先听她怎么说。”“你还敢帮着她！”老板娘扔过一个茶杯砸了过来，茶杯在我脚边落下，瓷片碎了一地，茶水也溅到我的脚上，好在不烫，没有受伤。我想如果不是怕惹麻烦，按她的心意，更想往我头上砸。我命令自己挺直身体，不能哭泣，这时有一丝的软弱，只会更加受气。我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不觉得痛。等他们骂累了，说够了，停下喘气的功夫，我冷冷开口“□□号码是老板和老板娘你们给的，说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联系，还可以省些电话费。至于我和他说过什么，有没有勾引他，□□上面都有聊天记录，你们可以好好看看。如果你们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回去睡了”看他们不再言语，便转身离去。
　　关于此事，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知道如果告诉妈妈，她一定火冒三丈，冲过来和老板娘拼命，让后将我打包带回家；我更不会告诉亲戚好友，这样的事情说了只是污了我的嘴，辱了别人的耳，可能有人还会说什么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之类。我也没有告诉章斌，他曾说过，因为我他英语补习，无功而返，我想我应该学会懂事，不再扰他心智。更何况告诉了他，又能如何？最多他让我也回西安吧。可是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逃，我做错了什么？那样做的话，只能让别人觉得怀疑最终被证实了吧。我不能软弱，不能退缩，就算是和全世界作战，我也要奋战到底！
　　这时公司通过机修组长招了一个技术工人，在当时由于会开先进的喷水织机的人不多，这类的技术工人非常抢手，工资也非常高。老板和老板娘欣喜若狂，把她安排到了我的宿舍。当时我的宿舍除了我还有两个女孩子，再加上她一共4个人。但是这个人来了没几天，发现其他公司的待遇比这家还好。她想走，却又抹不开机修组长的面子，更何况老板和老板娘一向对她，视如珍宝。于是她借机和我们处处作对，想提起事端，好有借口离开。一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我们不敢开门，害怕是哪个机修工喝多了，借机捣乱。但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还伴随着老板娘的怒吼“开门！开门！快点开门，你们都睡死了吗？”我的睡意一下被吓醒了，赶紧把门打开，面对的是老板娘震怒的脸，而那个技术工人则在一边低声啜泣，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我们去了办公室(不记得是自己走去的，还是被揪去的，这时的记忆有些模糊），那个人在一边哭诉，说我们三个经常欺负她，在她睡觉的时候故意吃瓜子，看电视，让她得不到良好的休息，还经常把她锁在外面，不给她开门。我知道人很自私，但是能自私到这样的地步，为了离开而不惜恶意栽赃陷害，让我有些意外。我解释说“今天拍门的声音太大了，我们以为是那些机修工人喝醉了。。。。。”“你不要给我找什么理由，我看你就是存心故意，你的心眼太坏！”老板娘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的话，其他两个女孩子也解释说，我们没有在她睡觉的时候看电视，吃瓜子，反而是她经常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吃瓜子，看电视。可是老板娘完全听不进，她说我是天生的狐狸精，男的也迷，女的也迷。我见她如此，也不再解释。她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发泄，是宣誓，是她在这里是一切主宰的宣誓。临走前，她还恶狠狠警告我“不要再闹事，否则你的工资一分也别想拿到。”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轻视，不再乎老板娘的敌视甚至各种辱骂和仇视，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工资。因为我不可能向家要钱，而我的骄傲也不许我向好友甚至是章斌借钱，我必须自己解决这一切。我在网上发布了个帖子，想看看大家对老板拖欠工资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很失望，大多数的人是义愤填膺，但是手段主要也就是把这家公司搞臭。对于知名的，在乎名誉的公司，这或许有用，但是如果公司本就不知名又不在乎名誉有多臭，这样的做法没有一点效果。我想起了之前老板曾让我帮他抄一封检举信，是告当地政府胡乱征地，收受贿赂。我觉得他这是诬告，因为满篇的信中没有一点证据，所有的一切多事他自己的猜想，只不过政府要征的是他的地，所以才有这样一封检举信。可能他担心东窗事发，别人发现他的笔迹，因此让我帮他抄信。过后，他虽然拿走了原稿，可是大致内容，我却还记得。我暗下决心，如果他不仁，别怪我不义，如果他们真的不发给我工资，我就去揭露事情的真相。
　　如果单是老板娘的胡乱猜测，他们不必如此对我，我其实是只替罪羊。当初那家网站信誓旦旦，告诉老板只要上了他们的网站，一年保证至少有10万美金的收入，单是眼看加入已经半年，他们的生意还没有什么起色，老板娘就怨恨那家网站骗了他们，而我是网站的人招聘来的，按他们的想法我就是网站的一员，于是不知不觉将对网站的怨恨转移到了我身上。我也怨不得别人，怪只怪我当初错信了那家网站的牌子，误听了那个销售人员的花言巧语，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有的结果我也必须承受。好在后来，网站和公司终于达成了协议，只收了一半的钱，这个月后不再上他们的网站。我本可以顺理离开，但是当时国外有家公司在寻找合作的工厂，和我约好十天后来看厂。
　　虽然有怨，虽然有恨，但是答应过的事情我会照做，这是我做事的原则，我答应老板等这家公司来了之后再离开。你有没有试过生不如死的等待？犹如一个囚徒，虽然已经宣布罪名不成立，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继续呆下去。我每天睁眼盼闭眼，天亮盼天黑。每天晚上我就对自己说，你看，这不是一天过去了吗？那天的日子很快就来临。早上睁开眼睛，我会给自己打气，坚强点，一天很快就会过去。有时候觉得无法忍受，我就问自己，下一秒，你会死吗？答案当然是不会，既然不会马上就死，还有什么不能忍受？这就是人生，不进则退，不生则亡。想要哭泣的时候，我就提醒自己，眼泪只会让你软弱，此外毫无意义，而我现在要坚强，也必须坚强。最后那家公司终于来了电话，说时间安排不过来，就不来公司了。我提前获得了释放，那样的日子我记得是七天，整整七天，生不如死，我每天要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变成空气。
　　离开前，老板让我交出这段时间联系过客户的资料，我给了他，一共13家，遍布世界各地，欧洲，美国，中东等，还有一家在上海。老板拿过电话，拨了上海公司的电话，电话里传来语音录音，说了这家公司的名字，然后是让拨分机号码，再拨，没有人接听。老板松了一口气，如数给我工资，接着带有警告意味地说“大家都是这个圈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出去不要乱说。”
　　老板所有的动作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交给老板的资料表面是看是非常完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蹊跷。我们小小的一家织布工厂怎么可能和世界各地这么多公司同时联系？但是如果他真要找证据，我可以给他看我们来往过的邮件。不过那样的邮件每家公司每天要发几十封，甚至上百封。而上海公司则是一个诱饵，我知道如果全给国外的公司，以老板多疑的个性肯定不会信，如果有国内公司他一定会打电话求证，而那个电话，我尝试过在不同的时间拨了又拨，从来没有人拿起，这才放心写上去。我一向做事要求公平，你没有赶尽杀绝，我自然留有余地，但是如果以为我只我一个小小女生，可以任由你们欺负，那也未免太过天真。凡事有因就有果，有孽就有报。
　　那个时候的我是怨恨章斌的，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当初肯打电话给我，老板娘是否就不会疑心我，我也许就不会遭遇这么多折磨。每想一次，对他的怨就多一分，每想一次，对他的恨就多一层。我曾经那么恳切地拜托他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可他一次也没有。你是我的王子，可如今我在受苦，你在哪里？爱越强烈，恨就越强烈，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这时我离开西安不过短短的一年，毕业也不过短短两年，而我却感觉像过了一世。我最终给近在上海的丫丫打电话，说自己要去投奔她。她不知道我骨子里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也不会明白我当初打电话给她的心情，我犹如一头垂死的动物，满身疲惫，满心伤痕，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舔伤。
　　或许，我早该记起，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名字叫友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