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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陌生人
和委托人碰了几次头,对于他希望得到的利益他很坚持。温暖知道他是占理的,但理和法往往是不相关的,然而坚信正义真理与国家法律威严性的普通老百姓即使在别人身上看到了数百次的例子也希望自己的这次可以有例外。正确帮委托人分析形势,争取利益最大化是一名律师最基本的责任,然而对方并没有丝毫的动摇,他不认为自己曾经的不作为导致错过了追溯期有过错,他觉得不正面拼杀而是曲线救国是你能力不够。这样的固执和无知让温暖很是着急上火。
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回家了,今天依旧这样。顾不上吃晚饭,看累了之前类似案件的辩论和判定,温暖站起身走到环形玻璃墙前,看着楼下的依旧亮着灯火的无数窗子,这注定又是个很多的人不眠夜。
不知站了多久,但一定不超过给自己设定的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提醒的闹铃还没响,胃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抽搐痉挛。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温暖慢慢扶着排列有序地办公座椅组合绕过可能扶空的摆设一下一下结实地按在桌面上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次的老朋友似乎有些气愤温暖这段时间对自己的轻视,以至于来势汹涌。疼痛越发明显而深刻,使得温暖的腿不自觉并拢蜷了上来。她的膝盖顶着额头,双臂用力环着小腿,手紧紧攥着裤脚,像一只慢慢被煮熟的虾一样,越蜷越紧,脸色也越来越红。试图拉开抽屉找药,可是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感觉缓过来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揉了揉凉得快要没知觉的贴着地的半拉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她不恨这可恶的案子,也不恨这让她再次犯胃病的蓝山。这痛苦让她清醒,才得以继续之后的工作。可她还是决定明天下班去找刘铭儿。
“你怎么过来了!”站在外科门口温暖伸着脑袋向刘铭儿的诊室里张望,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回过头去,微微一乐,“没有,没事过来看看你!”刘铭儿笑着推了下温暖脑门儿,“得了吧,你有那心情儿?”说着在旁边站定,“怎么了?一脸贼兮兮的。”
“嘿嘿。”温暖傻了吧唧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这双神眼!我胃疼......”说着装苦瓜。
“严重吗?”他伸出手掌专业地按按温暖的胃,一下子就按到了疼的地方,嗞溜一下温暖差点飙泪,一副你说严重吗的哀怨神情看着他。
他吧唧了下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正要呼出。“你敢对着我叹气你死定了我告诉你!”赶紧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非常严肃认真地警告他。虽然没什么大信仰,不封建也不迷信,可是还是有些小忌讳,医生对着自己叹气,害怕。
“德性吧!”他白了一眼,“你在这儿等着我,我进去打个电话,然后趁人家没下班带你过去检查下。”说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这是一个有着天然让人不安味道的地方,温暖在门口原地转着圈等着,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总让她心慌。
门口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经过。因为作律师这一行的,每天除了看法条,就是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因而也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就是看谁都眼熟,温暖不敢贸然打招呼,怕不是以前的哪个委托人而是对方当事人就麻烦了,因为每打一个官司对对方的熟悉程度肯定不会低于对自己的委托人。胜诉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温暖自己也说,民事官司本来就四和六甚至四点九和六点一的关系,所以,难免对方会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对于看起来直接造成这样局面的对方律师心生怨恨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是一个老人,本来就不高的身材因为年迈腰弯了看起来更瘦小,他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可是看速度,精神应该还很好。温暖一直想着,到底在哪儿见过,然而一无所获。
一个病人侧身进了诊室,刘铭儿示意温暖再等他一下。
百无聊赖地温暖再次盯住了老人的背影。人就是这样,明明不是很重要的事,只要开始想了,就越想不起来越要想,越想就更想不起来。
此时老人背后仿佛长了手召唤着温暖跟他过去一看究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小心翼翼生怕老人发现地跟了几步,后来想到,老人从头到尾没见过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医院人这么多,跟他去同一个科很正常,于是温暖正大光明地窥视着这个老人。
老人动作干脆地转过一个墙角,就像赛车,过弯往往是最能显示车手的技术和性格。温暖想着迅速跟了过去,转过弯一个浅黄色漆皮儿带玻璃的木头门差点儿拍脸上,惊恐之余抬头一看,疗养科。从小到大温暖自认为进医院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三百,内科外科肛肠科眼耳口鼻科倒是听得多了,疗养科还真没听过,只听过疗养院,难道是医院也开副业?还嫌不挣钱?
正想着的间隙,回过神老人不见了。紧走几步,还是没有看到。
温暖从来不敢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陌生病房里看,这也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有次得知姑姑住院,半夜往过赶。当时三医院新楼查出楼体问题所有的病房搬到老楼暂用,一时间编号乱七八糟,找错了楼层的温暖先温妈一步拐过走廊拍响了楼道的声控灯踮着脚从一个房门上的玻璃里看了进去。小小的方玻璃框中,一个从头到脚黑黄流水像烂苹果一样的身子下垫着比床单还大的透明塑料布的大人在满是仪器灯的黑屋子的床上蠕虫般扭动着从看不出嘴的空洞里发着类似喘息又类似呼救的呻吟声。这一度成为了温暖的噩梦。
对于此事想起仍心有余悸的温暖,正打算不再刨根问底转身回去,身边编号310,三层十号的房间门打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从打开的门缝里,温暖看到一个带着呼吸机的中年男人,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
“你是来看他的?”年轻护士取下口罩塞进兜里。
“我。。。”温暖试图想着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之前没见过你啊。那倔老头儿走了?”看着温暖一问三不知木讷的脸,前半句还义正言辞的,后半句马上变身少女,“他儿子来了吗?”
温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哦!”少女护士面带失望,“进去吧,多陪陪,你家本来就来的人够少了。”声道切换回去说着,敞着门推着放满了瓶瓶罐罐的小推车走了。
温暖想着,还是不要进去了,未经许可擅自进入没有主人的房间,不说法律也是不合礼数的,于是上前一步打算把门拉上。
随着走近,病床上的脸越发清晰。温暖若似无意地看着,无论对于上一代人或者自己这代人,这个相貌是毋庸置疑地美男子,长而微卷的睫毛,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坚毅的下巴弧线,还有因为皱纹而更显慈爱的白净的脸,总觉得熟悉又亲近。
温暖想着,真是没事儿干了,看谁都觉得眼熟。于是心里嘲笑了一番自己到底是有多怕在医院呆着,关上门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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