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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
盖聂醒来时,周围是一片黑暗,那把木剑还别在他的腰间。
呼吸再放慢些!盖聂暗暗警戒自己,用最快的速度从内到外检测自己的身体,鬼谷吐纳法一个周天结束,得出的最后的结果还算满意:没有内伤,没有中毒的迹象,四肢健全,唯一的肢体麻痹感已经被消除。
没有束缚,那么锁住他的便是这空间了。盖聂默默屏息,凝神谛听周围的动静。这空间似乎没有外物的闭锁,能感受到细微的空气流动,还能听到细碎的声响,但是无法分辨。盖聂拿起木剑开始探索,刚要动作时,黑暗里突然闪了一丝光,盖聂立刻扑到在地,紧闭眼睛,装作未醒的样子,等待着光线变大,直到盛满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等待着他的敌人。
“抓的就是他了。”一个粗犷的男子的声音说道。
“都长这么大了。”一柔媚的女子的声音,意外的甜腻,“你把他抱过来,我看看。”
男子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将盖聂横抱起,送到那个女子面前。
纤细的手指触感冰凉,不似活人的感觉,盖聂小心翼翼,将呼吸调节得更自然些。
“真是俊秀的少年,这皮肤也赛得过许多女子了。”女子捏了捏盖聂的脸蛋,“要真剥了他的皮,到有些可惜了呢!”
男子一动不动地抱着盖聂,脸上纹丝不动,他是一个好下属,也是一个懂得保护自己的下属。
“走吧。”女子收回手,“那两个也差不多要来了。”
男子低头一礼,又将盖聂放回原地,然后跟着那个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女人身后,走了出去,空间又恢复到一片黑暗的状态。
盖聂立刻松开了气穴,小心喘息,看了一眼手中的布帛,可惜没有光线,看不到上面写的是什么,紧了紧布帛,盖聂仍旧将布帛展开了,心下不由一怔。
布帛上画着一个很新鲜的粉红色蜜桃,桃子被刮了一半的皮,还淌着汁水,你道为何盖聂能看的见?原是这布帛上的桃用特殊的材料所画,越是黑暗,越是光亮,像夜明珠一样,然而,盖聂的眉头皱得更深。
若是暗示他逃,为何要画上一个剥了一半皮的桃,若是故意让他害怕,这等暗示又太小儿科,完全没必要,到底是什么意思?
剥皮么?
盖聂收起布帛,将它藏到外衣的夹层中,不管那人是好意还是恶意,总不能叫他们发现这布帛,害人性命。
你道这盖聂心地善良,心细如尘,此刻身陷险境,别人的好坏善恶不可揣摩,他全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真真深深可敬,却不知此次能否化险为夷。
拿起木剑,继续刚才的工作。不久,盖聂得出了具体的结论:这个空间是个八尺见方的石屋,没有任何东西。地面基石是花岗岩,挖不了洞。唯一能开启的是一道石门,非人力可以搬动。但是眼前的困难并非能难住鬼谷弟子。一开始盖聂就感受到了流动的空气很有湿度,只要顺着空气,就能找到裂缝之所在了。
来回摸遍了石头墙壁,那裂缝还果真让盖聂找到了,但是,没惊喜多久,便沮丧地发现,即使找到了裂缝,他却没有任何工具,手中有一把剑,还是一把木剑,而坚硬的岩石,却不是木剑和指甲可以挖得动的。盖聂退回草堆上,盘地而作坐。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奈何此时也只能如此。本来敌人进来之时是一个逃脱的机会,但逃出去的几率并不大,根据那男子和女子的吐息判断,都是高手,而且他并不了解周围的情况,没有十足把握的事,盖聂是不轻易做的。
幽黑的环境,并不会使盖聂焦躁,相反,他一向有遇事冷静的优点,于是一边清明灵台,一边理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而此时唯一的线索是血阵、剥皮、还有那个女人非常可疑的一句话:都长这么大了。
血阵却如卫庄所说,是阴阳家的禁术,因为太过残忍血腥,一向被阴阳家的各代掌门禁止修炼,然而正因其血腥离奇,有着不可想象的破坏力,自然是屡禁不止。刚才他们所碰见的,只是血阵的初次形态,叫做“网开一面”,也称囚阵。囚阵的唯一攻击力,就是实体为血液的血傀儡。这种囚阵伤不了人,它的目的也不为伤人,而为抓人。所以一旦目的达到,囚阵会自动消失。
血阵的二次形态叫做“在劫难逃”,也称杀阵,攻击力为土傀儡,这个阵与囚阵比起来,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层次了,顾名思义,二次形态的傀儡是土做的,别看他是土,可有意想不到的攻击力,至今不知有多少高手折在里面,至于实在情形如何,盖聂从没有见到过。
血阵的三次形态却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不过,这个形态却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名字,叫做双鸳戏水,而双鸳戏水的血腥恐怖与其美好成正比。据说三次形态修炼成功非常困难,能修炼到二次形态的顶峰第七层,已经是凤毛麟角,而三次形态自阴阳家立门起,从没听说有谁练成过。
盖聂现在可以肯定,血阵的主人要抓的就是他,这次的事件也就是冲着他来的,但是在他的印象中,他不记得曾得罪过阴阳家的门人,而阴阳家的也属名门正派,不是一条疯狗。
练成了血阵的人,通体皮肤苍白冰冷,形同死人,额角会生出妖异的蓝色纹路,眼珠与唇会变成鲜红色,人模鬼样,只有练到二次形态顶峰第七层的人,才可恢复成常人的模样,但皮肤仍旧苍白冰冷。刚才那个女人不仅练过血阵,而且还认识他,唯一与剥皮有关的事,便只有十年前发生在新郑直隶城内的剥皮案,也是今日卫庄所说的故事。
想到此,盖聂禁不住一叹,小庄难道真是天生的乌鸦嘴么?说剥皮,那剥皮的果真就到了。
还记得当卫庄刚到鬼谷时,因为不服水土,吃什么吐什么还拉什么,好端端一貌美少年硬是拉成面黄肌瘦的灾民,连师父也束手无策,甚至暗生后悔,好不容易收了个天资奇佳的弟子,竟要栽在这小小的水土不服的问题上,他这张老脸要往哪搁?不知怎么师父的态度被卫庄知道了,那火爆性子的少年一气之下,道:“我卫庄要是再上吐下泻,一定让你楚国天翻地覆!”
次日,卫庄仍旧上吐下泻,不过天虽然没翻,那地却是闹腾起来,从巴蜀到青溪,剧烈的地动整整持续了三日。万千灾民从北涌向更南方,因为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况,整个楚国从上到下都是手忙脚乱,直到一年之后才慢慢平息下来。楚王以为自己征伐孤竹触怒了上天,立刻鸣金收兵,又派人送礼求和,搞的刚刚还被动挨打几乎灭族的小小孤竹国莫名其妙,战战兢兢,又反过去说表示愿意臣服荆楚,这楚王更加莫名其妙:十万大兵没有收复一直负隅顽抗的小孤竹,千金大礼和一份友好国书就让他臣服,这孤竹王是傻帽吗?
不过卫庄到底还是好了,但是奇异却并没有停止。一次,鬼谷的俩弟子正在比剑,正是胜负将分未分之时,突然晴天一个霹雳,好中不中的劈到了气势正旺的卫庄的剑上,把个贵族弟子卫庄电了个满眼金星,还没回神过来,已是怒发冲天,根根直指。自从入门以来,凡剑术比试,卫庄从来没有赢过,一直挂零的成绩成了他闭口不提的耻辱,为了刷新成绩,能在盖聂面前抬起头来做师弟,卫庄选择了闭关,闷头苦练了一个月,今日好不容易有十足的把握,便发了挑战书找盖聂比试。在比试中,他也确实一直狠狠压制着盖聂,奈何老天与他做对,硬生生将他阻挡在胜利的门口,论谁也受不了吧?于是鬼谷的小弟子再次怒发冲冠,愤怒地对着苍天咆哮道:“好,好,你故意折腾我是吧,我卫庄告诉你,你要想与我做对,你就错了,有种你就下,我看你能下到几时!”
几个大闪电轰隆隆落下来,打到他师哥盖聂的脚下,差点没把盖聂的魂吓出去,而卫庄直直盯着乌云密布闪电不断的天空——硬是与它杠上了。老天大概是极为不忿,果真一直下大雨,连月不开,青溪山脉好几处发生了泥石流,河水泛滥,接连发大水,死了许多老百姓,鬼谷也遭了殃,云梦居的房子被泥石流冲得只剩一半。最可怜的算是楚王了,刚刚安抚好受地动灾难的灾民,又要救助受水灾的灾民,更要命的是有些地方的百姓发动暴乱,称楚王失德,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天怒人怨,要将他赶走,楚王气得一病呜呼哀哉倒床不起。秦国又乘火打劫,很不地道地将西北边界推广了十里。
最后怎么结束的呢?似乎是那日盖聂站在没过膝盖的洪水里,叹气道:“这雨什么时候才停呢?”
卫庄只要自己吃得好睡得好,才不会管别人死活,高尚的美德与他从不沾边,于是没心没肺地回了一句,“下到我屈服为止,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句话一点儿也不错,卫庄是个顽强的人,天下除了师父,还没有让他屈服的人,更别说那没影儿的老天了。不过卫庄没心没肺,可不代表盖聂,他师哥是天生的长了副软心肠,不免忧心忡忡,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管得了?忧心也无用。不料状似无意的卫庄却来了一句:“或许我打败你了,就能停吧。”
结果盖聂操起剑就打了过去。结果的结果就是卫庄赢了,雨也停了,师哥却躺地上了——受了重伤。虽然卫庄赢了,却是万分的不高兴,自然不是心疼他师哥,如果你知道了老天专门爱跟你做对,你高兴得起来吗?
除了这两件,那些稍微小一点的事儿,也就不值一提了,无论卫庄怎么愤愤不平,怨天尤人,从此师父与盖聂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卫庄敬而远之。
想着想着,满心愉悦,竟是忘了自己深处囹圄,坐困愁城。盖聂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将卫庄赶出自己的脑袋,
十年前,盖聂还是个小孩,那时他的父亲还很年轻,意气风发,经常携妻带子四处游历。盖聂虽小,却已很有些见识,且非常招人疼,长得可爱自不必说,更兼他资质奇佳,更是多少江湖高手觊觎的传人之选。奈何他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远离江湖恩怨,坚决不同意。不少人也就望洋兴叹,而有些人明的不行,暗中纠缠,非要小盖聂学得一招半式,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他父亲也不会怎么样,于是在诸多师父的培养下,幼小的盖聂已经是多个江湖门派的传人,也异常胆大。
那日刚到新郑,盖聂的父亲正与几个好朋友把酒言欢,盖聂一时无聊,便跑出了客栈自己玩,玩着玩着就迷了路,人生地不熟,也不记得自己的父亲住在哪里,还好小盖聂很警惕,深更半夜时,便找个地躲起来,免得被坏人拐走。与他一同躲着还有另外一个孩子,这孩子穿着雪缎丝绸,粉妆玉砌,极为漂亮,可是气势凌人,傲慢无礼,举止非同一般。听说是挨了老爹的打,离家出走,小盖聂白眼一翻,便不理他,他最瞧不上的就是不听爹爹话的坏小孩。
坏小孩傲气得狠,见盖聂翻白眼,举起拳头就打,奈何小盖聂不是吃素的,一拳头就将小孩打倒在地,那小孩被打愣了,呆在一边,一声不吭,小盖聂心里却是忐忑,很怀疑自己一拳头把他打傻了,便挪过去与他挨在一起,那小家伙气鼓鼓,不理他。两人躲在一堆乱柴草里各自生闷气,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么恐怖的事,因为他们躲得不是别处,正是县令大门的右邻围墙下。
东大街的尽头隐没在黑暗之中,阴风阵阵,一个身体纤细蒙着鲜红斗篷的人正站在县衙的前围墙下,将手指从那个醉醺醺的男人的头顶沿着脊柱划下,最后停留在他的臀部,一戳而进,醉醺醺的男人猛然一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模糊不清的声音,便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闷气还没生完,两小孩终于发现不对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在附近,断断续续传过来,很像野兽的低吼,又像重病人痛苦的呻吟,还夹杂着酣畅淋漓的喘息,无论何种声音都是压抑且狂野的,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俗语说好奇害死猫,事实证明,这是一条屡试不爽的定律。
如果盖聂不好奇,他就不会伸出头去,如果不伸出头去,他就不会看到那奇怪的一幕,如果不看到那奇怪的一幕,他就不会叫出声来,如果不叫出声来,那个剥皮的凶手就不会发现他们,如果那个凶手不发现他们,那么他们今日将不会遇到这么奇怪的事。
但是盖聂不是猫,而他也不是吓出声来的。
真正的猫是那个满脸沮丧落寞的坏小孩。
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坏小孩眼睛一眨,突然精神百倍地猫着腰从乱柴中伸出头去,他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这两个人以一种前胸贴后背的诡异姿势面朝县衙围墙站立着。坏小孩的脸越来越苍白,然而他的细长的凤眼却越来越光亮。精神百倍却面容无血,小盖聂很惊奇,终于耐不住好奇心,也伸出头去,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画面。这个画面后来有人给它取了个美丽的名字,叫做蝴蝶展翅,也是活剥人皮的第三个程序。
凶手正像脱衣服一样将那个男人的皮肤从背后剥下来,剥出薄薄的两片,伸展开的人皮的确就像蝴蝶张开的两翼。
“他们在做什么?”小盖聂小声地问了一句。
坏小孩急忙用手捂住小盖聂的嘴巴,但是太迟了。几乎在盖聂开口的那一瞬,一双血红的眼睛掠过,在墨黑的夜里,散发着无比浓重的嗜血的危险气息,那双血红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盯得二人冷汗涔涔,两腿发软,那样的盯视已经让他们无所遁形。
那人剥完了男子的皮,就将尸体丢弃在县令的门口,又黑又长的影子掠上了柴草堆。小盖聂摒住了呼吸,坏孩子紧紧攥着他的手,发抖的手心汗水黏湿而冰凉。
“别怕。”
耳旁的声音如蚊子咬,小盖聂却禁不住撇嘴:明明是他自己怕得发抖吧!
剥皮人远远就将柴草堆拨开了,小盖聂看到了红色斗篷下只露出半个下巴的人,这个人的皮肤是一种灰白色,像是死人的那种白,而他的唇却红得像血,他的手指很细很长,骨节突出,指甲尖锐,像剑一样闪着冰寒的光,很快小盖聂就下定了结论,这只手不是人的手,但是他再也看不出别的不对,便狠狠盯着面前奇怪的人。
坏小孩说话了,虽然他的手在发抖,但他的声音一点儿都不颤:“你就是凶手。”
“凶手?!”凶手怪异地叫了一声,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冷笑话,“然后呢?”
“我要抓住你,为我奶娘报仇!”
“抓我?”凶手又怪异地叫了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桀桀怪笑,笑得人毛骨悚然。笑得坏小孩慢慢失去了冷静,小盖聂刚想握紧他的手,那凶手就掐住了坏小孩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勇气可嘉。”凶手赞赏一句,“不过很可惜,今天你的小命就要交待了,死前也要你明白,我剥皮王还没杀过妇孺,今日可以为你破例,算是不辜负你的勇气。”
“混蛋!”
“不过,你要是求饶的话,我可以放过你。”
“你这个坏蛋,杀人凶手,鬼畜人妖,江湖二流子,□□小喽啰,白道小瘪三,鳏夫没人娶,寡妇臭破鞋,猴子红屁股,扶桑罗圈腿,高丽小蛮腰,削山骨架肩,荒草鸟窝头,葫芦鞋拔脸,公狼三白眼,□□拱狗鼻,兔子酱油唇……”
犹自紧张的小盖聂目瞪口呆,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目中傲然不屈、勇敢沉默的貌美小英雄摇身一变,成了骂街选手?
凶手被骂得狗血淋头,七窍生烟,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鲜血溅了一脸。
坏小孩倒是硬气,愣撑着还没晕,吐出嘴里的一口血牙,继续道:“要想本公子讨饶,做你这□□腰麻杆腿的春秋大梦去!”
凶手气得哇哇叫,“你找死,你找死,你绝对是找死,我就成全你!”
坏小孩张牙舞爪,拼命反抗,却没有任何用处,此时有用的,是小盖聂。
看见坏小孩几乎断气,小盖聂飞起一脚就踢上去,奈何人太小,好巧不巧,一角踢在那凶手的命根子上,凶手龇牙咧嘴,却没有放手,更是奇怪地不能动弹了。小盖聂生怕坏小孩被掐坏了,立刻跳到凶手身上要剥开凶手的手指,奈何那凶手的爪子像是钢铁做的,怎么剥也剥不开。小盖聂使出吃奶的力气,又咬又抠,却没有一点效果,坏小孩急得满头大汗。
凶手血红的眼珠开始发光,又一阵桀桀怪笑,笑得坏小孩汗毛倒竖。
“小子,老子纵横江湖三十年,剥了四百一十人的皮,至今未逢对手,想不到今日却遭了你这小毛孩的道,算你有本事,今日就放你一马。”
小盖聂愣了愣,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刚才不是在强脱人家的衣裳欲行不轨吗?”
凶手差点气出一口血来:对着一五大三粗的醉鬼臭汉,他能欲行什么不轨?!他是在剥皮,剥皮好不好,多么伟大血腥残忍的事业啊,怎么在这小子眼里就成了男欢男爱的恶心事件?!
凶手咆哮:“混小子,你知道什么叫欲行不轨吗?”
小盖聂想了想,道:“爹爹说,两个人偷偷摸摸拉拉扯扯脱衣裳就叫欲行不轨。”
凶手大汗,他的一世英名差点就毁在一个小毛孩身上了。
坏小孩突然大喝一声,“快走。”
凶手阴恻恻一笑,手指一紧,“天堂有路不走,就不要怪我了。”
坏小孩脖子一梗,喝道:“小子,补上一脚。”
两人倒是有默契,坏小孩虽然没明说补哪,小盖聂对着凶手的命根子就是一脚,这次唯恐凶手定不了型,小盖聂使出了武技。虽然爹爹说过不可乘人之危,但此时非常时刻,小盖聂没有犹豫,照踢不误。这一脚可狠,凶手倒是没定型,直接趴地上缩成了一团,血红的眼珠怒火熊熊,几乎想用眼神烧死他们。
两小子手拉手一路狂跑,凶手嗷嗷叫唤:“你们给我等着,十年之后,老子一定剥了你们的皮血祭!”
想到此,盖聂的心凉了一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那凶手是来报仇来了。十年前,自己不小心牵连了那个坏小孩,今日却牵连了荆大哥和小庄,实在不该,但也实在无可奈何。望着幽黑的石屋,盖聂突然极度想知道十年前的那个坏小子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他的心或许还有些慰藉,亦是死而无憾的吧?
这厢边盖聂心事重重,门外的守卫们可没停着,反正这个囚牢坚固的很,根本就不怕囚犯逃脱,现在老大不在,就在这河边掉几尾鱼,烤着吃,总比枯坐着要好。渐渐地,一个两个,都脱离了自己的岗位,下河摸鱼的摸鱼,岸边垂钓的垂钓,不摸鱼的摸人,放赌,总之比看着一堵石头墙壁强的就行。
“一群腐败分子。”站在丛林中的红衣女子愤愤道。
粗犷的魁梧黑衣男子牵了牵嘴角,垂首而立。
“永飞,过去狠狠地教训他们一下。”
仇永飞默默看了那些筋骨懒散的下属们一眼,然后对着面皮苍白如死人的红衣女子道:“怎么教训?”
红衣女子细眉一挑,细眉上的蓝色蜘蛛纹路缩成一团,“这个还用我教你?”
仇永飞低头一礼,然后大踏步走过去。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转身入了丛林。走了不过三刻,便见一湖色儒衫的黑发男子在茅草屋外的院子里抚琴。
红衣女子叹了一声,怨念地叫了一声:“爹。”
抚琴人并起手指,清越的琴音戛然而止,抬头,便见红衣翩然脸色惨白的少女穿过了竹子林,少女的右眉上的蜘蛛纹路异常醒目。
“宝贝女儿,你回来了!”儒衫男子惊喜地站起身,立刻迎了过来,“盛红,快过来。”
月盛红撇了一下嘴,她现在是越来越受不了自个爹那种轻快随意又温柔的举动了,以前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自个爹那可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江湖□□领袖,谁见了不是惧怕的不得了,恨不得跪下来给他舔鞋以求自保。可如今——
儒衫作势要扑上爱女,却被爱女挡到一边。
“爹,我把你的仇人抓回来了。”
“仇人?”儒衫怔然一笑,“你爹的仇人早就被消灭干净了,你抓谁回来了?”
月盛红气鼓鼓,“爹,难道你忘了十年前的那两个小仇人了?”
儒衫白皙的一张连顿时大变,“你抓到那两个小子了?”
“是啊!”月盛红扬起眉毛,“你要不要去看看?”
儒衫点点头,又道:“永飞呢?”
“在石屋那里,我让他教训那帮只吃饭不干活的家伙们去了。”
“咳,你让永飞教训那帮臭小子们?”儒衫讶异地看着月盛红,“可出大乱子了。”
“诶,爹,出什么乱子嘛?”
“快走!”儒衫急冲冲向前跑,哪有□□领袖的样?月盛红又是一嗤,心中极为不痛快。要不是那两个小子痛下黑手,她爹何至于变成这样,一定要将他们活剥了,以泄心头之恨。
当儒衫赶到的时候,仇永飞正在拍打自己的袖子,而满地的守卫下属,一半静静的,一半正满地找牙,不用说,那一半静静的,已经轻轻地走了。
月盛红目瞪口呆。
儒衫额头冒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量啊,力量啊,永飞,你至于下这么重的手么,至于么?
其中一人模模糊糊瞅见好像他们的老大黑佑衍就在跟前,立刻爬上来,嚎啕大哭,“大人救命啊!仇护法无故殴打弟兄们,求大人做主啊!”
月盛红忍不住道:“永飞,你也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仇永飞淡淡看她一眼:“小姐不是说要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吗?”
“我是让你狠狠教训他们一下,但没让你杀他们啊?”
黑佑衍冷冷一哼,“你说狠狠教训一下,你以为你的狠狠就只这个程度?”
要说月盛红的狠狠,那绝对四个字,死的时候让你生不如死,按照仇永飞的认知,这些死去的人绝对还够不上月盛红的狠狠两个字!月盛红磨磨嘴皮子,心中委屈呀那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仇永飞低着头,静静的不说话,月盛红鼓着嘴也没说话,儒衫黑佑衍看看他的得力助手,又看看他的宝贝女儿,一句话也没说,直奔石屋而去,仇永飞一声不吭地跟上。
当石屋的门在一次打开的时候,盖聂已经养足了精神,这次他没有装睡,于是静静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左边是一个穿黑衣的虬髯大汗,魁梧健壮,但看他一副沉静的面容,精光内敛的眼神,便可知这人不仅仅是四肢发达了,这次是遇到棘手的敌人了。右边的则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从她苍白的皮肤和眉毛上的纹路可知,这个女子练过血阵,不过她的眼睛是正常的色泽,那么,血阵已经突破了第二层次顶峰,这次不仅是棘手,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小子,你出来。”
盖聂瞬间调整好心态,很听话地站起来,然后从大门走了出去,仇永飞与月盛红紧紧盯着他。
虽说盖聂一向冷静自持,一向从容淡定,这种优秀的品质,连师父鬼谷子都自叹弗如,同门师弟卫庄更是恨的牙痒痒,但此时,盖聂不淡定了,因为面前的一个人。
曾多次设想那个剥皮恶魔的面貌是何等扭曲,何等残忍,何等可怖,此刻所见却完全搭不上边:柔顺的黑发,幼滑的面颊,湖蓝的儒衫,欣长的身材,再加上神情柔和的英挺五官,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招人疼的纤柔小白兔啊!
很快,盖聂便坚定了心神,绝不被敌人的外表迷惑,于是准备开口询问,奈何他刚要开口,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的敌人正以一种优美的步调走过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袅袅婷婷。
黑佑衍袅袅婷婷地轻移莲步地走到了目瞪口呆的盖聂面前。
这就是横行江湖三十年的□□领袖血阵门门主黑佑衍,这就是各大门派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抓到的剥皮恶魔红披风,风中凌乱啊风中凌乱!
月盛红看见盖聂脸色数遍,早猜到他心中的沉浮,他爹丝毫不在意,不免又气得银牙发颤,恶狠狠地瞪着盖聂:惊讶什么,这都是拜你所赐,你给我等着吧!
“你叫什么名字?”声音很柔和。
盖聂心中却一度冰凉到底,连气质都改变了,恐怕双鸳戏水就要横空出世了吧。
“盖聂。”
“家居何处?”
“云梦。”
“令堂健在否?”
“自小双亡。”
黑佑衍露出一个哀怜的表情,继续道:“芳邻几何?”
盖聂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不过他仍旧好涵养地回答了黑佑衍的问题,“弱冠。”
“婚配否?”
“尚未。”
“好。”
好,好什么?
盖聂怔然地看着一脸和善的黑佑衍,另外两双眼睛也瞪着黑佑衍。
“你知道我是谁么?”
终于切入正题了,盖聂不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黑佑衍修眉一扬,“你不记得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你躲在直隶城内东大街县令衙门那里发生的事了?”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黑佑衍一喜,不料盖聂皱眉,“那晚强脱人衣裳欲行不轨的粗壮男子是你么?”
身后突然爆出脆亮的两声“噗”,黑佑衍的脸登时就绿了。
这死孩子十年前的认知居然一直没变,老爹过早地挂了,难道就没人教育他什么叫欲行不轨么?!
黑佑衍不打算像十年前一样废话,脸色一沉,指着盖聂的鼻子道:“左护法,这小子的心上人抓到了吗?”
仇永飞道:“已入了网。”
盖聂莫名其妙:我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
月盛红看着盖聂一脸迷茫的表情,就很想纠正他老爹,要抓的人不是盖聂的心上人,抓到的盖聂才是要抓的人的心上人,不过,这么拗口的话,懒得浪费精力的月盛红也懒得去纠正了,反正是心上人就行了。
“等一等。”盖聂喝道,“你们抓我的……心上人做甚?”
月盛红狠狠一哼,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让你看看他怎么被剥皮,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不料黑佑衍却冷冷一哼:“剥什么皮,给我先让他知道什么叫欲行不轨!”
欲行不轨?欲行不轨?!三人一齐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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