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小媳妇儿

　　总有人收你！李老二心想。
　　他想得倒没错，那其中一个使节，叫户拔的，终于惹出事儿来了，好死不死的，去调戏翰林家的小姐。那小姐哭哭啼啼的，赵翰林也不肯罢休，口中喃喃着，尽管微臣卑贱，但也不能够坐视妻女被侮辱。大洪之下，莫非王土，一个番人居然耀武扬威，还将不将圣上放在眼里了！这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也委实可怕。那太子，却正是负责这鸿胪寺的事儿的。这么一来，委屈的却是绣团儿——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似的，“什么，你叫我一个人回门？”
　　她虽然还有点怵他，但也知道这件事上必定不能让步。那样新娘子自己回娘家的，传出去要不要做人了？他是太子，太子又怎么样？即使是讨饭的乞丐，也晓得心疼乞丐婆子的。
　　她的心里有点委屈，眼眶儿又是忍不住有点红了。自从拜见了帝后，又进了宗庙之后，她以为他们俩稍稍熟了起来，平时偶尔也能搭个话，谁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说做就做了。
　　林程乾看着绣团儿鼻子通红的样子。这模样实在有点搞笑。心中也有点虚，只是找点别的话来说，“父皇让我好好干呢，我不能让他失望！”
　　“那你就让我失望？”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说说，咱们大洪哪里有这样的风俗，居然让新娘子一个人回门的？你平时也就算了，回门这样的大日子，你要我怎么在父母亲戚面前做人？”
　　“我是太子！”他的声音有点高，一张脸上渗出汗来，顿了一顿，又放缓了音调，“你也别同人比，我是不可能放着这样的大事不管的。既然嫁了我，你就该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整顿了一下衣冠，真的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绣团儿傻傻地愣在那里，居然都忘了哭。
　　墨点胆战心惊地上前，“小姐，我们还回不回去？”
　　“回去！怎么不回去！看爹爹和娘给我挑的好亲事！”她咬牙，用力地把头上的金钗给拔了下来。
　　这是多好的亲事？
　　身份没有更高的，本身又极有才干，崇德帝不知道多少次说了，“甚有担当”，“可堪重任”，简直就是社稷的顶梁柱啊！长得也俊朗，面容虽白净，却没有少了一丝一毫的棱角的。这样的一个人还挑什么？
　　好个屁！他对她不好，拿她不当回事儿。这样的男人再好，同她有什么关系？纵使他日后继承大统，她也只有个冷宫废后的命！
　　她急急忙忙地走，墨点在后头叫着，“小姐，小姐，注意跌倒！”她这么一叫，她倒真的差点绊倒——衣服太过厚重，太子妃的服制总是这样的富丽堂皇。富丽堂皇个什么啊！回门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都过来了，顾端芳必然也在。她那样的毒舌头，还不笑话死她？
　　“什么？”顾严正听了宝贝女儿的话，气得拍了桌子。“竖子欺人太甚！”
　　惊得顾夫人连忙扑上去想要捂住他的嘴，“哎呀老爷呀，你忘记了当年你是怎么被贬的吗？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顾严正已经四十五的人了，却衰老得厉害，两鬓都有了几分灰白。想当年，他也是一个翩翩的状元郎——谁知道祸从口出，却是被贬到漠北。要不是他勤学苦练不甘心，又遇上了好的机缘，这一辈子也都在那风沙苦寒之地度过余生了吧。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厚重的命妇服垂泪的女儿，满腔的不甘都化作了幽幽的一声叹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他顾严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本以为嫁给太子是极好的，哪里知道皇家是这样欺凌人？
　　顾夫人忙着当万金油，“我说呀，老爷，您也别气了。鸿胪寺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真的挺严重的。不说说干布想要求娶公主吗？皇上这么安排，必然有用意呢。”
　　顾尚书冷笑一声，“皇上这么做自然有用意。那吐蕃，许诺助我大洪夺下西域五十城，以此为代价求娶公主。在皇上心里头，一个公主，自然是没有五十城重要了。更别说眼下里这个翰林的女儿了。太子，太子去又能成什么事儿？只能把那个赵小姐嫁给使者了。”
　　顾夫人也就皱了眉头，“太子也不容易，赵小姐也不容易，咱们少动肝火。”
　　顾尚书扫了眼绣团儿，“哼”了一声，“最不容易的是你女儿！求娶咱们闺女的也是他们，晾着咱们闺女的也是他们！”
　　只是心中再有愤愤不平又能如何？君是君，臣是臣。把门关起来念叨倒犹可，门外头就什么都不能说。不但不能说，还得任由人去说。
　　这不，外头的顾端芳笑得也着实难听。绣团儿确定，明儿个整个长安的仕女和贵妇，都会知道太子妃一个人回门的事儿了。
　　她皱皱眉头问，“堂姐怎么还不议亲？”顾夫人与顾大人对视一眼，却是顾夫人开口，“怎么了？”
　　“我讨厌她！娘，反正大伯母早就去了，她的亲事还得你出面，你给她挑个最差的男人，气死她！”
　　绣团儿捶足顿胸，把头上的珠翠摇得晃当晃当想。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堂姐。”
　　顾严正也深以为然，“咱们落难的时候，好歹你大伯家里还收留了你六年，做人要懂得感恩，这才是顾氏的家风。而且你现在是太子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自然更要心胸宽广一些……”
　　绣团儿忍了又忍，“彭——”地坐在了屏风床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这个太子妃，就是生了受气来的！
　　“绣团儿，你坐姿不对，没有风范……”
　　她扯起墨点就往外头走去——她不呆了总行了吧？她风风火火地走出了门，却瞧见顾端芳正嘻嘻哈哈地半抱着一个族中的婶娘，两人笑得正开心，瞧见她，脸却僵了一僵——以为她不知道她们在笑话她吗？
　　那又怎么了？她就是个受气包吗？
　　步辇也不要，马车也不要，她才不管身后的人怎么喊，自己往街上走去。墨点紧紧地跟着，不安地瞅着她，“主子啊，别气。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
　　她憋回眼睛里的眼泪珠子，被墨点这么一说，又差点掉了下来——唯一理解她的，居然是她的丫头。她的夫君，她的父母，都说她怎么任性。她就是笨了些，木了些，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若是聪明，也就不会这样委屈了。
　　街上并不是很热闹。墨点偷偷示意着身后的侍卫跟上。太子妃出事儿可不是玩的，他们都得喝一大壶！
　　官邸本来就是造在清净的地方。要去瞧点热闹的，本该去东市或是西市的。只是这里离市那样远。绣团儿才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墨点连忙送上帷帽，轻声劝说，“小姐啊，戴上帽子吧，小心被人家看见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走路，果然是丢尽了贵女的风范？丢了又怎么了？绣团儿气急了，“上车，我要去东市！”
　　墨点还待劝说，却见绣团儿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也只能叹口气。
　　东市却果然热闹。那些个侍卫都如临大敌。
　　其实大洪风俗较为开放，女儿家袒胸露乳的都有——偏偏顾家家风严，东宫的规矩更多。她坐在辎车上，只是往车帘子里面往外面望。才行了几步，车就行不动了——却是人太多，人来人往的，行着也不便。绣团儿瞟了一眼，却瞧见——
　　“墨点，那不是徐小姐？”
　　墨点本来随着辎车在走，一听小姐有命，忙踮起脚往那方向看去，“小姐，是徐小姐！不对，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
　　“是啊……嫁给殿中丞长孙大人了。我要过去同她打声招呼……”
　　“小姐呀，您真去呀？”有句话绣团儿放在心里没说出来——这分明就是人家做夫君的带夫人出来玩，您这样跑过去，又是这样贵重的身份，不是给他们找不自在吗？
　　绣团儿仿佛也忽然领悟到了。“不，我不去了。”她低了头，有点失落。
　　她不过去，那边的长孙夫人却忽然瞧见了她，乐呵呵地奔了过来，叫着，“夫君，你瞧我看见谁了？”
　　长孙夫人闺名重德，平日里也是个大方稳重的。只是跟着疼爱自己的夫君在一起，十成的稳重都少了八成。眉飞色舞的，像个小孩子。大庭广众之下，不便行礼，只是眉眼里都是光亮，“你怎么也来了？”那长孙大人长得不错，涵养也不错，远远地站着，作了一个揖。
　　绣团儿与徐重德的交情也并不算好，但是也算是有旧的闺蜜，这一下子相遇，长孙夫人殷勤无比，绣团儿却也没什么旁的话好说，也只是回一句，“出来走走。”

　　长孙夫人眉眼里都是笑意。心里美的跟什么似的。所有的闺中好友里面，就绣团儿嫁得最好，心中小心思开始活动——跟太子妃娘娘巴结着些，对自家夫君的仕途也有助益吧？

　　她可要当那一等一的贤内助呢。她要是能交好太子妃，在夫家说话的分量又多了好几重。

　　“太子呢？太子也在吧？”长孙夫人笑得更明媚了，“藏了太子殿下在车里呢，也不让咱们瞧瞧。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您的好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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