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你不在（迹部景吾BG）

　　伦敦的雨天总是那么令人厌烦，连绵不绝的降雨带着弥漫而起的水雾，总觉得空气中氤氲着一股诀别的味道，却又在寒冷的温度中慢慢凝固成心头的一道屏障。我和树理在希斯罗的候机厅里坐等登机，可是窗外犹如瓢泼的雨水仿佛是一条河流从天上直直地泼了下来，既哀愁又暴戾，带着对什么的怨怼喋喋不休地咒骂。
　　其实兑换登机牌时我吃了一惊，因为直到树理掏出我们的护照说目的地是东京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这次要去的不是西班牙，而是那个遥远的远东国度。行李很简单，我猜想我们并不需要在那里停留多久，可是这时正是圣诞假期，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我想不出什么理由让树理带着我在飞机上对彼此说Merry Christmas。
　　我有些埋怨地看着她，嘟着嘴问道：“为什么要去东京？你不是说你从来都不想念你的家乡么？”
　　她无奈地看着我，用手指替我梳理了梳理头发，微笑道：“我们这次去东京过圣诞节，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的相貌很不合群吗？在东京所有的人都和我们长得一样，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仁。”
　　“我才不管我和他们长得一样不一样，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我的家乡就在伦敦。”我没好气地转过头去，双臂环抱，却无法否认树理的说法。
　　的确，我是有那么一两年觉得自己的相貌和周围的人有很大区别，我的头发是黑色的，瞳仁是黑色的，皮肤却是微微发黄的；我没有Fred他们长得壮实，也没有他们长得高，这曾经让我很是苦恼——不过这些小小的烦恼在Fred和Allen他们脸上相继冒出一堆雀斑而我的皮肤却依旧光洁的时候烟消云散。
　　“你要是再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你今年就不会再有圣诞礼物了。”树理狠狠地捏了捏我的脸，皱起了眉头，“到了东京之后见到任何人都不许这么说话。”
　　好吧，这个女人总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要知道我真的非常想要一套《犬夜叉》的漫画，里面那个叫做杀生丸的妖兽实在是太令人亢奋了，我总是在想如果现实中真的有这样气质的人，不知道是会招人厌还是会收到万千追捧。
　　寒冷冬日的大雨总是很矛盾的，按理说应该洒下的洋洋洒洒的雪花并没有如期出现，却显得那些淅淅沥沥的雨滴越发粘稠起来。树理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说：“走吧，我们要登机了。”

　　漫长的飞行让我非常的无聊，于是我开始用各种方式骚扰着树理，她似乎非常的疲惫，却还是保持着最起码的耐心安抚着我。
　　这次日本之行其实很是仓促，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这些天，树理大抵都没有睡好觉，因为我总是能听见大半夜有电话打进家里。虽然隔着几道门，然而我还是能听见树理用那种奇怪的语言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懂，一句也听不懂，可是那隐隐约约的话语声窸窸窣窣的，像是雨打梧桐时发出的那种潇潇的声响。
　　这样的情形大概出现了两三次，我终于受不了打扰悄悄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树理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握着电话，身影却是微微颤抖的。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树理这个样子，虽然只是背影，可是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在难过，一定是非常难过才会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有些害怕，非常浓重的黑夜，连星光也没有，漆黑的客厅里，我只能通过隐隐从窗帘背后透进的晦暗天光看见树理的轮廓。没过多久，我就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沾枕即睡是我的好习惯，我没有机会多想，就飘飘乎地进入了梦乡。
　　果不其然，第二天树理就叫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三个小时后我们就出现在了希斯罗机场。
　　飞机上在放映着一部日本电影，我不记得名字，只是隐约记得和树理一起看过。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看太懂，只记得树理看哭了好几次，到了一个女生在山顶的雪地里大喊的时候，树理哭得最为厉害，却也只是默默地流泪。对了，那个时候她就在微微地颤抖，以至于此后每一次她这样，我都会觉得她一定是很难过了，才会这样脆弱。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道：“不如你不要看了，你每次看都会哭。”
　　树理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道：“没事儿，这么多人一起看，我可不会哭，那太丢人了。”
　　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上次看这个片子的时候你喝醉了，哭得稀里哗啦，嘴里讲着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却好像是在重复一个句子；上上次看这个片子的时候你一个人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把枕头都哭湿了；上上上次看……”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好到你怎么样都不会生气？”她扭住我的鼻子不让我正常讲话。
　　“唔，唔，你放开！”我挣扎了一下，拨开她的手，道：“看着字幕我就觉得奇怪，不就是一句‘你好吗’和‘我很好’，为什么会那么让人难过呢？”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啦。”她拍了拍我的头以示警告。
　　“哼，你一定有一个忘不了的人！”我虽然年纪不大，却不代表我没有神经不会思考，BBC整日放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剧，我偶尔还是会看上两眼。
　　她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神情渐渐黯淡下去。我知道自己惹她不高兴了，想要试图安慰一下她，于是把自己的脸蛋凑上去，每次她生气我都这样，而她只是轻轻在上面亲一下，又会变成那个开心的树理。
　　可是这次不，她甚至不去看我，别过脸去。我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想起是有这么一次，我偷偷跑进她的房间翻出了她高中的毕业纪念册，被她发现时她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神却越来越忧伤，好像看着我的脸让她想起了非常不好的回忆。
　　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着，我不敢再打扰她，只能傻傻地跟着大家一起看电影。电影并不长，演到一个少年骑着单车从山坡上冲下来，将纸袋罩在女孩头上时，大家都笑了起来。我却没有笑，只是觉得困，昏昏沉沉的，耳边大家的笑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一样，渐渐抬不起眼皮。

　　再次听到别人说日语的时候，飞机已经平稳着陆，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树理已经醒了，她的短发有些乱了，脸上却透着一股孩子气，只是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她一定心情好多了，毕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窗外温和的空气似乎已经弥漫了进来，虽然英国和日本都是岛国，却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气氛，而我竟然不觉得抵触。
　　下了飞机没多久树理纠结了一通电话，依旧是日语，我依旧一个字也听不懂。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树理从来不教我她的母语，正常人都会为自己的母语引以为豪吧？就像是我们的邻居延延，她的妈妈就是中国人，每次她给我写那些复杂又奇妙的汉字的时候，我都觉得树理太过敷衍我了。
　　终于，树理的一句“等一下有人来接我们”结束了我絮絮叨叨的腹诽。果然，大概五分钟之后，我们就带着少得可怜的行李上了一辆黑色却非常大众的宾利。车上坐着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树理正和他说着些什么，对于和他们有着巨大语言障碍的我来说，这次的行程却并不无聊。
　　与在飞机上窗外永无止境的浮云相比，公路上的景致要有趣许多。我只能说，东京是与伦敦截然不同的城市，虽然拥有着相似高度、有着巨大玻璃幕墙的高楼，然而那些鳞次栉比的民居和商店，精致又可爱。
　　远远就看见了那个红色的东京铁塔，我在寄给树理的明信片上看见过，我拍了拍树理的胳膊，指了指那座东京的地标建筑，说：“我第一次看到它是看《名侦探柯南》的时候！”
　　树理轻轻地笑了起来，道：“欢迎来东京！”
　　而那个年轻男人也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也扎得一丝不苟，笑起来却非常温和。他用英语对我说：“你就是Teddy Hisano？”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谁？是你让树理带着我来东京的？”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不是我让她带你来东京的，不过这次你来东京的确不是旅游看风景那么简单。小朋友，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不是小朋友！”我皱着眉嘟起了嘴，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说着我即使能听懂也听不明白的话，还敢叫我小朋友。树理从来不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长这么大也没有人像看一只小动物一样看着我，我不快地撇撇嘴，道：“我可什么都不怕！”
　　树理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日语又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那男人不怒反笑，愈发柔和的目光让我觉得莫名奇妙，对他做了个鬼脸就不再理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某一天下午我站在学校的门口，等了很久，树理都没有来接我。那天的天气跟今天的东京很像，都是晴朗却微寒的，天空蓝得像是最娇嫩的矢车菊花瓣，而我一直都有些忐忑的心却在此时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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