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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红梅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寂静庭院,落英缤纷。
真美啊,在这深宫大院,冰天雪地,悄然开放。
我记得当初种下梅树时,他说,严冬来临的时候,梅花绽放,万紫千红,梅花树下,亨茶煮酒,以雪为水,花为茶。
恍若昨天。
背靠树干,我抬头透过稀疏的梅枝看着灰蒙的天空,苍白而笑。原来啊,我从未忘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霖玲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比翼连枝当日愿啊。
“小姐,天冷,回屋吧。”我回头看着红玉担忧的目光,轻笑。我好像总是这样任性,让我身边的人为我担心。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红玉,多久了?”我任由她将我扶起,轻声问。
她一顿,竭力地止住颤抖,哽声回答:“三年。”
三年啦,我轻笑,我被关在这三年了,昏昏沉沉三年了,三年未见过亲人,三年未见过他,他与他的青梅竹马成亲三年了。
床上凌乱地摆放着大红色的嫁衣,我看着突然怔住,金线织出繁复的花纹,衣摆上还绣着凤凰,象征着最尊贵的身份,凤冠扔在一旁。
“收起来,我不要看到它。”看红玉犹豫的样子,我闭了闭眼,“收起来!”她赶忙抱起嫁衣走出屋子。
躺在床上,用手遮住眼,放声大笑,眼泪渐渐从指缝渗出。那样凄美的红啊,让我想起那个通彻心扉的夜晚,当整宫在欢庆皇帝纳妃的时候,当百姓在谈论那盛大的婚礼,说当今圣上是如何疼宠这个妃子,违祖制给妃子婚礼的时候,我坐在这张床上,看着鲜红的嫁衣,思绪纷飞。红烛响动,烛光摇曳,耳边仿佛能听见礼乐欢笑声。
那一晚,我枯坐着,想着新房里的喜庆,想着掀开盖头时的四目凝望,想着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直到天光渐明,红烛烧尽。
我曾无意间撞见他揽着她,面色温柔,怀里的美人娇羞动人。我仓皇而逃,后来我平淡的问他,你没有对不起我对不对?
他说,没有。然后,他将她带到我面前,说,我将纳她为妃。
我听见他的声音,冷淡平稳。
我答应过她。
后来母亲悲伤地用手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呵,他一直将她珍藏,在夺嫡时那最危险的时期,他找到我代替了她。真是令人感动的深情,我该感谢他如今没收回我的皇后之位吗?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我就是输家,没有可比性。
其实古人很聪明的,即使我是穿越女,即使我比他们多了那么多的知识,我也还是失败的一塌涂地。或许我是失败的穿越女吧。
“红玉”过了许久,我哑声轻唤,我知道红玉一直就在门后,守着我。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近,“我要见他。”
不理她的欲言又止,我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手抚上脸颊,我扯起嘴角做出笑的样子。不就是输了爱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心三年,疯了三年,够了。我失去了现代人的洒脱,不要再输去自己的自尊,即使这种自尊卑微的可怜。
由红玉搀着穿过凄清的庭院,穿过重重宫殿,穿过一道又一道宫墙,过往的宫女太监好奇的张望,没人知道我是谁,毕竟我这个皇后形同虚设。我自嘲的望向天空,我永远看不到下一个蓝天了吧。
“娘娘!”我听见惊叫,含笑的望向他,小陆子,他的贴身太监。“娘娘您是要见皇上,奴才马上通传。”他高兴的说道。他以为我是来讲和的,可能么,如果我真的放弃自己的坚持,就不会虚耗三年了。
“公公,皇上吩咐过谁也不见。”一个小太监拦住了他,“大胆,这是皇后娘娘,是你可以揽的。”小陆子厉声责问,如今他也是身居高位了。
我看见小太监惊疑的眼神,含笑回望,抬步走进宫殿。
灯火明亮,金壁辉换,席卷而来的热气驱散了我身上带来的寒冷。“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见吗?”他的声音威严低沉,他正批改着奏折,眉头紧皱,头抬也不抬的说。
我就站立在大殿中央,静静看着他。
很久都没听到回答他抬起了头,我看见了他眼底的震惊,以及狂喜。我缓缓拉开唇角,看来我也不是那么失败。
我们就那样凝望着,他起身,愉悦道“你想通了。”我微笑着点头,“我想清楚了。”
“我用皇后的位置换我兄长的性命。”这句话犹如惊雷,炸响在空荡的大殿中。
他的面色阴沉,凌厉的盯着我。“华倾灼,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周家处心积虑的陷害我哥哥不就是想要我这个位置吗父亲如今无心官场,准备告老还乡,华家从此不会给你造成威胁,至于制衡之道,还请皇上另找他人。”
他的黑眸被怒火沾染,亮得吓人。“你曾经给她的承诺是妻子吧?”我轻轻地出声,看他愣住的样子,低低地笑“皇妃的身份再高贵,也只是皇上的妾,你欠她一个正妻之位不是么?”
走上前,抬眸望着他,“君无戏言。”
他呆立在原地,我伸手扶上他的脸颊,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我果然是现代人,我的感情现实,三年的时间够我去平息痛苦,现在还会痛,只是不再那么深刻,连爱也变浅了。
“你答应过我,护住华家,让华家子孙世代尊贵。现在我不要尊贵,只要平安。”决然转身而去,你对我做的每个承诺我都记得,你已经失信了好多,这一次你会答应的,因为你对我愧疚,愧疚越深,华家越安全。
“小姐,”红玉担忧地轻唤。还是在梅林中,我怔怔看着。
回过神,我对她笑了笑。“你说哥哥的女儿叫华念灼?”
“嗯”她点头,“听说长得与小姐十分相似。”
念灼啊,口中轻嚼着这两个字,微感苦涩。那个疼我宠我的哥哥啊,惹麻烦了帮我背黑锅,挨打挨骂总挡在我面前,用尽心思哄我开心,陪伴我长大的哥哥啊,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哥哥,灼儿让你担心,连累你了,你要好好的,否则灼儿无法原谅自己。
“红玉,我想回家了。”我轻叹。
“小姐”红玉转头抹泪。
“记得回家。”我转身回屋,“我想睡会,你去帮我煮碗粥吧。”
我好像又看见那成片成片的桃红,在雪色的映衬下美得那样徇丽多姿,他转身回眸,紫衣华贵,俊美秀挺,黑曜石般美丽的眸子里映出我的身影,他唤我,桃夭。
彼时,他隐藏身份我化用假名。
朦胧中我听见红玉的哭喊,我嘴角带笑,年少时我找到一种毒,命名为桃夭。我还来不及找它的解药,所以现在它无药可解。
视线被明黄色吸引,我伸手抓住它。唇微启,却发不出声音。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雪地红梅,美得凄美,像极了我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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