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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知情，知己之情
（一）
此生若能得你，陪我天涯逍遥，多好。
不问因果缘由，只要身侧有你，就好。
原来是梦一场，醒来依稀犹在，罢了。
（二）
叶开回到了昏暗的破庙中。
傅红雪依旧坐在那根断木上。
阳光稀稀落落地投射进来，他全身都似已笼罩在黑暗之中。
“解决了？”
他一直坐在这里，听着外头的声响。
也许叶开对他有些超越兄弟朋友的感情，但是他们中间一直隔着其他东西。
他也知道，这些东西是根本无法磨灭的，就像叶开和南宫翎之间的感情。
“嗯。”
叶开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很不稳。
他相信同样瞒不过傅红雪。
“那走吧。”
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落脚的地方。
傅红雪没有忘记，那时探到的怪异脉象。
“你没有话要问我？”
“有，很多。”
傅红雪忽然不敢去看叶开，就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住叶开的事。
但事实上他没有。
秋意很深，秋风渐猛。
秋叶扫落，秋色更浓。
秋天本就是寂寥的季节，连带着人也显得分外寂寥。
他本就是一个寂寥的人，又何苦为了寂寥而悲伤呢？
“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叶开看着远方，那里也只是一片群山。
很奇怪，那些山还是绿色的，没有染上丝毫寂寥的枯黄。
明明有阳光，明明阳光已经打在他们的身上。
可是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寒冷，仿佛一个南宫翎，就可以把他们统统改变。
“你说吧。”
“我并没有把上官小仙送到江南，而是掩人耳目送去了长安。”
“哦？”
“所以，我们要去长安。”
“好。”
“去长安之前，我想先去一趟无间地狱。”
“好。”
“前头有炊烟，定是有人家。不如我们前去借宿一宿？”
“好。”
叶开突然很想问一句“今后的日子都一起过，好不好”。
也许他问了，傅红雪也会说“好”的。
但他不会问。
他刚刚才向南宫翎许诺，会回去寻她。
傅红雪也听到了。
现在如果再向他问出这样的话，肯定会被看做笑话的。
虽然他觉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三）
他们已经走近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村口处，有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红叶村”。
叶开轻笑出声，抬头正对上傅红雪溢着笑意的黑眸。
“你笑什么。”
“你在笑什么，我便笑什么。”
“无聊。”
“的确无聊。”
绕过石碑，有一条青灰色的山道，估计是进村的路。
“依我看来，这村子是故意给咱们俩留着的。以后啊，咱们要是决定隐退江湖，到这儿来准没错。”
“……”
“不对，何必大费周章呢，不如咱们直接把无间地狱改成红叶居、红叶小筑一类的，顺带散一散那股阴森的味道。”
“你若真如此做，可得当心来日与母亲黄泉之下相见，被她抽上一鞭子。”
“哎哟，难得傅大侠也学会开玩笑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两人笑闹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村子里头。
这里的村民肯定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常年不得见外人的。但今日突然看见生人，却也不见得害怕，反而个个面带笑容相迎，可见民风淳朴。
“他们是谁，从哪里来的？”
一群小小学童挎着小包从书房跑出来，一见到傅红雪二人，都纷纷驻足议论起来。
有些胆大的，已经向他们奔了过来，围在旁边看着。
“客人看似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可是寻人或是有要事？”
一位老翁右手拄着杖，背负着左手走近，看似垂垂老矣，眼中的精光却尤胜旧年。
“这位老先生，我们兄弟二人自蜀地来，要往长安去。”叶开微微躬身道，“原想今夜能行至镇远，却因事耽搁了。不知贵村是否有客栈，或者什么能让我们休息一夜的地方？”
“山中村落，没有客栈。”老翁轻声道，“鄙人是这红叶村的村长，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到寒舍过上一宿。”
叶开道：“不会不会，怎么会嫌弃呢。还请老先生带路。”
老翁慢慢地走在前头，点点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偶有的几声轻咳过后，那脊背又复直挺，仿佛即使他的生命在下一刻就要走到尽头，他也是必须挺着胸脯的。
虽是夕阳迟暮，却无法让人生出凄意。
老翁悠悠道：“你们可知道，为何这个村子名为红叶？”
叶开道：“岂非是有什么典故？”
老翁道：“非也非也，只是因为这里有一棵很老很老的树，一到秋天，它的叶子就红了。”
叶开道：“哦？有这等奇事？这样的树只有一棵吗？”
转过几条小巷，路已尽，三人停在了一栋土屋前。
老翁道：“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但是床铺桌椅都在，打扫一下还是能凑合的。”
叶开连忙道：“谢过老先生，这里是一锭银子，请你收下吧。”
老翁缓缓看了叶开一眼，道：“山野村民，不需要这等俗物。”
叶开点头道：“也是，在下唐突了。”
老翁道：“你们若是想去看那棵树，就按着原路返回两个路口，再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了。”
说完，他又慢慢地拄着杖，拐过屋角不见了。
也许明天，也许不久，红叶村里的村民就都忘记了，曾有两个可以被书在武林众生谱顶端的人，到过这里，住过一晚。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武林。
也许每个人，都可能是另一个人生命中的过客。
这样，多好。
（四）
“傅红雪，是往这边走吗？”
两人在邻家喝了一碗米粥，出来后见天色未黑，便依着老翁的指点走了起来。
“傅红雪，你是不是哑巴了？”
“你的脉象这么凌乱，应该受了内伤。”
叶开一愣，没想到傅红雪会突然开口，更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
“行走江湖，大伤小伤在所难免。”
傅红雪知他敷衍，却不点破。
如果叶开想说，他迟早也会知道。
但是叶开不肯说的话，总是有他的理由的，他又何必问。
路上铺满了枯叶，踩在上头尽是细碎的沙沙声。
“近了。”
果真是近了。
路尽之处，一株高大的红树赫然映入眼帘。
秋风吹起落叶，翩然翻飞。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没有人能形容。
傅红雪昂着头，凝眸望着天空，似乎是想要数一下究竟有几片红叶。
叶开看着傅红雪，万般心思在心中流转了几十个来回，最终却只柔声道：“真美。”
傅红雪低头凝视着他，道：“是啊，真美。”
漫天红雨，擦过脸颊，划过双肩，落在地面。
两双眼睛，都映出一片火红，就像是跃动在眼中的火焰。
将燃未燃，将息未息。
叶开突然有了动作，就像曾经傅红雪向他伸出右手那样，向傅红雪伸出了右手。
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不这样做，日后回想起来他会想要一头撞死。
傅红雪深深一笑，握住了叶开的手。
他们的手，交叠在了一起，似乎至死也不会分开。
他们的身体，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从未有过的紧。
“那日我们也是这样，然后你就不声不响掉了断魂崖，今日不会再重蹈覆辙吧？”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一棵异常普通的石子，却狠狠地坠进了傅红雪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的波澜。
他忽然想起了路小佳的话。
他要验证一下。
傅红雪手一动，下一刻，叶开的前襟已然坦露，现出了那道丑陋的刀痕。
“你……”叶开大惊，挣开了傅红雪的手。
“原来路小佳说的，是真的。”
天色已暗，但叶开仍然能看得到傅红雪眼中的火焰，那样明亮而强烈。
“你一直，都不是将我当做兄弟的，对不对？”
叶开没有回答。
他不能回答。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不说，世间就没有人会知道。
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抱着虚构的幻想生活下去，生活在没有傅红雪的世界。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懦弱。
可是当身边的人都一一看出他深埋心底的情感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伪装是多么的脆弱。
他能责怪别人多管闲事吗？
不能。
他已经不敢再看傅红雪。
他害怕面对来自那人的质问，他连解释都无能为力。
他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回去吧，我倦了。”
火红的叶雨，依旧飘落。
只是人，已不复方才的心境。
叶开走在前头，越走越快。
若不是担心被村民发现多生事端，他早就使出轻功飞回去了。
傅红雪一直沉默着跟在后面，似乎有些不习惯。
从来都是叶开追着傅红雪跑，这次也不能例外。
这个念头突然从心底跃起，已无法按捺。
傅红雪大步走上前，和叶开并肩走着，道：“即使你不拿我当兄弟看，我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叶开一愣，而后笑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兄弟，你的死活我也不会再管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傅红雪道：“无所谓，如果我连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又怎么配做小李飞刀叶开的兄弟。”
叶开大笑出声，揽过傅红雪的肩头道：“好，管他前头是什么路，只管走下去就是了。”
反正身边有你，这路就算是没有尽头，我也会一直走下去。
傅红雪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傅红雪，其实你挺适合笑的，以后多笑点。”
“……”
身后，火红的枫叶仍在风中摇曳，跳着没有人看得懂的舞，唱着没有人听得懂的歌。
直至零落。
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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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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