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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老
白玉堂是在雪影居饮茶的时候想起了那人。
大嫂上午过来坐了会儿,说起半月后就是七夕的事。白玉堂便突然想起那人前几日寄来的信。说是手头上的案子快结了,包大人应了他月余的假期,中元节回乡祭祖。许是能赶上跟他一起过七夕。
那人的字很漂亮,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的楷书,恰似那个人。白玉堂斜倚在软榻上,手里薄薄的信纸被举在眼前。这封不足百字的信笺,他已经看过了不下十遍,甚至是已经可以一字不差的默背下来。
雪影居外头的蝉,刚刚嘶鸣了一阵儿,这会儿才歇下去。午后浓浓的热浪便随着鲜少的风进了屋。白玉堂将手上的信纸盖在脸上,闻着散的没剩多少的墨香,打算小憩一会儿。可是一闭上眼,便仿佛又见了那人。
那人埋首灯下,一笔一划写着信的样子,慢慢的生动鲜活了起来。落在颈间的长发,让那人觉得有些痒了,放下笔抬起手轻轻拂开。紧接着,就连那人温润的嗓音,也侵袭了白玉堂的大脑。和着门外吹进来的热气,仿佛那人就俯在耳边,一句句的读着信上那些白玉堂早已谙熟的内容。
有多久没见那人了?白玉堂迷迷糊糊的算着。是一年还是一年半?襄阳一役,白玉堂伤的最重,单是昏睡,便是半年多。醒来以后,又躺了几个月。如此便入了夏。天气闷热,人也越发懒了起来。据家里的四位哥哥说,那人在他昏睡的时候曾来过一次。没能呆上几天,开封府来了飞鸽传书,便急匆匆的走了。那人虽然不曾再来过,但其间每个月一封两封的书信却是从没断过。
想起存放在柜子里的厚厚一打书信,白玉堂竟不由自主的弯了嘴角,那人这时又正在做着什么呢?转瞬便又恶狠狠的想,那人天生的劳碌命,绝然不会像自己这般有时间午睡的。
许是晚上睡多了,刚刚的那丝困意,这会儿竟全消了。白玉堂起了身,取了纸笔,想给那人写一封回信。可是反反复复的看着那张,就连纸后阴透了几点墨渍都记得清楚的信笺,一向自认文采斐然的白玉堂白五爷,手里的笔竟是几次提了又放下,不知该和那人说些什么好。
许久不出门,再舒心的日子也变得索然无味。算起来也该是到了年中结算的日子,这几日几位哥哥总是忙着岛上和商铺的事情,除了每天的晚饭时间,其余的时候都是很难见得到人了。大嫂倒是经常过来坐坐,有时候会说些江湖上的趣事,却是甚少提及那人。也是,那人在外办案,过得多半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自己不在那人身边,性格有些木讷的那人,怎会有甚趣事。
大嫂说,再有半月便是七夕了。那人说,许是能赶上和自己一起过七夕。许是……
白玉堂皱皱眉,他并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词。这些年的相处,即使约定好了,他被那人放鸽子的经历也不在少数。何况还是这种说不定如何的情况。
屋外新一轮的蝉鸣又开始了,伴着灼热的空气,一波接着一波的冲进了屋。白玉堂突然觉得,自己想要出去走走了。
雪影居的院子里有一棵从他处移植过来的梨树,身姿高耸挺拔,茂密的枝叶落下一大片阴凉。刚迈出门槛的白玉堂,便是突然想起他上次出门前,亲手埋在树下的那两坛上好的梨花白。白玉堂在伤后被大嫂禁了多时的酒,后来禁酒令倒是解了,只是少了那同饮的人,再好的佳酿也变得无甚滋味,索性也就不喝了。怎料日子长了,竟把这两坛酒的事忘了个干净。今日想起,正好起了带给那人。
跟班的小厮早些时候被白玉堂打发下去休息,如今起酒的事,便也只有白玉堂自己动手了。炽烈的日头在树叶的交映间,落下斑斑驳驳的影。白玉堂拿着铲子挖着泥土,却是忍不住心底的笑意。从打定了主意出门,他便觉得心情极好。
挖完了酒,便是去大嫂那边跟她道别。大嫂倒是很了解白玉堂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只道了声早去早回,便放他走了。离了大嫂的院子,再去马厩牵马,把那两坛梨花白提了,挂在马上。
坐船离了陷空岛,刚一上岸,白玉堂便纵身上马,朝向开封府的方向驰骋。松江到开封的这条官道,白玉堂这几年跑得比去江宁还要熟悉。临近开封的时候变了天,黑云层层叠叠的聚集起来,没一会儿便下起了雨。白玉堂放慢了速度,晃晃悠悠的前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清凉。
前方隐约有匹骏马,飞驰而至,却不知因何原因,在即将相遇的时候放慢了前进的步伐。白玉堂kua下的白马竟是先着了急,不断的晃动脑袋,踢踏着地面。缓缓走近的黝黑骏马上,一位蓝衫青年,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显得分外的不真切起来。
凑在一起的两匹马儿,好似久别重逢的故友,互相磨蹭着脸颊和脖颈。
“见展大人神色匆匆,这是准备去哪儿公干?不知白某人与展大人可否同路?”对视片刻,白玉堂先开了口。
蓝衫青年笑着应他,“并非公事,而是与故人有约。展某要去陷空岛,正是白五爷来时的方向,该是不同路。”
白玉堂在马背上借力,一跃上了那蓝衫青年的马,俯在那蓝衫青年的耳边,恶狠狠的道,“你这猫儿……”话说了一半,竟生生的打住了。蓝衫青年等了半晌却不见下文,有些不解,回过头去看他。却不想白玉堂竟靠他那么近,那双微启着本欲说些什么的唇,竟擦过了白玉堂的。
雨势渐渐的大了起来,白玉堂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马上,仿佛之前的意外从未发生过。掉转了马头,白玉堂抢先一步飞奔出去。“快走吧,回去了,一起吃大嫂做的巧果!”白玉堂带着几分内力的低沉嗓声和周围的雨声一起,在那人耳边,缠绕成了经久不散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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