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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风笑天被震耳欲聋的呼呼出掌之声震醒过来,就看到了两条,激战中的身影。
他不知道那两个人从何时就开始交手,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过了多少招,放眼望去,激烈的程度令他头晕目眩,只得闭了会儿眼睛,才再次睁开,勉强支起半个身子,凝神去看。
那惠掌沉力猛,每一招击出,都有开山裂石之力,果然数年未见,他的武功又大大的长进了,这样浑厚的内力,凌厉的气势,天下除了他,实再难找出第二个,一招一式,都让人倍感压力,仿佛要喘不过气来,这个男人,当他认真而严肃地对敌时,你会产生"他是天神临世"的感觉,他的美貌,他完美的身手,一切的一切,令人在无形中,便会折腰,便会兴叹,人与人的差别,真是太大了。
而让风笑天感到惊奇的,却是那个对手的武功,那人须发皆长,看不太清楚长相,在那惠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那人居然能屹立不倒,非但不倒,甚至亦无败相,如果说十分攻守之中,那惠占了七成,那人便将这余下的三成,运用得相当自如,进退亦有序,风笑天看了数招,心中已然明了,这个对手武功的秘诀,便在一个"粘"字。
待近百招看下来,他更加有了数,细细一想,于是明白了一些事。
那惠说他师父当年赢不了这个人,以风笑天看来,原因很简单,只因这"粘"字一决,就是对付力道刚猛,大开大阔的摧心掌的最佳法宝,也是最有效的抵抗。
摧心掌猛、狠、准,是极刚强霸道的路子,如与之硬碰,无疑讨不到任何便宜,没有人能比那惠更霸道凌厉,俗话说,柔能克刚,那人的武功,偏偏就是极柔极粘,象一蓬棉花,一朵白云,让人无从下手,即便与之配撞,也象打在了空气里,不着边际。
那人的武功,倒象天生就是练来对付摧心掌的一般,虽不厉害,却恰到好处地抑制了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看来一物降一物的说法,极有道理。
风笑天暗暗思忖,若换了自己,又该如何应付那人的粘字决,那是一种比武当的太极功夫,更圆更柔,更不可琢磨的力量,他仿佛可以永久地拖住你,抑制住你,说到底,就是磨死你,让对手难受,让他憋屈,让他发狂。
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对决,一方如泰山压顶,势如破竹,另一方如空山之雾,缥缈虚浮,似有还无,就连旁观的风笑天一时也难下定论,到底谁更胜一筹。
但有一样,他很清楚,时间拖得越长,对那惠越不利。
屏气凝神中,他细看那惠的出手,连他都不得不对这人惊叹折服,完美到无懈可击,毫无瑕癖,不动时的那惠静若处子,一旦动起来,天下有几人,能挡得住他的步伐,就算暂时对对手没有办法,脸上,依旧沉静似水,不动声色,这个人,经历了多年的江湖历练,果然比从前更成熟更老练了,也更加的让人不可仰视了。
江湖上那惠的名字就算不能和神划上等号,恐怕也差不多了吧?
他早已超越了他师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挨他一掌,居然不死,真是奇迹啊奇迹,风大教主真心感慨自己的命,实在是大得可以。
摧心掌的威力,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颤抖,激荡的风声,时而空洞,时而刺耳,时而又如断金碎玉,刺激得风笑天胸腑间翻江倒海一般,几欲呕血,自知不妥,忙闭了眼,好容易才压制住那一口血腥之气。
再睁眼时,激斗中的俩人仍然僵持不下,但那惠上风开始显现,风笑天不知道他们究竟过了多少招,只知道如果再这么无止无休地打下去,这两个人还没死,他自己就先死了,无奈中只好努力慢慢爬去一边的角落里,捂住两耳,勉强提气打坐,却又不能放心,依旧张大了眼看场上变化。
那惠的天份,自然比他师父要高,数百招下来,已经了然对方的伎俩,果然极度难缠,越想取胜,就越是摆脱不得,他不知道栾一霄这些年在这里,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练功,武功当然要比对付一广道人那会儿更上一层楼,自然不可能轻易拿下。
然而正是这样,也激起了那惠最大的斗志,除了八年前那一战,这些年来,还不曾有一个对手可以令他出全力去应付,这才是他想要的比试,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很尽兴,很痛快。
有过这样畅快淋漓的决战,即便输了,死了,仿佛都值了。
当然那惠还不想输,不想死,所以他必须全力以赴。
风笑天看得头晕目眩,不得不数次避开目光,以养心神,这两个人,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到后来他实在撑不住了,只能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地关注着战局。
摧心掌的掌风呼啸缠绕整个山洞,震得风笑天难受之极,再次闭眼凝气,对抗外扰,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得一声巨响,睁眼瞧时,场上胜负已分。
那惠依旧站着,风笑天不觉放了些心,再看他对面那人,已经跌落尘埃,鲜血吐了一身。
那惠回过神来,忙蹲下将他扶起,道"对不起,前辈,我一时收不住手"
栾一霄哈哈大笑"痛快痛快,痛快得一塌糊涂,小兄弟,真有你的,你说得没错,一广老道的功夫,你不仅学到了,还、还比他更强,很好"
那惠脸上,并无喜悦之意"不瞒前辈,千招过时,我已后力不继,若再不决,恐怕已经难以久持,前辈所说的,摧心掌的弱点,我也不能克服避免"
"是吗?"栾一霄喘息道"你能直言不讳,可见、可见坦诚,其实,其实这已经足够了,江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与你对招至此?我、我也不过仗着这套前人的掌法,刚好、刚好能做你对手而已"
他大声咳嗽,咳出了大口的血,那惠黯然道"前辈,对不住,我无法控制力道,只怕"摧心掌威力太强,他又是全力为之,这人的命,已在旦夕了。
栾一霄笑道"明白,好掌法,不过,我也不算太差,是吧?哈哈"他慢慢地收敛了笑容,叹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似我这般,几十年不见天日的,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唉"
长叹一声,回想这一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觉说道"当时年轻,糊里糊涂的,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误了一生"他转眼就会断气,忽然就好想说说话"小朋友,你猜怎地,我、我明明是个男人,却、却无缘无故地,就、就喜欢上了自家的小师弟,喜欢也就罢了,多喝了两杯黄汤之后,居然还把这龌龊的心思,对他说了,你知道后来怎样,我那师弟,唉,羞愤之下,居然拔剑就自了尽,我那时武功不济,没能拉住他,看着他在我眼前,血溅五步,其实,其实,我只是说出心中所想罢了,又不想真的怎样,你说,他、他为什么要寻死呢?那么年轻的生命,就那样没了,值得么?为什么那样想不开?我喜不喜欢他,和他喜不喜欢我,是两回事啊"
那惠一怔,没法回答。
栾一霄接着道"师父发了雷霆之怒,追问此事根源,本来我可以不说,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事情,我不说,别人自然不明,可是,可是我还是说了,仿佛如果不说出来,就对不起死去的小师弟似地,我就这么愚蠢地,在师父面前全部招认了,不过,只告诉了师父一个,我也罢了,但是不想小师弟因为我,而坏了名声"
他不停地咳,却不停地说,大概是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再说了吧,那惠也不打岔,默默地听他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人生,旁人无法去评价,是好是坏,人在临终前,都会有自觉吧?
栾一霄道"师父不愿门中丑事外扬,罚我面壁终生,不得出山,他没一掌劈死我,总算还念着些师徒一场的情份,为了无法弥补的错误,我,认了,面壁终身又怎样,一世不下山又怎样,小师弟终究是因我而死,我这一辈子,就拿来赔给他,心甘情愿,不过几十年罢了,也没什么"
回想三十年前的事,恍若就在眼前,清晰而可悲,无奈而苍凉,他再次咳出了血"面壁十年后,因和你师父的一战,我隐居到了这里,今天,又碰上你,一辈子,终于到头了,还不错,比我想象得要快,一辈子,看似很长,其实很短,是不是?"
"是"那惠只能这么回答。
栾一霄笑了,大笑,笑得须眉皆扬"我不过说错了一句话,就赔上了人家的一条命,自己的一辈子,是不是很可笑?可这就是我的一生,你,见过这样的人生吗?"
那惠当然没听说过,可他知道自己无权评价。
栾一霄重重地喘着粗气"寂寞,恐怕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感觉,好在临死前,还能看见个喘气的在身边,还能说说话,也算老天待我不薄,你、你大可不必对我的武功介怀,除了我这个闲人,没人会练这种武功,所以,所以,你这孩子,足以能成天下第一,绝对,可以的"
那惠心情复杂,真的成了天下第一又怎样?就象这人说的,寂寞,是对一生的最大感知,师父又何尝不是?没有亲人,没有友人,到死,都是孤孤单单的,他感觉到了一阵冷意,刺骨而寒心。
不知为什么,忽然他就回头看了风笑天一眼,那人依在墙壁上,虚弱地也正望向这边,显然也在用心听那垂死之人说的话,那惠见他没事,莫名地安了心,师父的这个对手就要死了,要是连自己的对手也死去的话,那他活在这世上,是不是会更寂寞?
栾一霄越来越觉气短,自知大限将至,不觉说道"人生人死,天道轮回,正常,正常,小兄弟,待我见到了你的师父,我、我会、会告诉他,你、你就是、就是、天下、天下、"一句话未尽,已垂目而逝。
那惠默默无语,慢慢放下他的尸身,拜了几拜,他并不想杀人,可是战局的走向,他已无法控制,全力以赴的结果,就成了这样。
风笑天呆呆地望着,不曾开口,他也无话可说,至少,那个人走得并不痛苦,不是吗?反而象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得到了某种解脱。
死亡,有时候,就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山洞里活着的两个人一时都没了声音,诺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烛火跳动着的,细微的噼啪声。
隔了半晌,风笑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要出去吗?"
那惠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凭着直觉,风笑天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那惠不作回答,眼神开始涣散,然后,就那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是的,他的真气开始反噬了。
近两年来,他数次出现过这种情况,与人交手使力过巨后,会尝到这种反噬给他带来的痛苦,一旦发作,如同万针扎身,巨痛难忍,更可怕的是,次数开始频繁起来,而且每一次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最近的那一次,居然持续了一天一夜,让他以为几乎要送了命,所以他翻看各种医书,想找找看有没有可以缓解的药物,所以他才会急急忙忙地来这里,完成他师父的遗愿,因为他一度认为自己,恐怕撑不了几年了,照这么发展下去,他会比他师父死得更快,死得更惨吧?
是不是武功练得越高,摧心掌的威力越大,他就会越痛苦的死去呢?摧心掌啊摧心掌,举世无双的功夫,可是,你又是摧了谁的心呢?
那惠倒在地上,开始苦笑,很好,这一次,比以往发作得还要快了。
不难解释,今天,他破天荒地尽了全力,那么,那种威力带给他身体的反噬也会加倍吧?会死吗?他不确定地想,或者,死在这里,死在师父和自己的对手身旁,就是他的宿命?
他本不信命,但在这一刻,破例的,他居然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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