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

　　万客来是苏州城数一数二规模的酒楼，这两日人来人往，显得特别的热闹，原因很简单，只因城中有名的关老爷子要嫁女。于是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各色各样的武林人，话里行间谈论的，基本上全是与这个相关的话题。

　　关山老爷子何许人？姑苏武林数得着的人物，家大业大，为人正直，口碑良好。膝下无儿，只有俩女，长女十年前已嫁作人妇，如今二小姐关月也到了年龄，觅得佳婿，老爷子高兴，大宴江湖同道，吉日便在明日九月初十。

　　城中比往日，平添了几分喜庆，各种装扮的江湖人士点缀得原本就生动的姑苏城越发的活灵活现，买卖红火了的酒楼茶馆商家自然笑得合不拢嘴，有喜事谁不欢喜，何况这喜事带来了许多生意，白花花的银子哪个不爱。

　　老爷子的几大弟子，在江湖上都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头，关家如今上上下下，也还有一二百号弟子，大伙铆足了劲，为了明日这场喜宴，忙得上下翻飞，不亦乐乎。

　　几个带剑的年轻人走进几乎已客满的万客来，四下一望，只有东头靠窗的一桌上，独坐着一个衣着略显土气的少年人在自斟自饮，便向他走过去问道＂朋友，能否并个桌子？＂

　　那少年忙将酒菜往自己面前拢了拢，空出一大片地方，口中道＂请坐请坐，对不住，小弟没在意，竟占了这大一块桌子，兄台们自便。＂

　　年轻人们也不客套，自顾自落座，点好饭菜，便你一句我一句，闲聊开来，话题自然与关家相连，原来关老爷子年轻时行侠仗义，有过不少风光事迹，此时众人眉飞色舞地道来，全当是佐酒的好素材。同桌那少年酒足饭饱，正自剔牙，听他们讲得来劲，也不禁着了迷，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听，到精彩处居然忘形，一拍桌面道＂好，人生在世，正该如此。＂

　　众人瞥他一眼，并不在意，转而又聊及二小姐关月，夫婿是金剑门掌门大弟子王成，年轻一辈中侠名亦甚，这一桩婚姻，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好不美满，人生如此，令旁人羡煞了去。言语间，不乏艳幕之意。

　　那少年跟着似懂非懂地点头，半晌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城里这样热闹，原来为了这事＂

　　一句话惹得众人好笑望他＂原来朋友竟不知此事，好像城中无人不知吧。＂

　　那少年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起来，汕汕道＂那个，小弟一直随家师在山里练功，近日师傅过世，我才出来闯荡江湖，实在没见过甚世面，兄台们见笑啦。小弟程子卫，山西人氏，听兄台们一席话，长许多见识，惭愧，惭愧。＂

　　众人见他发窘，也不好多作取笑，这几人是洛阳镖局的弟子，跟着掌门来喝喜酒，难得有这等美差，本就高兴，自是话多，继续边吃边聊，程子卫天生无处可去，不着急付账，听着他们东拉西扯，只当人家在给他上一堂江湖课，自得其乐地挺带劲。

　　年长些的一个弟子一边将饭扒进嘴里，一边道＂听说了吗，老爷子派人去圣水教送喜贴，没得回音，急得他老人家，差点就自己去啦。＂

　　瘦些的一个接茬＂那你们说，圣水教明天会来不？＂

　　个子高些的一个道＂会来才怪吧？就他们风教主那个脾气，天下谁不知道？＂

　　矮胖的一个不服气＂好歹关老爷子在江南武林也是排得着的人物，这个面子难道都不给吗。＂

　　个子高的那个＂哈＂地一声笑出来，＂孤陋寡闻了吧师弟，这些年，你听说过风大教主给过谁面子？＂

　　年长的那个道＂说的没错，我怎么也觉着，他来不了。＂

　　瘦的那个表示认同＂可不是，那架子，大得没谱，我看老爷子就算自己跑也得白费劲，就人家那一贯作风来讲，准没戏。＂

　　胖的那个兀自不服＂架子再大，也得分人吧。＂

　　＂分人？＂个子高的那个彻底笑出声，似乎听到了笑话＂去年嵩山那档子事，师弟想必忘了，那样请，都不曾给了面子，天下高手可都聚齐了呀，人在江湖混，谁还不买买泰山北斗的账，换了你，你敢给拂了回去，愣不到场？敢吗？不敢吧！可你看看，人家圣水教大当家的那架势，任凭你三请五请，我自巍然不动，你能奈我何？瞧瞧这脾气大的，不过，能让老和尚们臭了脸，还真爽，谁叫他们总是一副天下正宗的德性，活该偶而被甩甩鼻涕。＂

　　胖的这个直发愣＂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那时候风教主正染了风寒还发了烧、＂

　　话没说完，脑门上已挨了一记筷子，年长的那个叱他道＂你才发烧，那位教主号称武功盖世，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了你，哪会那样巧，偏就这时候病，笨。＂

　　＂啊，也是呵。＂胖的这个也觉有理。又道＂找这借口不出席，还真不是一般江湖中人的作风，太不买账了点吧。＂

　　高个子那个哼哼着开腔＂这几年圣水教富得冒油，他自大可不必买别人的账，倒是从前那些想摆他一道的主，这会子，不知做何想。＂

　　中心渐渐偏离了关家，程子卫满耳听的变成了＂圣水教＂＂风大教主＂，这个江湖常识奇缺的家伙又开始发懵，忍来忍去，还是憋不住决定不耻下问＂那个，各位兄台，小弟无知，请问这圣水教，又是何方神圣？＂

　　众人闻言皆笑＂朋友，不知关老爷子倒罢了，连江南第一大教都不知，这江湖没法子混了，这可不行啊，你得多作作功课＂

　　＂是是是＂程子卫面红耳赤，好在这几人年龄并不比他大多少，年轻人都相对好说话些，笑过之后便道＂也罢，教你些常识。＂

　　个高的那个道＂你问的这圣水教，成教至今，怕也不过二十来年，江南水路众多，大部分门派教会靠水吃水，近十年来，圣水教聚拢了以往的不少小门小派，将自己的势力翻了几番，快要形成垄断之势。

　　程子卫咋舌道＂原来是地方一霸＂

　　＂这话不尽然＂个高的那个顿觉他老土兼幼稚了＂其实门派繁多也是乱的原因啊，圣水教这一点上做得很好，拉拢结交，出钱出力，如今江南的大半个天下，都插上他圣水教的大旗啦，是不是很威风？风生水起得真不是一般的快。但据说他们做生意很讲规矩，守信用，所以又赚了银子，又赚了口碑，名利双收啊，天下的好，都叫他们占了去。＂

　　＂当然也有敢去逆鳞的，当年的那个灵蛇帮，就是臭名昭著的那个宁氏三兄弟，那几年不安份的总给圣水教下套，终于一次，将他们的大当家给彻底惹火了，具体内情我们外面的人也说不清，好像是灵蛇帮下暗手伤到了风教主身边的什么人，风大教主一怒之下，你猜怎的，翻手之间，便将那三兄弟灭掉两个，剩下的一个逃之夭夭，只一战，这个比圣水教历史长得多的灵蛇帮便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

　　初出茅庐的少年听得好生羡慕，道＂如此说来，这位大当家，还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咧。＂
　　高个子年轻人晃着脑袋＂他们圣水教的弟子，可都吹捧自家教主的武功江南第一、不，天下第一呐。＂

　　＂天下第一？＂程子卫被这名头晃花了眼＂真有这么厉害＂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谁也没亲眼见过，没法证实，总之，他们家生意越做越大，所以会风大教主架子大一点，脾气拽一点，别人也无话可说＂

　　＂嗯，嗯＂还未经过江湖渲染的单纯少年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尚未从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中回过神来＂那、那这位前辈、＂

　　话未说完，众人齐笑喷＂前辈？你以为叫他一声大教主，他就一定是个老的？＂

　　无知少年茫茫然＂不是各位说什么十年二十年的。＂

　　＂现今的这位当家，是圣水教第二代掌教，十年前，陆铁岭老教主过世时，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当时年仅十三岁的风教主，这事当年着实轰动了好一阵子，陆老爷子虽有一双儿女，但长子早亡，只剩得大小姐，后来老爷子前前后后收养了几个义子，据说现任当家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所以这个决定遭到当时几乎是全江湖的质疑，认为老爷子不是老糊涂了就是太偏心，一教之主的大事，竟这等儿戏，将一副重担，交给个孩子去挑＂

　　再次被震撼到的少年张大了嘴＂十三岁？那个什么，也太年轻了点吧＂

　　＂要说这十年来圣水教被他驾驭经营成这等规模，确实有本事，但有一样，这位教主的为人却莫测高深，深居简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什么武林聚会从来不鸟，尤其近几年，除了他教里自家兄弟，外人几乎统统拒之门外，说的好听叫清高，往难听里说，十足的目中无人，所有他长什么样，基本没人知道，于是江湖里便都传言，这人必是容貌丑陋，不愿以真容示人。至于他的名讳，你听好了，他姓风，名笑天，记下了吧，下次再听人说起，可不敢说不知道了啊＂

　　＂记下了，记下了＂程子卫应着，心中却想＂长相丑美，又有什么关系，世间之人，能有几个可以达到这个高度，虽然那人年纪还轻，却已是一场极绚丽的人生，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别人艳幕的字里行间吧，那种神秘的低调，无声的高傲，才更让人心生向往，欲罢不能吧＂

　　众人越扯越起劲，其中一人又道＂三强三强的，叫了这么几年，耳朵都磨出茧来，我看，这三个人中，除了那位风教主，其余那二位，诶，真有点、有点、＂

　　他似乎不知该怎么说，程土豆的眼睛却猛地一亮＂三强？什么三强？＂浑身好奇的血液再次沸腾＂另外两个又是谁？快快，给说说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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