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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萧如黛凝着自己笔下的小楷半晌,搁了笔,微微转了转悬笔已久的手腕。整个清乐坊里也便只有她写得一手好字,那日红艳是软磨硬泡地硬要让她帮忙承下誊写戏文这事儿,一味只把她那一手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怕是连书圣听得都得脸红。
轻逸秀丽,重且转轻轻复重,一笔一划一勾一连间,确能看出江山锦绣无尽韵味。这样的字放在这小乐坊里,怎生得不让人侧目?她们只道说这姑娘曾又在哪一处,学了这么一技傍身,然不知道她这手好字,却是当今皇太孙手把手教的。
摇曳的烛光看得她疲了。萧如黛微微合了眼,又似乎隐约看到那人中之龙纸笔案前——
“你作为本殿的人,好歹在外头挂了个宠妾的名声,这么半点文墨不懂的,终究是不行。”
“难道我是猛虎野兽么?又何必站得那般远?过来,我亲自教你。”
萧如黛摩挲着指节,又似乎回到了他手把手教她起笔、转锋、收合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总是靠的极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她是总也不敢看他,只听得自己心跳如擂,眼睛也不知道落在了哪儿,反正未正儿八经落在过那一纸白宣上,便往往写得一团糟。
他不时也会恼她的不用心,可除了是轻斥两句,又没别的实质的惩罚,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她也总不长记性,次次被那略带粗茧的大手,便又想逃。
呵,她还记得第一次他环上来欲要执她握笔的手时,她是惊得下意识往后一跳,生生撞上了他的下颚,撞得他也不由得一声闷哼。那次,也不知道时候他敷了多少的冰,揉了多少的药,才把那乌青消了下去。
这么想着想着,萧如黛也不由得笑了。普天之下除了自己,怕是没有人见过他那狼狈的模样。
“萧姐姐?……萧姐姐!”
“怎么?”待到红艳不住喊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又沉在以往的事儿里,抽不出身来。她掩起了稍稍的懊恼,看向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嘻!萧姐姐又想哪位公子爷想得入了神?莫不是上次皇宴上的某位?又或者是……”
“再多嘴,这戏文你可要自己抄回来。”萧如黛低眉,淡淡地截断了那丫头片子的话头,脸上看不出窘迫的颜色,倒让人没了开玩笑的性质。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可别!”红艳嘻嘻哈哈地上来拉她的手,道:“我可不是白来打扰你的。申公公在外头等着呢。”说着秀眉一拧,像是在回想什么般,“说的好像是……玉……玉、玉啥郡主要寻你去!”
诶,即便是不方便入这满是女眷的地方,又怎的能找红艳这不靠谱的小丫头传话!萧如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同他说,我稍后就来。”说着扫开桌上的什物,就架起妆台来。
——虽说这么晚了,应不会有什么事儿。但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轻怠,因了也不知道那刻何时会来,这也是他反复交待下的。
铜镜上面模模糊糊映出一个美人,面目清秀,眉眼之间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她撩开自己额前的几缕青丝,手指在那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旧疤上徘徊了一阵,便拎起青黛石,细细地在眉上画了一道。又在唇间点上几抹朱砂红,几下拢起乌发,松松地挽了个髻。
“嘻,要不是晓得姐姐是去见郡主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姐姐要去会情郎呢。”帮忙带信儿红艳已经回来了,掀入帘子见她这般,又忍不住拿她打趣儿。
萧如黛挽发的手微微一滞,又不动声色地重新只盯着铜镜里的人儿看。
会情郎,也真亏她想得出来。萧如黛理了理衣衫,掀开帘子向外走去,末了还不忘交代红艳先睡,不必候着她了。这一去不知道又要折腾到几时。
“姑娘,这边请。”申公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提着红纸灯笼在前面引路。夏末偶有几声蝉鸣,显得夜格外的清幽。影影绰绰的树荫布满了整条宫径,长长的宫裙扫过石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路是越走越深了,似乎把来时那一星半点的灯火都全然抛在了后面,却总没个尽头。萧如黛只顾低头跟着,把一副心思全藏在了如水的夜色里。
也不知道乐坊的姑娘们是真信以为真,还是仅仅是省得多管闲事,唯恐引祸上身。面上只道说郡主喜爱她这个小小的乐娘,入夜了还招了她去。可是,都这般晚了,怕是那劳什子郡主也早睡了吧?真相信这鬼话的,恐怕就只有红艳那小丫头片子。
唔……也可能是这皇宫里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人们都失了好奇心。个个活得小心谨慎,也便懒得去打听。
“姑娘,到了。”终于是停下了脚步。申公公压低嗓音提醒道,似是怕惊动到夜里的某些魑魅魍魉般,可萧如黛知道,他只是怕惊动那个人罢了。
他负手站着,看起来是在赏月,只给留给两人一个黑魆魖的背影。
“小申子,退下吧。”稳稳的声音传来,萧如黛又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下。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宫中的公公们管谁都喊“小什么子”,要知道这个“小申子”,可都是四十好几的老公公了。
可那厢申公公早已见怪不怪,只低低地说了声“是”,便把灯笼放入她手里,又向那金丝白袍的男人的背影,结结实实地鞠了一躬,退下了。
萧如黛执着灯笼,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只是显得有些许生硬和刻意。羽睫微垂,恭敬道:“民女萧如黛参见殿下。”说着假意福了福,却并没有把礼儿行齐全。
“你……诶,阿黛。”他似乎是在叹息,又似乎是没有。转过身来,沉如夜色的眼睛扫过,触及她的妆容时是微微一愣,眼神里隐隐裹着的,不知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你可知过几日便是皇太后的大寿?”他的心神稳得倒快,再开口问时语气里已没了半点波澜。
“民女知道。”萧如黛依旧低眉敛目,只盯着地下。手里的灯笼内,蜡烛拼了命地燃着,那半点“噼啪”的火星烧灼的响声,在她耳朵里听得分外的明晰。
四面都是假山环绕,这里当真是隐蔽。也难怪声声分明。她一边应着,却一边在这样分着神想。
“……罢了。”那人好似是忘了唤她来是要吩咐些什么,又似是拿她不温不火的态度没了辙。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是轻叹一口气:“我找人送你回去吧,夜也深了。”
“民女告退。”
萧如黛也不多言,只默默地转身。
其实,她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叮嘱什么的。
她紧紧握住着手里的灯笼,指甲嵌进了手心里,自己却不觉。跟在无声出现的申公公背后亦步亦随,沿着来时的路又走回去。这次夜里的会面,收获的不过是又一次对于他的旧梦重温。
“阿黛,你还是不施脂粉的时候,更好看些。”背后传来了凉凉的声音,却又很快化在了夜幕氤氲中。
萧如黛持灯笼的手蓦地一紧,步子微僵,随后又松了下来,似是全身的劲儿被人卸去了一样。就好像是……她半夜匆匆地从深宫的那头赶来这儿,就单单为了听到这句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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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慢更新,作者是个话唠,文笔雕琢得很厉害。
文章开头的那段唱词儿其实是贵妃醉酒里面,借用罢了不要太较真。一是用于致敬,二是我真心觉得这段儿做戏词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