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

　　……

　　……在阳光明媚的炽热夏日，热得连蝉鸣都拖沓着烦躁气息的午后，我坐在泳池边看着同班的女生们在泳池里玩水上排球。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笑容的那些女生，我记得是国中同学们的脸；我听得清她们的笑声，也看得清她们窈窕的背影，然而我却不能加入她们。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泳衣。啊，是学校的连体泳衣，这么说我的确是在国中的游泳池边——那样的话就很明确了——我不能加入她们，因为我不是她们的朋友，也没有和她们一起玩水上排球的时间。再过不久，妈妈就会来接我放学，然后安排掉我今天所剩无几的时间。
　　泳池里传来的笑声更像是讽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现在是体育课时间，不允许离开游泳池，所以我只能忍耐着坐在泳池边，拼命算计着还差多久下课——我不想去补习班，但和坐在这里相比，我倒更希望妈妈赶快来带我走。
　　突然，身体被暴力地拖了起来。是学校里喜欢欺负人的孩子拉住我的四肢把我提了起来，然后高喊着号子将我甩进泳池，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跌入水里。
　　怎么办！
　　徒劳地划拉了两下，明明可以调整姿势的，却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把人往下拽，我整个人贴在泳池底部动不了也浮不起来，慌乱之中我本能地张嘴想喊救命，池水自然毫不留情地灌进了口腔和鼻腔。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到，只觉得呼吸困难就要死掉了的时候，忽然谁一把环住了我的腰，大力把我从泳池底部拽了上来。
　　奇怪的是我一出水面就立刻能够正常呼吸，意识也清醒了，就好像水根本没有呛进气管里。环住我的腰的手臂相当结实有力，是男人的手臂。或许是我暗恋的那个男生终于回心转意了？好害羞啦！
　　那人把我平放在泳池边，浑身湿漉漉的。我想说没问题我没有呛水，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挤进视线的……奇怪了，是哭着问我有没有事的山本桐生，和半是责怪半是担心的上野杏奈？
　　咦？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脱口而出，然而却没有声音。山本学姐哭着抬头望向把我救上来的男生说：“怎么办呀上神同学不会死掉吧？”
　　我想说我没有死啊，我还意识清醒地在说话呀，可身体就是发不出声音。
　　啊，可能我的□□在刚才死掉了？现在的我剩下的是灵魂？
　　对方没答话，点点上野学姐的肩膀让她往后躲，跪在我身边抬头望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常理下一步就要被人工呼吸了，然而我没有任何原因地确信他就是我暗恋的那个男生，也确信只要有了这一吻我的□□立刻就会复活。那样的话人工呼吸也无所谓醒了我就表白！
　　然后那男生的脸慢慢靠近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我的灵魂充满希望地睁大眼睛想要见证被亲吻的那一刻——

　　——靠过来的突然就变成了绿间真太郎那张好似便秘两周又死板又扭曲又严厉又冷酷的脸。

　　啪！！

　　下一秒我就突然回到了房间里，绿间缠着纱布的左手磨得我手腕好疼，我想推开他但整个人都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没洗脸没刷牙，头发乱成一团，眼角挂着眼屎耳朵上挂着口罩，擤鼻涕擤到鼻头像麦当劳叔叔一样。别说我本来就讨厌他，就是喜欢他也不能以这种形象被压吧！
　　好像能读懂我的想法一样，绿间恶作剧似的更往我这边凑近了。“混蛋你靠过来干什么啦！快给我走开走开！”总算能说出话来，我拼命挣扎，而绿间金色的刘海已经荡在我的眼前，薄薄的唇瓣马上就要贴上来——诶，金色的刘海？
　　话说绿间有这么长的尾睫吗？啊咧？慢着！？
　　——黄濑！？
　　“Cut！！！”

　　……

　　“呜哇！！”
　　上神未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方才脑海中奇幻诡谲的画面嗖嗖嗖地消失不见。这个混合了国中回忆，被绿间压在床上的回忆，和以前拍口香糖广告的回忆，加上她个人的妄想混合在了一起，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只记得最后喊卡的“导演”是当天表情呆滞许久的中谷仁亮，而罪魁祸首的绿间和高尾却毫发无伤地安全离开。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他的脸就不爽，听他讲话就来气，被说谢谢还有点不好意思，被道歉为什么会过意不去啊！？话说又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要看着他那左手纱布就肉疼啊！？
　　搞不明白到底应该拿什么态度对待绿间才好的未花，发觉自己的脑容量真的回到了低级哺乳动物的行列。闹了一阵子，少女闷闷不乐地抱着被子又躺到床上，随手拖过书桌上手机翻看起来。
　　“啊……已经17号了么。”
　　把整个黄金周睡了过去，缺课得从冲绳到北海道，全国的樱花期都错过才敢放心出门的未花，其实过敏症状早就消失了，单纯只是因为接踵而至的五月病不想上学罢了。话说回来五月末六月初的期中考试……这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
　　“完了！”
　　光是贪图享乐忘记期中考试迫在眉睫，加上中谷根本不管她上不上学，未花掰着手指算算自从天气带了点暖意开始就一直卧病，如今自己的课本进度（同时也是涂鸦进度）还停留在十页之内！
　　——死死死死！
　　虽然上神未花脑容量上来看是个笨蛋但行动力却颇为了得，三两下冲进卫生间洗澡刷牙吹头发，以挑战极限的最快速度化妆换校服装书包，然后面对镜子看了一眼，抓起一个皮筋带着包就往外跑。
　　少女把提包的两个带子扯开竖起来背在肩上，一边跑一边扎头发的同时，别忘了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时间是，下午四点。而她在放学的时间跑去学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抄同班同学高尾和成的讲义一秒都不能等！HP正在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下降，如果期中考试没及格的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没有航班老妈也会坐火箭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一击KO掉她的。
　　——要是没有火箭的话……她会自己砍树做筏造桨划着船回来吧——好可怕！
　　未花不愿意被老妈所束缚，同时又不敢反抗。并不只有她这样，你我又有哪个不是这样呢？

　　此刻被失礼地压在床上的恨意全都被跑到九霄云外了，还好上神未花单纯到只能同时思考一件事，不然也没有勇气为了要课堂笔记专程跑去体育馆去面对不得不和绿间大眼瞪小眼的状况。可能有一瞬间会觉得绿间的脸也是勉强能看的，可能他认真道歉的样子也会让人心跳不已，但现在的未花根本没有回想那些瞬间的余裕。
　　和垒球部的两位学姐打了招呼，未花不好意思地说要拼命为了考试而补习，并被提议说既然大家都快考试了，社团活动就先暂停一段时间开学习会吧之类话题暂且略下不表，总而言之，未花匆匆和两人告别之后，生怕篮球部社团结束而自己又没有高尾的电话，连室内鞋都没有换紧赶慢赶跑到体育馆的结果——

　　“哇……好厉害的景象。”

　　未花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社团”是怎么个运行状况：被严格分组轮换着进行上肢力量和爆发力，耐力，运球，带球，投球练习的学生；拿着计分板记录数据的众多小组长；每隔十五分钟清扫一次的洒满汗水的地板，更换擦干净的篮球；靠墙成箱码得整整齐齐的矿泉水和运动饮料；即便是练习时间也毫不仁慈的前辈的怒吼和新生更加大声的回应。井然有序，服从命令，军事化的严格管理，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有的只是对“东之王者”盛名的景仰和单纯的庞大信任，相信着秀德的制度，秀德的信念和秀德的名号一定能带领他们获得最终的胜利。
　　看着体育馆里的景象，就算门外汉如上神未花也会单纯被气氛所感动而浑身战栗。虽然不太明白，可是内心里的光荣感瞬时无以复加：这就是秀德高中的篮球队，好厉害，难怪大家都说秀德篮球很厉害，我们学校的篮球肯定所向无敌呀。
　　当一个人所属的团体在他心中从“名字”变成了“我们XX”的时候，“归属感”这个东西就产生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学校就是最好的，我们可以不满但就是不许别人看扁。以身为所属一员而骄傲，为了所属而奋斗，历经近两个月，上神未花既不是为了“升学率高的老牌名校”秀德高中而骄傲，也不是为“自己喜欢的棒球”的秀德高中而骄傲，恰恰是为了自己所讨厌的篮球，秀德最强的篮球，同时也是导致家庭分裂的祸端的篮球而产生了奇妙的对秀德的认同感。

　　——原来这就是秀德上下为之拼命，为之狂热，为之经历了多少酸甜苦辣却怎么都不肯放弃的东西。

　　那个瞬间，上神未花猛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绿间左手缠满纱布也不肯停止训练；
　　那个瞬间，上神未花猛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中谷不惜离婚也要继续体育教师的工作。
　　那些挥汗训练的身影里面，包含着许许多多和绿间，和中谷一样的笨蛋男生对篮球深切的爱意。他们的尊严，秀德高中的尊严，是任何人都不能折断，不能泯灭的王者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