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野求生指南

　　杰森依稀记得有句老话，叫做激情消逝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无尽的尴尬。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句话一般被用来形容一夜情后的心情，而不是他和布莱恩现在的这种情况。
　　但他的确很尴尬，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

　　他和布莱恩头碰着头，胳膊贴着胳膊，呼吸彼此交融，连心跳都似乎保持在同样的频率。杰森毫不怀疑，只要他稍稍伸展一下手指，就能毫不费力地碰到布莱恩的手背。
　　他当然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无聊。他的心脏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挤进了他的大脑、占据了他的鼓膜，这个小恶魔霸道地强迫他感受它的每一次膨胀和收缩，连耳麦中仍旧热烈刺耳的吼叫声都被它有力地隔在了遥远的云端。

　　他就知道。他沮丧地想，错误的意淫对象——即使只有昏了头的一次——也会导致漫长的、不可消磨的尴尬期。布莱恩是个出色的搭档、是个好人，不管他之前因为什么被定了罪，他都是个可靠的好人，他不能让他愚蠢的反应毁了他们之间的友谊。

　　杰森竭力放缓呼吸，假装自己完全不在意这样的距离。
　　但这实在很难。布莱恩悠长的呼吸、微微带着点湿度的体温和他身上混着少许火药和血腥气的味道都让杰森的心脏愈发亢奋，他不自觉地绷紧全身的肌肉，好像随时准备跳起来干掉又一波超级丧尸。
　　男人的□□和攻击欲总是相伴而至，是吧？杰森苦笑着想，而后努力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耳麦上——而不是与他近在咫尺的□□上。

　　终于，杰森等到了丽萨天籁般的呼叫：“杰森，布莱恩，你们还好吗？我们已经接到了汉斯的另外六个战友，准备在一分钟后与飞艇对接。现在，好好珍惜最后60秒的平静时光吧，——相信你们听得到，他们可比丧尸吵多了。”
　　他如释重负地一跃而起。

　　汉斯和他的九个战友的确吵得吓人，也热情得吓人。他们轮流用拥抱和大嗓门儿表达了对杰森和布莱恩的赞许，直到杰森觉得他的肋骨都快断了，他们才终于舍得停下来，开始按照AI的分配四散检查飞艇内的设施情况，做好迎接小客人们的准备。

　　趁着这个短暂的平静时刻，安吉拉又用他们出发前的那种复杂的、带着担心和祈求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布莱恩，然而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她的随身机还给她：“多谢。”然后就不再说什么。
　　高挑的金发女士嗫喁着表示这是她的荣幸，又偷偷瞄了他好几次。

　　丽萨匆匆瞥了她的新同伴一眼，再挑剔地看向杰森和布莱恩：“你们最好抓紧时间洗个澡，换身没血迹的干净衣服，洒点古龙水什么的。——你知道，给孩子们留个好印象，别把他们吓哭了。”
　　“他们可能已经吓哭了。”施瓦恩带着随身机走进驾驶舱，语速依旧飞快，“第一个目标的求救信号已经微弱到不足以支持通话，似乎是被人为切断了供电系统而仅靠系统的后备电源支持，没有收到教师的随身机求救信号。A抽取了幼儿园附近二十四小时的卫星照片记录，发现总计有八名家长进入建筑，但没有人离开。”
　　他环视一圈，真诚地建议：“如果没人精通儿童心理学的话，也许我们该先弄两套泰迪熊的演出服来。”

　　他们当然没有弄什么奇怪的演出服，不过杰森和布莱恩的确抓紧时间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
　　安吉拉将杰森、布莱恩和丽萨先一步送到幼儿园，提醒道：“如果事情棘手，我可以提供更强火力的帮助。”
　　“相信我，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中场休息的强度罢了。”丽萨向她一笑，抓住绳索跟着两人滑到地面。

　　杰森一落地便端着枪利落地移动到门边，伸手试了试门锁：“似乎是因为断电而自动锁死了，应答器无法使用，需要暴力拆除。”又戴上热感眼镜，“前门两个，后门一个，速度不算快。”
　　布莱恩点点头，影子一般潜向后门。

　　杰森倒数：“三，二，一。”
　　两人同时向门锁开火，接着一脚踹开大门，用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利落地解决了因为突来的亮光而反应不及的三位丧尸家长。
　　“喔哦！”施瓦恩惊叹，“我只听到一声踹门声和两声枪响，他们简直像是双生儿一样默契！”
　　“我毫不惊讶。”丽萨夸张地打了个哈欠，“也许我该玩点什么游戏来打发时间。”

　　三人迅速汇合，杰森再毁掉活动室的门锁，将屋内那个激动且饥饿的丧尸一枪爆头。
　　丽萨啧啧评价：“这是一场屠杀。”
　　施瓦恩窃笑着表示赞同。

　　活动室后面是空空荡荡的两间小餐厅，根据餐厅的规模，这家幼儿园大概有三十到四十个孩子。
　　A告诉他们：“餐厅后面是另一间活动室，然后是两间休息室、一间多媒体活动室、一间地上以及地下仓库。孩子们最有可能躲在仓库里。”
　　“收到。”杰森一边说，一边踹开了活动室的大门。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平静，三人闯进休息室，而后惊讶地发现，多媒体室的门前歪歪扭扭地靠着一只半米高、脖子上扎着蓝色领结的泰迪熊。

　　泰迪熊抬头看了看他们，以温和而富有耐心的语调开口问好：“日安，我是幼儿园的系统管理员阿尔法，请证明你们的身份。”

　　“让我来。”A说。
　　杰森点开随身机，授权A使用后，将接口与熊先生的掌心对接。
　　三秒钟后，泰迪熊艰难地站起来，手动——嗯，爪动开启了门锁：“感谢你们的无私帮助，我将带你们去孩子们的藏身处，请你们收起枪支和其他武器，尽量友好地对待孩子们。——我向你们保证，门后没有任何威胁性的武器和生物。”
　　几人收起枪，跟着泰迪熊走进房间。

　　“你早就知道他们用玩具管理幼儿园了？”丽萨落后几步，捂着嘴小声质问施瓦恩。
　　施瓦恩矢口否认：“幼儿园对我来说就像火箭基地一样神秘，要不是丧尸爆发，谁会没事关心这些小不点的集体宿舍是什么样？”
　　“我不是玩具。”泰迪熊笨拙地转头看着丽萨，温和地解释，“我是幼儿园系统终端，那部电脑就是我的主机。我的职责是协助教师管理幼儿园，给予孩子们二十四小时的陪伴和关心、忠诚地记录他们的成长、做他们的好朋友。”
　　丽萨搓了搓手臂，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明显对这种节省人力的安排不太感冒。

　　幼儿园系统终端阿尔法先生简单地介绍道：“我们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4月1日，来接孩子的几位家长突然发狂，不慎咬伤了一位教师，不久后，那名教师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就像A刚刚告诉我的那样，变成了丧尸。但当时我们并不知情，正因如此，一天后，又有两名教师狂化。”
　　“乔先生——我们的最后一位教师——将孩子们带到了仓库，并征求我的同意，在与A取得联系后关闭了主电源。”他挥着爪子指指应答器，“家长们的芯片认证都存储在门锁中，如果不立即断电，他们就可以自由出入整间幼儿园。而我们没有武器，无法与他们对抗。——很不幸，乔先生在切断电源时也被咬伤，他将自己困在了最前面的一间活动室，相信你们已经遇到了他。”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教师了，多谢你们及时赶到。”
　　A在频道内解释：“切断主电源，AI备用电源耗尽后就会关机，重启后完全格式化，相当于抹去了他的存在。——这是预防AI变异的常规手段，他只剩下1%的电量了。”

　　泰迪熊走到仓库门前，最后交代道：“孩子们的资料都存储在他们随身的玩具中，希望能够帮助下一任AI顺利接替我的工作。现在，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允许我和孩子们道别。”

　　三人沉默地点点头。
　　AI打开了仓库大门。

　　他们听见阿尔法先生以各种各样的名字和孩子们道别：“……好了，现在你该表现得像个勇敢的小男子汉，走出去和他们打声招呼，然后感谢他们的帮助。”
　　“马丁叔叔，你会陪着我一起上飞艇吗？”
　　“我会的。”AI温和地回答，“只是我太累，需要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就像我时常嘱咐你做的那样。”
　　“那你什么时候醒来？一个小时之后吗？”
　　“不，也许要更长一点，也许会等到你交到了新朋友。不过，你还抱着我不是吗？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也许我到时可能改名叫伊万叔叔或是詹姆斯叔叔，或者假装和你第一次见面，但是你得知道，那就是我，我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相信我，你永远都不会孤单。”

　　他们又等了一会，直到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礼貌地感谢三人的帮助，表现得像是一群勇敢的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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