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年华

　　90年代中期的时候，小考取消了。对于很多出生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人来说，“小考”或许是个陌生的词。那时候，为了能够就读名牌高中，小学毕业生要参加考试，按照分数高低进入不同档次的中学，正如现在的中考、高考一样。我们那一届的小学生，已经不用补课、不用为考试而担心，于是那一年，我们玩得特别的爽。我每天所做的事情无非是听白尘讲废话、和他一起看漫画、和他一起打游戏、和他一起睡觉，他基本上每天放学都来我家，而大多数时候都会留下来过夜，母亲经常已经把他当作干儿子了。到了毕业的时候，我们俩被分到同一所初中。十分幸运地，我们被分到的是一所重点初中。
　　当生活太快乐的时候，时间就被遗忘了。凤凰花开的时候，我的小学阶段就结束了。面对漫长的暑假，我成天和白尘泡在一起打游戏，就是早期的任天堂插卡式电视游戏机——我和白尘都是不去街边的电子游戏厅的，觉得那儿没什么好人——我和他从二年纪开始一块打游戏，打到进初中之前，终于把那部游戏机打成了废品，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的产品质量的确不错。
　　9月1日，我正式进入了位于家附近的17中学。我们这个年纪有5个班，我和白尘都分在了1班。这很是让我们高兴了一段时间，他总说：“运气真好。”而我只是摇摇头“真倒霉啊！”然后就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一副糊涂的样子，好像在极力分辨这话的真实度。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总得极力忍住笑意，实在辛苦啊！
　　进校的第一天我们就遇到了麻烦。那时候中小学周边的治安很差，多半也是受当时流行的港产片《古惑仔》影响，风气很不好，经常有大个子的高年级学生在学校附近的小巷里找路过的学生要钱。我们起初以为重点中学不会有这个问题，但就在进入17中学的第一天，就在我和白尘一块注册完了以后，麻烦就来了。
　　那一天早晨，白尘又是在我家醒来的。两个人一直闹到中午才起床，母亲早就去上班了。我们在家里和厨房大战一场，终于完成了两碗面，却几乎牺牲了冰箱里所有的食材。然后白尘突然对我说：“这是我为你做的第一顿饭，好吃吗？”
　　我差点岔了气“这也算一顿饭吗？”
　　他却自豪得不得了“总比你什么都不会做，在一旁出些馊主意好吧？什么香蕉粥，亏你想得出来。”
　　我扔下一句“你以后每天都做个我吃吗？”然后转身回房换衣服。白尘紧跟着我进了卧室，我白他一眼“出去，我要换衣服了。”我一向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即便是白尘，也是不可能在他面前只穿条内裤的（游泳另当别论了）。白尘可怜巴巴地看我一眼“亏我还做饭给你吃。”就出了卧室。
　　我们几乎是下午4点才到学校，办完所有的手续又把学校里里外外逛了个彻底，从教学楼到实验楼、从篮球场到沙坑、从洗手间到杂物间，一处不漏。直到5点多，我们才离开学校。学校旁边有条小巷，那是回我家最近的路，我们也没多想就走了进去。
　　5点多的时候，这巷子很暗，人也不多，逼仄的小路夹在两堵围墙之间，一堵是学校的院墙，另一堵里面是个废弃的工地；巷子两边每隔2米便有一棵高而不大的梧桐树，或许是树木顽强的生命力和这巷子的压迫相争斗的结果。我们两走了几分钟，便觉得这巷子阴阴的，怪怕人的。
　　“敢往这儿走，新来的吧！”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突然出现。
　　“咳咳…咳”我们被这突然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一时想不出答话来，倒是乱咳几声。想来，那发声的人应该达到目的了。
　　“刚刚去报道了？”那个声音接着讲。
　　我和白尘看过去，看到三个家伙站在前面，堵住我们的去路。后面两个看不太清楚，站在前面的是讲话的那个男孩，他比我们稍矮，长得一脸稚气，皮肤真是白如羊脂，那张娃娃脸和他现在做的事情完全不相配。
　　“呵，跟你有得比，你以前也是白得像牛奶啊。”白尘故意笑声在我旁边说道。只是这巷子又窄又空寂，他的声音清晰、暧昧得有些突兀。
　　被他这一搅和，我顿时只觉得血气上涌，脑袋发热，狠狠盯着他“别把我和这小子比，我没那么奶油！”
　　“是，现在白得像死人一样，都没血色了。”他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盯着他，眼珠子几乎要喷射而出，他这才稍稍低下脑袋，嘟囔着什么。
　　“你俩把身上的钱拿出来，”那三个人中，个子最高、身材最壮的一人似乎是不耐烦了，呵斥道“还给我聊起来了。”
　　我看那人一眼，他其实不是壮、而是胖，只是胖得比较均匀，肚子没有比其他地方大太多。满脸都是油的感觉，一只手上还拿着条铁链子，估计也是从《古惑仔》电影里学的。
　　我笑了，倒不是有意挑衅，只是真的觉得有趣。那胖子眼看我这样乖张，提起链子往我走过来。似乎是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黑暗一般，浓郁的金色瞬间充满了这条巷子，直直的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这时候，夕阳刚好移到这巷子的一端，于是那金澄澄的阳光直射在我面前。那笑容仍旧留在脸上，是因为被这突来的景象滞了一滞。而面前的大个子确也停了下来，盯着这边，不知道是惊叹于面前这一段澄澈的阳光还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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