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黑衣人
烟萝向来少眠多梦,一盏青灯常伴她度过漫漫长夜。她不敢久睡,因为怕梦里见到穆清那张温和的脸,怕听到那声声轻唤着“烟萝”的破碎的声音。人总是个极为矛盾的物体,当你越渴望某样东西时,便也越怕见到它,因为怕它刚一到手便就不见了。那种失落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梦中的短暂相聚,她是极为珍惜的,故而也是极为害怕天明时的梦醒时分。
今夜依旧。只闻院外池塘中阵阵娃叫声。透过花格窗棂,见到的只是窗外一片的漆黑。放下手中书册,正准备就寝。忽的门被撞开,灯火熄灭。
“什么人?”烟萝警觉的屏息聆听四方声响,然而耳边想起的却是外边的喧闹声。
“你们那边!,你们那边!其余的跟我来!给我仔细点,不准放走一个地方。”是小队长程砷石的声音,如此严肃谨慎。看来邬府进贼了。
“什么人?再不出声我便要叫了!”烟萝蹙眉低声道,她相信那人一定就在自己身旁,因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在自己鼻尖飘浮着。
“别……别叫,是我。”烟萝身后传来极其虚弱的声音,看来受了很重的伤。
“你……”烟萝错愕不已,这声音,竟然会是苏寒。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近,烟萝不禁心一紧,低声埋怨道:“你可真会挑地方,就我这,还不一眼看穿了。”从新掌灯,四处看了看,看来这里可以藏人的地方也只有床榻下边了。
看了眼一身夜行衣的苏寒,此时更见他一脸惨白的面容,胸口隐隐涔着血,似乎是被什么利器给刺重了。烟萝无暇多顾,忙移开踏凳,让苏寒躲进床榻下,而后又从新放好踏凳,放下床单。见刚苏寒站立的地上有血迹,便随手将桌上的书册给扔了下去,掩住那血迹。又觉如此不大对劲,便索性桌上所有的书册连同两本帐册一同仍于地上。一时间,屋内满堂狼藉,到处都是凌乱的书册。
烟萝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掩好门,端身从新坐于桌前,拿起算盘,斜眼看着桌上唯一的一本帐册,噼哩叭啦一通的理账起来。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久,程砷石便率这一伙人进入了烟萝的庭院,。
“二小姐,有贼人进入思慕园盗走了宝物。我等奉夫人之命抓拿贼人,请二小姐开门。”这声音,不是恭谨,而是带着一点命令。程砷石这么说,已算是客气的了,好歹烟萝的地位还是高他们一点的。
烟萝依旧低头噼哩啪啦的拨打着珠算,不抬一下眼。
“得罪了。”程砷石一挥手,几名院卫便齐力撞开花格门。
只是结果是这幢门的几名院卫一起摔倒在地上,人压人,发出惨痛的声音。因为这两扇门并未闩合,只是轻轻的合拢罢了。
烟萝连头也不愿抬一下,一边用左手拨打珠算,一边用右手执笔蘸墨于帐册上作下记录。
“要搜查的话动作快些,我这可是只用一眼便可看个透澈。”烟萝淡眉轻锁,轻声慢语的说道,语音中却带着极大的不满。
程砷石站在门槛处,扫视了一眼屋内,果真是一眼望穿。但这满屋的书册?程砷石看向那依旧低头拨打珠算,核算帐册的素衣女子,问道:“二小姐这里可发生过何事?”依旧是例行公事般的语气。
在这府院中的人对于烟萝,多少有些鄙视,竟然同自己母亲的面首私奔,且闹的满城风雨,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不知羞耻。程砷石当然也不会例外。
烟萝淡雅的停下手中之事,美眸微扫视了满地的书册,抬眼看向来人一眼,再次低头向帐册,起手拨打珠算,缓口道:“不过是灯芯烧没了,没了光,弄成这样了。”
平时只是听说苏颖说二小姐如何如何个美法,如今这一见,果真是让自己三魂六魄飞了大半。二小姐的美,不仅是来自她的外表,而且也来自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到二小姐,自己似乎也就见到十五的满月一般,只不过这满月上隔上了一层薄纱,飘渺虚无,看不透澈。
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便又停手再次抬头看向他们,见他们站立门槛边呆呆的看着自己,眼微冷,开口道:“你们若是搜查完了的话,请帮我带上门。恕不远送!”
程砷石他们这方回神,微微尴尬的看向烟萝。微弱的灯光随着门外浮进的暗风上左右跳跃着,光影罩于烟萝的倩影上,忽明忽暗,宛若圣洁的月宫仙子,素洁姣美。
程砷石看了看烟萝,眼扫向烟萝背后的床榻。
烟萝顺着程砷石的眼看了过去,心不由的狂跳了起来。放下手,站立起来,静静的看着他们,道:“若是怀疑我这里窝藏贼人了?那就进来搜吧,只是小心地上的书就行了。”
程砷石看了看烟萝,又看了看烟萝身后的床榻,满是歉意的抱拳施礼道:“叨扰了。”掩合上门,一罢手,摔着众人离去。
烟萝靠着门,直到外边嘈杂的声音远去了,才马上闩紧门闩。越过狼藉的书册,迅速的移开踏凳,掀起床单,朝着里边轻声叫道:“他们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可是里边却豪无动静。烟萝拿过青灯一看,竟见苏寒一动不动。伸手一探鼻息,微弱的似乎随时便要步入黄泉路一般。烟萝心一沉,忙将苏寒用力的拖了出来……
苏寒全身大小伤口共有四处,胸口最重,可至人于死地。处理完了其他三处的伤口,这方沉静的小心翼翼的帮他拔除胸口的羽箭飞镖。飞镖嘴带倒钩,虽已是极为小心,但依旧将里边的血肉给倒钩了出来。烟萝压住心中的寒意,急速的给他清洗伤口、止血、敷药、包扎、一气呵成……
一切妥当之后,烟萝松下了一口气。淡然的看着躺在自己床榻之上的苏寒,轻声道:“为你做到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死要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俯身从新整理好自己满地的书册,放回桌上。将那本该住血迹的书及自己身上印有血迹的衣裳混合着一种药粉一起点火烧掉,没有丝毫惋惜之情。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怪异的香气,有些刺鼻,然更多的却是让人精魂兴奋起来。
“不要……不要……”床上的人惊恐的叫着,双手在空中不停的挥动。
烟萝走到苏寒跟前,于踏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接住苏寒乱挥动的手,不让它乱动,因为那样会使胸口包扎好的的伤口再次裂开。苏寒挥动的手静下来了,但却紧紧的抓住烟萝的手不放。烟萝是好不容易才挣脱出一只手来,也只是一只手,另一只手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挣脱。
“烟萝……烟萝……”
这声音,烟萝心不由一紧。这么的温柔,这么的小心翼翼,溢满了太多的情意与痛楚,挣扎与无奈。这是梦里那人方会如此叫唤的声音,破碎的叫人心痛。
“穆清……”眼已朦胧一片,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烟萝……烟萝……”苏寒越握越紧,紧的让烟萝的手生痛起来,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
原来不是穆清,穆清于那个白雪纷飞的时日便永久的远离了自己。那么的久,久的让自己都要忘却他的面容了。那张面容在自己脑海中已是越来越模糊,看不真切了。时间,看来真是消磨一切记忆的好东西呀。
“我在呢。”烟萝忙出声安抚道。他若继续这样握下去,难保明日这只手便废了。
也许他真的听倒了烟萝的声音,竟奇迹般的放松了下来,剑眉不再紧锁,但依旧是抓着烟萝的手不放。烟萝无奈,只好盯着紧抓自己手的罪魁祸首,希望那两只手会松懈开来。
记忆中,穆清的手白皙修长,抚琴时,十指轻柔,指尖一挑,便是柔和似水的妙语从琴声中释放开来,如同魔咒一般,紧紧的抓住聆听着的心。
眼前的这只手虽同样是白皙修长,但十指尖硬如铁,虎口较为粗糙。这不是抚琴的手,而应是握剑之手。
握剑之手?这个认知让烟萝心惊起来。苏寒既然是个剑客,为何又要委身为面首?他如此用心良苦的潜入这府中究竟所谓何事?难道真如程砷石说的,是为了府中宝物?但那些珍贵物品不是在思慕园,苏寒去思慕园做什么?
烟萝不解的看向苏寒。昏迷中的苏寒少了几分白日里的慵懒,多了几分防备之色。本是柔和的面容,此时却一脸紧绷。横眉紧缩,拧成一个结;唇角成线,见不到白日里那抹讥讽的笑意,整张面容有些狰狞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梦中的疼痛的缘故而微微扭曲了。
“救我……救我……”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苏寒又叫了起来,冷汗冒泳,双手紧紧的抓着烟萝的手腕,宛若这是浮海里的一根救命稻草。
烟萝因生痛而紧拧着淡眉,紧紧的看着躺于床榻上的人。
“我不要……不要……”床上的人手忽的松开,又于空中挥动了起来。
他并没有发烧,烟萝可以万分的肯定,而且他的肌肤越来越冷,渐如冬日的雪,冰的令旁人骨寒。这症状烟萝没有见过,也没有从书上看过这样的症状。银针捏中手中,却迟迟犹豫着,不能下针。眉头越皱越紧,忽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郑重的放好银针,于木枕的一暗格出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趁着他含糊的说着什么时塞了进去。
看着眼前的人静了下来,烟萝便也陷入了沉思。迷迷糊糊中也就靠着床沿睡着了。
夜梦中似乎有人轻轻的触摸自己的双手,轻抚着自己自己的青丝,一圈圈的缠绕在那人的手上。烟萝微微的开眼,见到的是一张和煦的脸庞。心下一喜,带着几分令人痴迷的笑意,朱唇微启,甜腻的叫了一声:“穆清。”伸手过去,紧紧的抱住那只缠绕着自己青丝的手,如猫一般的向他磨蹭着,“你来看我了。”
苏寒低头静静的看着沉睡中的烟萝。这一下两人已是颠倒了过来,烟萝睡躺在床上,而他则是靠坐在床榻旁。将满手缠绕的青丝放开,轻轻的解开烟萝紧抱的双手,站立起来。
“你何其有幸,五年来她竟然未忘记于你。掩盖的越深,便也就记的你越深。”他轻轻的说着,似乎是在说于空气中的某样东西,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我会如你所愿,帮你守护着她,直到她另有守护者为止。可是你现在似否该为我也做些事了?”苏寒脸上一脸的平静,凝视了烟萝一会儿,打开门闩,消失在漫漫夜色当中。
黑夜中只剩深夜里猫头鹰的声声怪叫,让人听的心发寒,今夜该是抓到了不少耗子了吧。
烟萝醒时,阳光已透过窗棂洒落满室了。细细的灰尘在那光线中自由自在的飞舞着。苏寒已不见踪影,而自己却是躺在床上了,青丝从床沿上垂落下来,如瀑布一般。门扇不知何时已叫风给吹开了,一合一开。
昨夜又梦到他了,手中搂抱的感觉仍在,但这眼前却依旧没有他的身影。苦涩一笑,心中的失落真正让人鼻酸。看着雕栏错空的屋罩,长长的一声叹息,起身下床。
她不会去想苏寒去哪了,不会去深思他现在伤口如何了,因为她已仁至义尽了,将自己一直宝贝着的救命圣药给他喂下了,若未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草草盥洗完了后,决定去一趟厨房,因为肚子真的有些饿了。真是怪异,每次梦到穆清之后,肚子便更为容易饥饿。
一路上,见到的竟是满是匆匆往来的人群,没人同烟萝问好,因为烟萝也不算是什么大人物,又极少在这府中走动,所以认得她的侍奴没几人。在加上烟萝身上的那种如烟一般虚无的气质,很难让人感觉从自己身旁经过一个低头而过的美人。
“二小姐。”厨房掌厨一见烟萝走来,忙笑着招呼,活似弥勒佛。
烟萝轻轻一颔首,低声问道:“还有什么吃食吗?”今日可以称得上是晚起了吧。
“有,在这。”掌厨退开,显出肥大身躯后的一张宽长的柜橱,打开,里边罗列着的是各色早膳。
“今日怎么有这么丰富。”她一向是吃他人剩下的,早膳常常是两个白膜,但眼前的早膳却丰富极了,似乎他人都未用膳,难不成今日府中那些人都晚起不成。
“昨夜府中进了贼人,闹的府中不得安宁,为追院卫死伤数十,还是叫贼人跑了。再加上四更天时,府中忽的又不知怎得引来了许多毒蛇,府中已有好多人被毒蛇咬了,而且还死了几个院卫。夫人老爷们都无食欲,这不,送过去的全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毒蛇?”烟萝半沉思道。
“对呀,而且听说苏寒公子也被毒蛇给咬了,很厉害,整只手都青乌溃烂了起来。好在发现的及时,那毒也已经被赶来的郎中给消清了。可把夫人急得……唉!那样养尊处优的身子骨又怎受的了那样的痛苦。”掌厨叹息的说着。
“二小姐,听说你会医术,那你可不可以也去看看呀。”掌厨看向烟萝问道,可见到的却是烟萝拿着两个白膜自顾自的向外走去,似乎什么也未听到。
“二小姐——”掌厨唤道。
“哦!午膳不要特意为我留了,我不会回来。”烟萝回头嘱咐道。浪费了可不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