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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
“从今往后,家族中所有的米业全归二小姐管理。”数天前,刘氏这句话一抛出,便引起京都千层浪。米价瞬间上涨。京都四处议论纷纷,到处都可以听到这样的话语。
“刘氏这么做究竟是何用心?这究竟是想重用二小姐还是想借此重重打击二小姐。二小姐从未参与过他们家族中任何一个商务,如此一来,岂不是要看二小姐的笑话吗?然后趁此赶她出府。”
“要赶她出府那还不容易,只要刘氏一发话,她还能呆立的住。”
“不,没那么容易,邬老夫人还健在呢,她会容许自己的孙女无家可归吗?刘氏再如何猖狂,还是得顾及一下邬老夫人的三分薄面。”
“可刘氏这么做值吗?米行可是个大金库呀,若那邬二小姐一失手,这邬家可是要亏大血本的。”
其实这话何止在市井中有人言,在邬家那也是一样的。何人不疑心此事呢?即便是烟萝她自己,也是疑虑重重。算算账还可以,这管理米行能行吗?但这烫手山芋竟然已抛给了自己,便不得不收好了。
烟萝一掌管米行,邬家米行中的人可就不服气了,再加上刘氏不说烟萝的好坏,所以邬家米行里有许多人处处逆着烟萝行事,你要他向东,他偏向西,常常聚众闹事。邬老夫人曾出面过,说是要严惩那些闹事者,但刘氏不同意。也曾有官府说是要出手帮忙,刘氏也婉辞了。理由都是,二小姐也该历练历练了,他任若是插手,那么二小姐就永远也无法成事。
一连几日,烟萝已被那些琐事恼的心意烦乱。规劝根本无效,反而促使他们变本加厉的同自己作对。压下心中的烦乱,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精心经,企图让自己心境从归平和。
“就算你念在多的心经又有何用,它仍旧不可能助你解决心中的烦乱。”门外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带着几丝讥讽与轻蔑。
烟萝心下一惊,但依旧是逐一拨念着手中的佛珠,起身面向门口,低垂着头清淡的回道:“让您失望了,母亲大人。”心下不由的微微暗喜着,如此一来,刘氏也就注意到自己了。
“失望?你何止是让我失望。没想到你竟同你父亲一般懦弱无能,毫无霸气。臭翁出臭草,一样是孬种。看来我是指望过大了。”刘氏心下不由气起,阴冷的漫骂。
“母亲大人所言甚是,还请母亲大人收回手令,另寻英才。”刘氏这一句话骂来,让烟萝本带有些微的暖意顿时消代一尽,只剩无数的苦涩与心酸。终究是自己太过奢望了。
听此,刘氏更是气不打一处而来,美目尽睁,如铜铃那般,绣衣一挥,推开一直给自己扬扇的侍婢,玉莲踏过门槛,纤手一抬,扬手便往烟萝脸上重重一掌拍下,玉葱直指烟萝:“没用的东西,只是这点点困难便令你怯场不成!”
烟萝一个趔趄,摔倒于地。她默然的爬了起来,依旧静静的垂头站于刘氏面前,丝毫不去在意那面已一片通红臃肿起来的脸庞,反正也习惯了。
站于不远处的苏寒见到这一幕,眼中微闪过一抹痛惜,一丝阴狠。但他却依旧一脸平静的站着,不发一语。
刘氏见烟萝仍旧是不喜不怒,心下更是不快,转身向外走去,忽脚步定住,恶狠的回视着烟萝:“你以为如此我就会收回成令吗?你想轻松,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即便是你将米行弄垮了,也要你亲手从新将它兴起来!”
这一句,听在不同人的耳中自有不同的见解了。
烟萝只是惨淡一笑,看着自己的母亲眼去的被影,心中莫名的纠痛。刘氏对自己的成见何只一般,看来此生此世皆是无法脱逃这个家族了。也罢,反正已无所希冀,如此于污浊中孤老一生也好。
苏寒听此,眉头微紧,看来烟萝对刘氏而言,不只只是一般的信任了,更甚者,该是极为依赖的后背椅山。从这些时日里刘氏的步步紧逼中,苏寒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可是他不明白为何刘氏要一直如此刻薄的对待烟萝。
暗风浮动,带着几丝清凉之意,夹杂着几缕芳草清香。耳畔响彻着虫鸣之音,风吹树叶语。月光几近柔和,似银色薄纱,轻盈的覆盖在庭院各个角落。在这个酷热散去的夜晚,多少有些让人沉醉。
烟萝踏着月光,又往那后院僻静的草屋处走去,那是穆青与自己的天地。凌乱不堪的心,只有面向着草屋后的山林,方会沉浸下来。
月光轻柔的洒落在烟萝周身,泛出一片淡淡的光彩,如同月宫中趁月而下的仙子。
苏寒坐于草屋顶上,远远的看着盈盈行来的烟萝。心中似乎有根弦被触动着,带着几丝激动。嘴角溢出浓浓的笑意,似那三月淡雅的春风,目光越发的温和,有如潺潺溪流。
“你来了。”轻柔的话语,如雨滴一般,溅入烟萝的心湖。
烟萝一愣,心不由的纠痛,抬眼竟见苏寒如仙谪一般,从屋顶上轻轻的飘落下来。
“你来了。”多少年前,也有这么个人温和的对自己说着。
“你怎么在这?”烟萝浅浅一笑,却是纠人心的笑意,比那梨花带泪更叫人心痛。
苏寒心微痛,这般的痛叫他不由的发笑起来。烟萝的漠视,烟萝的淡然却是硬生生的扯的自己心寒不已。对烟萝无端的恨意,本是来自穆清对她的以命相搏,生死痴守,而她却是一贯的风清云淡;而至于她相见后,那种恨意竟然慢慢的转化为了一种妒嫉,妒嫉烟萝对穆清的生死不相忘,妒忌她对穆清如此的死心塌地。这样的转化,不竟让苏寒心慌。原来穆清说对了,无人能够不被烟萝吸引。但穆清同时也说错了一事,那便是眼前之人并非是他所言的朝气勃发,争强好胜。她现已如秋日残阳,虽是瑰丽绝艳,却也已是瑟瑟无气。
“为何要如此的改变自己?是因为太过在乎他人的眼光,还是心已成灰?”苏寒目视着烟萝,心酸不已。
烟萝不语,讶异于苏寒的问话,讶异于他话语中的无奈与心酸。
“为何不忘掉过去,从新来过。”一味的沉陷于过往,又有何动力生活下去。
“忘掉过去?”烟萝轻轻的回应着,自己何尝没有努力过呢,只是到最后,竟也连自己也忘掉了,那般的刻苦铭心,如何相忘,又怎敢相望,“多轻松的话语,可我如何相忘?”若真要忘怀,也就只能了结自己性命了。
“你是真的深爱着穆清,还是因为他曾是你唯一的温柔,唯一的依靠?”十三岁时的观景,尚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又怎能真正领略到情海的滋味。
烟萝心一酸,百味成杂。在自己的记忆里,只有那么一人温和的关怀着自己,宠爱着自己。满心的委屈,只有在他面前方会倾泻而出。因为有他,所以自己不再遗世独立,心海不再飘零。也许是因为他曾是自己唯一的避风的港湾,所以方会在午夜里魂牵梦回。所以慢慢的,那种温柔,也就成了自己心底唯一的温暖,久久不去。死者长已矣,生者何凄凄。
“他人皆以为你是生死无所求,心若明镜,所以风清云淡,皓若烟渺;可我却知道你是生虽无欢,死却有求,心若深海,情似死灰。你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抚平着自己的希冀,让自己变得无欲无求。你淡看世态,却又嘲笑着他人与自己。你何苦如此,何苦要执意如此折磨着自己?”苏寒摇头叹息着。心无端的沉重了起来。
烟萝心惊,犹如当头棒喝,猛然睁大了美眸,竟呆愣了起来。
苏寒眼望着烟萝,双眸静若清泉,目光温润,流溢出脉脉的情谊:“你呀……为何总另人担心着呢?”伸手抚开烟萝面颊上的发丝。
这眼神,这话语,竟然如此的熟悉,熟悉的叫人心痛。
“穆……穆清——”一把手拉住苏寒的手臂,话语在口中千百转后,出来的竟然是一声深情的轻唤。眼前模糊了开来,不用闭目,雨泪便夺眶而出。
苏寒心微痛,依旧是如此的温和,轻柔的用自己的衣袖为烟萝拭去粉颊上的清泪。她本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时泪眼迷蒙,则更是增添了几分娇柔之美。怎不叫人心动。
“我早告诉过你,你是烟萝,不是什么二小姐,你要做你自己,走出这个家族。可如今呢?你看看自己……”苏寒有些气恼,有些力不从心,虽是责备的话语,却是如此的轻柔,“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米行竟然就把你给难住了,还未做几天就已打起了退堂鼓,你本非如此的呀!我并不希冀你一如少时那般的争强好胜,我只希望你,希望你重树信心,拿起你的勇气,管理好米行!你能行的,不是吗?”
烟萝抬眼看着苏寒,心思千转百绕,张了张嘴,却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再吐出来的竟是,你真的是穆清?
苏寒无奈的摇着头,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的红色布裹,缓缓展开,竟然是一把匕首,一把很寻常的匕首,寻常到丢在刀器中会无人看它一眼。但若要说它有何特点,这唯一的特点也只能是匕首鞘上的两个用小篆书写的字迹了。那似乎是被人抚摸久了,所以字迹磨损淡去,但仍旧隐约可见是 “烟萝”二字。抽出匕首,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匕首尖早已缺去,可周身却依旧泛着刺眼夺目的银色光芒,这分明是它主人时时摩擦抚摸它的结果。很显然,匕首主人极为喜欢它,珍惜它。
当烟萝看着这匕首展现在自己眼前时,鼻头微酸,五味陈杂。
苏寒看着手中的匕首,嘴角溢出一抹温馨的笑意,似乎在回忆着过往的幸福:“这把匕首跟着我已有九年多了。自幼的体弱,竟然被那个强硬的小女孩认为是被恶鬼缠身,所以她四处收缩铁器,竟然用自己所有的铜板从一个乞儿手中买下了这柄毫无用处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送给我吓鬼。”
“所有人见了我便躲,所以鬼见了我也会吓的躲开。我在这上面刻下了我的名字,只要它在你身边,也就等于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替你赶走所有的恶鬼!”
这般稚气的话,叫人听了哭笑不得。九岁的孩童,并不完全了解那些大人的心思,她只当他人怕她,所以躲着她。等到明了时,却已是热情全无,淡看着世间百态。
烟萝缓缓的靠近苏寒,手微微颤抖的拿过匕首,百感交集。忽的一把撩起苏寒的右臂,赫然看见一个凸起的梅花状的伤疤。心中一紧,眼泪从眼中缓缓溢出,伸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个疤痕,脑海中思绪万千。
“烟萝,快下来,危险!”树下的白衣少年心焦的看着树上攀爬的紫衣小女孩,团团的在楠木树树下焦虑的走动着。
可好强的小女孩则是继续攀爬着,终于到了树梢,朝下边焦虑的少年骄傲的招了招手,便伸手去勾树梢末的鸟巢。眼看就要到手了,却一失足,人朝下掉落了下来,好在女孩右手抓住了树杆,悬挂着。不过,这也已足够吓破树下少年的胆了。
少年心一紧,忙伸手对这悬挂着连喊救命的女孩轻柔的说道:“不用怕,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
女孩放心跳了下来,虽说少年时接住了她。但由于冲击力太大,一个重心不稳,两人急急的向坡下滚了。眼见小女孩的头就要撞上一块尖锐的石头了,连忙探出右手一挡,右臂横扫过那块尖锐的石头,鲜血直涌……
苏寒小心翼翼的收起匕首,向不远处的一株垂柳走去,蹲与树下,拔除一旁的一把锈迹斑斓的小铁楸,对这土一点一点的刨了起来。
“六年前,曾有个女孩同我一起在这掩埋了只坛罐。她告诉我她在坛罐里装的物品,一块五彩石,一把吉祥锁。但我却一直都未告诉她自己装于里边的物品,无论她如何乞求。她也曾多次拿着铁楸想挖开来一窥究竟,但她太好强了,既然答应了不看便不会看的,到最后她总是扭头就走,硬压下了自己的好奇之心。我不知到后来她有没有再来一探究竟。不过就算她看了,终究是要失望的,因为我在里边什么也没装,什么也没装。”
烟萝一步一步向苏寒走去,粉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想说的话全都滚在咽喉之间,吐不出来。只是痴痴的看这那双脉脉似水,温润如玉的眼眸。是穆清,真的是穆清呐!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我?为何要骗我你已死去?你是在考验我吗?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我考验通过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眼前的你不再是你了?你的相貌声音为何都不同以往了。”多年来的委屈、愤懑一齐涌了出来。
苏寒起身看向烟萝,苦涩一笑,带着浓浓的无奈:“改变的又何止是音容。五年呐,多么漫长的时间,人的一生又有几个这样的五年。”
这般的感慨与无奈,也叫烟萝产生了共鸣。生年不满百,昼短苦夜长。五年呐,何其漫长却又短暂的五年。看着苏寒,一时不知该说何事好。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朝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是穆清,是的,不管他怎么改变,他仍是那个穆清,那个自己常心念着穆清,魂牵梦绕着的穆清。烟萝喜忧不定的看苏寒,眼中的泪水不时的打着转儿,忽的展开手,紧紧的搂抱着他,闭上眼,深深的吸着属于他的气息。不管怎样,他现已好好的战在自己身边。不管怎样,一切还是可以从头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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