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坟墓

　　妖精怎么会有坟墓？
　　坟墓并不代表死亡。只是暂时的沉睡，一直到愿意醒来。
　　为什么沉睡？又为什么醒来？
　　
　　
　　那天那夜
　　坟墓
　　他出现在窗口，毫无征兆地。我瞪大了双眼，那双被称为美伦美幻的眼睛。他有一双透明的眸，清澈。银白的头发，散落，在他的额头，在漆黑的夜空，在我冰凉的脸颊拂过。妖精！那是一个妖精！童话中出现的，诱人犯罪的妖精。我看到一双透明的翅膀，薄如蝉翼的翅膀，抖动着，在黑暗中，显现出通透的光亮，反射了月亮的光辉。
　　他不动，定定地看我，带着说不出内容的笑，诡异而华美。
　　陷入了那双透明的眸，我无法言语。时间，止住了。沉默……
　　“那是什么？”他的手划过我的脸颊，透明的手指支撑着颤微微的一滴泪，在月光下，有柔和的光与色，宛若宝石。
　　“泪。”“为什么会泪？”
　　因为……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丝绸的睡袍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因为明天……我就不再是我了，但为什么会有泪呢？我……从来都不是我。
　　大理石的地板上，我看到自己的脸，美丽动人的脸，会微笑，会浅笑，会嗔笑，却从来没有真心地笑过。流泪，是理所当然的。
　　抬头。还是那双透明的眸。他是来引诱我犯罪的吗？然而我又能犯什么罪？
　　从来没有真心过，有太多的人围绕早我的身边，没有爱，但是习惯了。我想，日子应该就是这么一天天逝去的吧，不该奢望的。
　　于是我微笑。
　　妖精的笑容消失了。
　　听说，这种生灵是最敏锐的，那么他看到了什么？
　　他转身，似乎是要离去，那双透明的眸离开了我的眼。
　　翅膀舞动着，似飞花，迷朦了我的眼。他放弃了么？放弃了诱惑，诱惑一个懦弱的人。
　　“请等一下，求您……”
　　继续远去的身影，毫无留恋。然而我放不开，今夜的一切，那双透明的眸……
　　“您要去哪里……”
　　“妖精的坟墓。”有一个声音在说。
　　妖精的坟墓？妖精也有坟墓吗？
　　
　　入戏
　　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与我擦肩而过，或快乐或不快乐，每一张都生动。我找寻，也许会有他的踪影，那个诱惑人的妖精。我终究被诱惑了，在他走的那一刻，义无反顾地追出去，奔过宽广的平原，涉过浅显的溪流，越过荆棘，在月光下，追逐，却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失去了他的身影。
　　那么妖精的坟墓在哪里？
　　我询问每一个人，“哪里是妖精的坟墓”？然而他们瞪眼惊讶地看我，疯了！
　　是的，疯了！我就这么走了出来，唯一跟随的，是我的美貌，是我无法舍弃的，那一无是处的东西。
　　风沙渐渐迷朦了我的眼睛，我的去路。有一天，我来到一条小溪，澄净的水中我看到了自己。灰蒙蒙的脸，凌乱的发，破旧的衣服。一切都不复以往了，那个在铺着大理石的地板的卧室，对着彩绘的玻璃窗哭泣，任凭泪水滴湿丝绸睡袍的人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我只是一个乞丐，为了一双透明的眸而放弃一切，包括尊严。我乞讨，我争夺，我俯身捡起被丢弃的腐败的食物……
　　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我的泪水已经在那夜被带走了。
　　我问每一个人，“哪里是妖精的坟墓”，没有回答。然而心不死，我想我可以找到的。
　　终于有一天，有人在惊讶了之后问，“为什么要去那里”？刹那间我忘记了呼吸，终于有人告诉我了么？
　　找寻一个妖精，他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用一双透明的眸诱惑了我。
　　“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哈……是啊，找到了又能怎样？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找寻？
　　失神，仰望天空，湛蓝宽广。浮云流过，浅浅的一点白。
　　“你还这么年轻……”
　　那人用清水洗净了我的脸与发，镜子中是美貌的人，美伦美幻的眼睛。
　　“那么美。如果回头，是另一个天地。”
　　回头……回头是什么？生活！周而复始的调笑，周而复始的爱情。也许，会有真心的人，只是也许……
　　“不，我要去找。”
　　“甚至不惜那仅存的青春与美貌。”
　　“是的。”“若他不认得你呢？”
　　不认得，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或者就像那夏夜天空中的星星，繁多而无所辨认，于是只能遗忘，每一颗，于是模糊了，混作一体！
　　…… ……
　　还是要去。本来就是一个被诱惑的人，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你就慢慢去找吧，当岁月终于侵蚀了你时，你会找到的。”
　　被岁月侵蚀……
　　
　　归路
　　我已经走了很久，久得连自己都不记得何年何夕了。于是步履蹒跚，于是白发苍苍。
　　妖精，应该还年轻吧。每夜睡前，总要反复温习的那双眸是否透彻如昔？
　　无所谓，只要还能看一眼，只要……一眼，便可以幸福地死去了。
　　我会走下去的，虽然到现在，我还是没明白自己的心愿。那个关于妖精的心愿。
　　
　　…… ……
　　
　　青春终于耗尽了，美貌也没有了……快到了吧？那妖精的坟墓。
　　
　　…… ……
　　
　　真的到了。
　　我看到了，那年轻的妖精，坐在自己的……自己的坟墓上，那突然出现的妖精。
　　刹那间心平如止水，那设想数千遍的重逢的场面，有泪水，有心痛，有无奈的场面，竟变得云淡风清。
　　我们对望，没有言语，甚至连呼吸都是细细的。
　　他还认得我么，我突然急切地想知道。他的眸还是那么美，就像那夜，他给予我的。
　　他还认得我么？当初从来不敢奢望的，此刻却占据了我的心。
　　他还认得我么？
　　“你是谁？”
　　一句话，天地瞬时昏暗了。
　　我是谁……对，我是谁？对于他来说，我是谁？对于我自己，我又是谁？
　　难道，这就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么？
　　一点都没有吗？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么？我……是谁？
　　天，请让我回复吧，那初见时的容貌，那美丽的容貌，那美伦美幻的眼睛，或许……或许他会有一点印象的，有一点……就算是用生命做交换也无所谓……
　　
　　生命！当然，当然我愿意，只要他能想起。
　　于是，我感觉天旋地转。冬，秋，夏，春，在我身边匆匆而过，转眼间，我回去了，对着妖精流出真心的泪，最后的也是唯一真心的泪。
　　他终于被触动了，望着我近乎恳求的脸，他伸出了手，用透明的手指接过那滴泪。
　　“你是……”
　　闭上眼，我终于可以安心地死去了，而他，是我美伦美幻的眼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身影。
　　那透明的眸……
　　
　　妖精的坟墓
　　妖精的坟墓不是为死亡而准备的，妖精不是脆弱的人类，为了许多可笑的理由离开。
　　然而妖精也有坟墓，据说，是为了暂时的沉睡，但为什么会沉睡？
　　现在，我明白了。
　　那个似乎在哪个有月亮的夜晚诱惑过的男孩，他竟找到了我的坟墓，流下了那一滴叫做泪的东西。然后死去。
　　那滴泪灼伤了我，好像有什么被打开了，有许多莫名的感受堵塞了我，我变得不能思想。
　　于是，我明白，人类是多么可怕的生灵，会用尽一生来找寻，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取，换取……不惜一切……
　　所以灼伤了我。
　　我想，我确实需要到自己的坟墓里去，去沉睡，一直到伤口愈合……
　　到愿意醒来。
　　
　　
　　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故事。
　　有快乐的也有不快乐的。
　　很想告诉妖精这样一个故事。
　　在一个村庄里，有两个相爱的男孩。这种被称为是禁忌的爱，很苦。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相爱，也不知道他们后来到底怎样。
　　我想，其实我同他们是一样的，都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只不过他们至少都明白对方，都明白到死也不会变。而我，却想象不出，妖精会明白吗，这种心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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