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谁入梦

　　“你说妮妮？”易谦失声道，“难道是上辈子我对她有所亏欠，这辈子注定要为了她和你们这一干妖怪纠缠？”

　　猪哮天怒目而视，“小子，注意你的口气。别老是妖怪长妖怪短的，没我这个妖精保护你，你走出这扇门试试。”

　　“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易谦还嘴硬，“有种你别拦我。”

　　猪哮天一把揪出他的衣领拖到窗前，将他的脸按在玻璃上。隔着窗同样有一张脸，雪雪白，睁着一只独眼正朝里窥视，口中的舌头却是鲜红，长长地拖了下来，嘴角滴滴答答，流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液体。见易谦的脸贴上玻璃，这张脸也贴将上来，两张面孔隔着一层玻璃，紧挨在一起。

　　易谦肝胆俱裂，奈何猪哮天的手劲十分巨大，被他压得死死得不能动弹，只能夸张地舞动着四肢，以企求对方速速放手。

　　十秒钟，在易谦的感觉里像一生那么漫长。当猪哮天松开压制时，他急速地退离窗台，大口喘着气。

　　“放心，他进不来。”猪哮天淡淡道，“不过如果我不在的话，就很难说了。何况像这样的东西，檀樱随时可以召唤出十万八千个，什么不正常的怪物都有，保险你大开眼界，比去马戏团还过瘾。”

　　“算了算了，”易谦苦笑，“我胆子小，连大点的老鼠都不敢惹，还是放过我吧。”

　　“泡咖啡去，今晚不许睡。”猪哮天拆开薯片，边看电视边吃。

　　易谦这下学乖了，连“为什么”三个字都不问，一切照做。

　　窗外始终很热闹，轮番地有各式各样的东西出现。易谦坐在猪哮天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去看，以免心脏承受不住打击导致血管爆裂，而猪哮天则全神贯注于电视和薯片，对外面的景观根本不放在心上。直到有双干枯漆黑，鸡爪一样的怪手在玻璃窗上爬挠，发出令人牙糁的声响时，他才忍不住刺激，冲进厨房操起菜刀，打开窗将怪手攥住，放窗台上就是一阵乒乓乱砍，剁成了十七八块。

　　暗黑里，不知道蛰伏了几多妖怪，齐齐发出惊恐的叫声，随着“嗖嗖”几下风声，全都逃匿得不见踪影。寂静里，只听得猪哮天挥舞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呼喝着，“易谦，你喜欢吃蒜泥的还是麻辣的？”

　　后半夜很太平，什么妖怪都没有出现，易谦坐着坐着，眼皮开始往下耷拉。

　　“不准睡。”猪哮天一个暴栗凿上他的脑袋，“今晚很重要，如果你睡着了，那骚狐狸一定会进你的梦，干扰阿茜和润玉。”

　　“你不是比她厉害，进梦里保护我不就得了。”易谦没好气。

　　“那骚狐狸蓄养了魇兽，虽然不足为惧，但数目众多，始终是碍手碍脚，一个不留神，照顾不到你，岂不是坏事。”

　　“我说。”易谦坐了过去，讨好似地堆着笑，“反正闲着没事，不如把前生的情况和我说说吧，一来不怕睡着；二来让我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真要是错了，这辈子也好尽力补偿妮妮，哦，也就是润玉。”

　　猪哮天翻了老大一记白眼，“你自己都忘光了怪谁。说故事那么费力气，回头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

　　“吃东西？简单。”易谦道，“我打电话给附近24小时营业的餐厅，让他们送一份超级大外卖来如何？”

　　听到有得吃，猪哮天这才现出笑容，“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我这么辛苦保护你不容易。”

　　“应该的，应该的。”易谦觉得自己真是马屁到了家，即使以前在老板面前要求加薪都没这么卑躬屈膝过，窝囊啊。

　　“什么是应该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妮妮赤脚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哮天，你告诉我。”

　　“润玉你醒了？”猪哮天又惊又喜，“太好了，阿茜一定帮你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吧。”

　　“我的如意裘呢？”妮妮朝易谦伸出手，“还来。”

　　“什么如意裘？”易谦莫名其妙，“妮妮你怎么了？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妮妮冷笑，“我只是记起了以前的债，谁欠下了却忘记还，就得一家一家上门要回来。”

　　易谦抓抓头皮，“那我有没有欠？我不记得了啊。”

　　妮妮不再搭理他，穿过他与猪哮天之间，径直走向衣柜开始翻寻。

　　猪哮天突然皱了皱眉头，道：“润玉，你的修罗花我一直都保存着，这次特意给你带出来了，或许可以用得上。”

　　“谢谢你哮天。”妮妮面有喜色，“有了修罗花，可以还我五百年的修为，难得你有心……”

　　话未说完，猪哮天已扑身上去，“骚狐狸，露马脚了吧。润玉什么时候有过修罗花，你变成了她的模样骗人，可身上还是狐狸味。想骗我老猪？我呸！”一边说着，一边连续踢出了十几蹄。

　　妮妮被踢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房门口。恨恨道，“死猪，专门来坏我事。也罢，给你们个机会拿如意裘来赎润玉，否则你们再等下辈子见面好了。哈哈哈哈——”

　　说罢，拧身冲入妮妮的卧室。

　　“糟糕，”猪哮天大喊一声，“骚狐狸，有种和我打啊。”跟着追了过去。

　　然而卧室里谁都不在，没有润玉，也没有檀樱。空空的，似乎还回荡着檀樱得意的笑声。

　　“这可如何是好！”猪哮天急得双蹄直搓，口中不停地骂着，“骚狐狸、臭三八”。翻来覆去，大有变成无敌复读机的势头。

　　易谦此时不知如何来的勇气，大喝了一声，“猪哮天，快想办法追啊。”

　　“追你个头追。”猪哮天一腔怒气没地方发，面目狰狞咆哮着，“都是因为要照顾你，才让骚狐狸得了手。”

　　易谦寒了一下，壮着胆，尽量让自己的五官多扭曲一点，直着喉咙吼，“你说你法力高强，布下什么结界，妖魔鬼怪进不得。现在人丢了，你怪我，你害不害臊。我告诉你，不把人追回来，你……我……你就算把我吃了，我死前也要把你鼻子咬下来！”

　　说到最后声音也颤了，手心还冒了一阵冷汗，易谦尽量控制自己发软的膝盖不要当场出丑。没想到猪哮天愣了一愣，反而表情恢复了正常，还朝他微微一笑。

　　“完了完了，出离愤怒就是这个样子，一定马上把我活吞了。”想到这里，易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只蹄子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臭小子，难得你还有良心，这么关心润玉，我不和你计较。”猪哮天轻轻拍他两下，以示赞赏，转尔陷入深思，“这骚蹄子怎么进得来呢，奇哉怪也。”

　　易谦尤自惴惴，试探地问：“要不，她要什么如意裘，给她就是了。”

　　“不行！”猪哮天断然拒绝，“如意裘事关重大，断断不能落入那骚蹄子之……之爪。”

　　“老猪老猪瞎操心，急得两眼冒金星。”一阵嘻哈的声音从床下穿来。这几天易谦也见多世面，倒也处变不惊，知道又有什么重量级怪物要出场，只是静观其变。倒是猪哮天，一听这声音，立刻眉花眼笑，“小珠子，是你呀。快出来快出来，也不通知我一声，让猪大哥好不担心嘛。”

　　一个小女孩慢慢从床下探出头来，嬉皮笑脸地看看易谦，又老气横秋地摇摇头，“又好色、又胆小、又没见识，轮回几次都这个德行，你可真失败。”

　　易谦几乎没昏过去，怎么所有人的开场白都一样啊。

　　“妮妮没事，你们放心吧，她和茜姐姐在一起呢。”小珠子人小嘴巴却很厉害，“老猪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故意放檀樱进来玩玩，她怎么可能破得了你的结界，你呀，是不是年纪大了，对自己的本事没信心了？”

　　“嘿嘿。”别看猪哮天在易谦面前狠三狠四的，对这个小丫头一点办法也没，只是一味憨笑。举起蹄子想挠挠头，终因够不到而讪讪放下改成摸了摸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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