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交響曲

　　「是憑證嗎？」

　　「嗯。只要接受了憑證，就能擺脫整個世界的壓迫，雖然力量會被法則束縛，但結果一定能夠比現在強大。」

　　「我有問過煉有關憑證的事。」

　　「如果只是最初級的臨時憑證的話，也不會有太多限制的。」

　　「若此為汝願便請下令吧。」一旦接受了憑證，受到世界律則束縛的我就再也無法離開這個異世了。但是如果她決定用契約命令我的話，我是沒辦法反抗的。

　　如果櫻實下了指令…………

　　「我不會勉強你的，小羽會來到這裡，也是因為有想要達成的心願。我不能為了挽救自己的失職，將你的希望熄滅。畢竟，我最初也是因為某個願望才成了星侍，無論如何也希望能夠實現的執念，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櫻實笑著摸了我的頭。

　　「見諒。」語氣中只有輕狂，聽不出絲毫歉意，鷹族之長走入庭院，打斷了這場談話。

　　「為何來此？」櫻實反常的使用了泰坦古語，斂起笑容，鄭重的面對鷹族之長。雖然說的是問句，她卻確定了什麼似的，一點迷惑的情緒也沒有，就好像一切都已了然於胸。

　　平時她都用綽號稱呼，鷹族之長對她說的也不會是正式的古語。

　　「您應已知。」鷹族之長彎下身，向她行禮。「吾之意誠，日月明之。」

　　「當真執著至此，即使她無受則之可能，亦終將離，也望馴之？」

　　鷹君沒有回答，就那麼半跪在前庭，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即便將來一定會後悔？」櫻實定定的看著他。「那個時刻於你而言並非遙遠而不可及，雷風‧傑‧威因‧伊果特。」

　　一聲輕笑，他緩緩起身，踏上前廊。

　　「就算未來會為現在的決定感到後悔，我也不會收回我說過的話。既然擁有，那麼失去也就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吾輩是無所拘束，翔於風中的鷹，若因即將到來之事退縮，縛於對未來的恐懼，又或怯於旁言，我便不是疾鷹！」迎風而立，意氣風發的疾鷹之長，一瞬間竟閃耀出讓我不敢逼視的光芒。

　　「這樣嗎？」櫻實將我推向前。「那麼，小羽，我命令你，這兩個月的時間，遵從鷹君的一切指令。」

　　「誒？」他們剛剛究竟達成了什麼協議？是關於那個什麼馴養的事？

　　「小羽。」櫻實瞪了我一眼。

　　「從命。」

　　於是，我就這麼讓鷹君帶回了風翎樓。

　　在鷹君的解釋之下，我才終於明白他所謂的[馴養]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就是神獸一族的某個傳統，據說起因於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異世來的人﹝外星人？﹞，在泰坦遇到了一隻獸，然後雙方對峙五十九天，最後成為朋友的傳說故事。從那之後，泰坦中只要是有點智慧的獸類，都會遵循著他們當年所行的儀式與其他的存在建立信任的關係，神獸一族也不例外。

　　怎麼聽都像是泰坦版的小王子。

　　先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然後是小王子，泰坦該不會跟我原本的世界有什麼關聯吧。

　　「所以，這兩個月我得做些什麼？」神獸族長為什麼會願意將信任交付於我這個連臨時憑證都沒有的異世之人呢？

　　「首先是接近，辨認，理解，認同，最後是立限。馴養是相互的關係，如果在兩個月內我們不能得到對方的認可，完成所有的過程，那麼馴養的舉措就宣告失敗。而我不會再試圖與你進行這樣的聯繫，又或者其中一人背離了另一方的信任，關係也會就此結束。」

　　「我願意試試看。」今後還要一起相處很長遠的時間，如果能相互信任，那是再好不過。

　　前十天，是在單方面神出鬼沒中的你追我跑捉迷藏﹝？﹞。

　　「如果不適應我的靠近，那就離開吧。」他這麼說道。

　　一開始，發現他在附近我會有驚嚇的感覺，完全感覺不到他是從遠方接近，總是在某個特定的距離才忽然察覺到他的存在。是因為風屬性的關係，所以速度太快以致於整個無影無蹤，神出鬼沒嗎？

　　然後在第十天，我終於能在轉頭突然看見疾鷹之長時能鎮定的打招呼，而不是想抽出星璃防禦。

　　雖然如此，每當鷹君出現時，星璃還是會自動脫離平時吊墜的型態。

　　「於我而言，你還是如初見之時一般生嫩，很是無知無畏啊。」鷹君淺笑，伸手輕觸我頸間一大團蓬鬆的羽毛。「比雛鳥的細絨還要柔軟吶，明明就只是死物而已，卻有著這樣的溫度。」

　　「是嗎？」變成羽毛頸飾的星璃，就算再怎麼柔軟，也還是帶著金屬的冰冷，即使是由連神獸都忌憚的煉金術士打造，沒有生命的煉金術產物又怎麼會有溫度呢。

　　又不是電燈泡。

　　「是靈魂的溫度。」鷹君輕拍著我的頭，輕彈手指便輕易的讓星璃還原成吊墜。「神獸和其他存在最大的區別正是對魂靈的敏銳度，當然從異世彼端來的那位除外，那個奸商可是以此為生的呢。」

　　「啊。」鷹族之長其實沒有想像中的討人厭………

　　「汝等卑微人魂怎可和吾輩相提並論。空上海底矣。」

　　應該吧。

　　神獸是高傲倔強，重視尊嚴和榮耀，有嚴重種族歧視的生物。他們的確有本錢藐視人類，就如空中的飛鳥輕視海裡的游魚，但，就像魚無法飛上天空，即使是海鳥也不能在水底呼吸。

　　接下來的日子，托人偶五感敏銳的福，我很快的能準確分辨出那傢伙的身形，聲音，以及氣味，但光有這些還遠遠不足，總是覺得還少了點什麼。

　　關於某種摸不著看不見聽不到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然後，有一天，他突然這麼說。

　　「給我你的眼珠，兩顆都要。」他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借我瓶醬油借我包糖那樣的稀鬆平常。

　　「什麼？」那是能隨便出借的玩意兒嗎？

　　「借我研究幾日。」他很認真的解釋。

　　「………………」

　　「放心，我的速度會快到你感覺不到，一點都不痛的。」他向我伸手。

　　雖然我的確不喜歡疼痛，不過那不是重點。

　　就算不會痛，眼珠要被取出來這種事怎麼想怎麼驚悚啊啊！

　　「別怕。」一手扣住我的頭，一手在我的眼前晃動，有一瞬間，我能看到的只有那雙黃褐色的眼睛。

　　而後，一片黑暗，隱隱約約有光點游移浮晃。

　　但眼睛周圍感覺到的是羽絨的柔軟觸感，但卻一片冰涼。

　　「小心。」他的聲音隱隱有些擔憂。

　　一團如旭日般耀眼的紅光在我面前閃現，周圍有些透明的光點飄動。

　　紅色光霧明滅閃爍的節奏，似乎正向我訴說著什麼，不自覺便讀了出來。

　　「雷風‧傑‧威因‧伊果特。」

　　紅光一陣劇烈的晃動，好像很是驚訝。

　　「雨諾白，准汝呼吾名。」他的語調鄭重，就如同在宣誓著什麼。「眼睛明日便還你，辨認的舉措已經完成，做得很好。」頭頂有重量壓下，他輕拍我的頭，接著我就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紅色光霧也化為遠方的小光點。

　　伸手一摸，眼睛上覆著一個眼罩，應該是星璃。

　　他就這樣把我這麼個眼殘了的人偶扔在這裡！？

　　「別來無恙吧？白羽。」

　　反射性的回頭，看到的是一團藍黑色的霧影。

　　「飛翼？」

　　「你怎麼……」眼前朦朧的霧影微微震盪了一下，我能看到的形狀又更清晰一點了，飛翼的身形和動作以霧氣的型態完整的呈現。

　　「我看的到你。」準確的抓住他伸出的手，霧影的光中透出驚異的情緒。「雖然現在沒有眼睛，但是能清楚的看見你的存在。」

　　「原來所謂{馴養}的過程是這樣的啊。」

　　「嗯，跟我家鄉流傳的童話故事幾乎是一模一樣。」

　　「如果{馴養}成功的話，一旦我們站在與他敵對的立場，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會想辦法避免那種情況發生。」羈絆是很微妙的東西呢，如果成功的讓彼此互相信任，以我的個性，很難對對方刀劍相向吧。「話說回來，反正我又沒有能力與鷹君為敵。」

　　「你沒有接受憑證啊。」

　　「若是接受了泰坦的規則，那便失去我存在於此的意義了。」

　　「這樣也好。」

　　「有了憑證的感覺如何？」

　　「就算知道了，那也不是你能追求的。不是嗎？」眼前的光似乎微微暗了一下。

　　「是沒錯啦……」還是會好奇嘛。

　　「你和我們不一樣………只要，遵循自己的意志前行就好了。」他拍拍我的頭髮，起身。「你現在住哪？我帶你回去。」

　　飛翼！你是個好人！

　　「等眼睛回來了，我們好好切磋一場。想來這麼長時間，你的身手生疏了不少吧？」他的語氣輕快，充滿了期待，潛台詞是，我會好好操練你的，因為以他的標準看，我永遠是欠缺鍛鍊。

　　我能想像他慣有的笑容。隱隱流露的高昂戰意，預示著我之後的慘劇。

　　隔了幾日。

　　「……………」

　　「阿白，你要相信我的速度。」

　　阿白這綽號聽起來好俗。

　　不過現在的問題比被人隨便取了綽號更為嚴重。

　　「據您所言，軀殼上的一點空隙都有可能讓原素靈危及我的靈魂，這可攸關著我的生死大事。」難怪以前飛翼再怎麼折騰我也從不拆頭和軀幹的部分，而他拆下來的部件上也全都一點縫隙都沒有。

　　與其因為要裝眼睛而讓靈魂受到攻擊，還不如就這麼瞎著呢。反正也不是完全看不見。

　　「既然能取下，自然也有辦法順利的裝回去。」他扣住了我的肩膀。

　　「等……」

　　眼前的人影似乎顫動了一下，紅光一閃，我立刻就脫離了黑暗，但出現在我面前的不只是光明的世界，我還看到了微弱的光點。

　　「你好像……失手了。」

　　「不，是奇斯成功了。」鷹君笑得很開心。「你現在睜著眼也能看見原素靈了。」

　　「誒？」讓我冒著生命危險把眼珠取出就為了這個？「為何？」

　　「櫻實姐姐請我在馴養期間想辦法提升你的實力，改造你的雙眼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前奏。」鷹君執起他紫黑色的羽毛。「這樣我就能好好的和妳交手了。」

　　兵刃相擊，鏗鏘聲不絕於耳。

　　「我們………不用進行{馴養}了嗎？」

　　「這也是{馴養}的一部分嘛。」聲勢迅猛的勾爪輕輕抵上我的胸口。「妳又死了一次。一點長進也無，稚嫩如你，到底懂得什麼呢？妳有沒有好好思考過自己之所以實力低下的真正原因？」

　　「強大的力量並非我所追求的目標，那我又為什麼非得變強不可呢？」從很早以前，這個疑問就在我的心裡揮之不去。

　　明明現有的力量已經足夠，再去尋求更加強大的途徑又有何意義？

　　「那麼當你被更為強大的存在壓迫時，妳眼中的那份不甘又是怎麼回事？」勾爪稍稍揮動了幾下，我的衣服上多了數道鏤空花紋。「無論是我們，商人，法則，契約，甚至於櫻實姐姐。受限的自由不過是鏡花水月，隨時都能收回。妳只是不斷想辦法說服自己，一直做著與自己願望相違之事。只為了，存在下去。」

　　「我…的確恐懼著死亡。可是……在那個時候，就決定了啊！不只是為了存在而存在，也不是為了不消失的理由。這個世界之外，有我想要前往之處。」

　　「想讓願望實現的話，就努力變強吧。當你的意願與他人相違之時，唯有壓倒一切，不可戰勝的實力能支撐妳的心願。」鷹君收回手臂。「若你的決心只有這種程度，意志薄弱不堪一擊，信念不定如殘燭明滅。看在這一個月來的情份上，我會親手，將妳歸於虛無。」銳利的殘影自眼前劃過，再一次的攻擊伴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而來。

　　這已經是他難得有耐性的時候了。

　　所以，得不到認同就會被消滅嗎？馴養的舉措於同樣的雙方只能進行一次該不會就是這個原因吧？

　　馴養了古時神獸的勇者啊！我衷心的佩服你！

　　我們日夜不息的戰鬥，重複著被鈎爪直指胸口，奮力格擋或是徒勞無功的後退，直至星璃的劍尖突破他周圍所有的透明光點，在他的肩上劃出一道細細的傷痕為止。

　　「終於抓到訣竅了嗎？」鷹君抿起嘴角。「還算可以，接下來的事…還是……明天…………」他閉上了眼睛，身體在風的緩衝下往地上倒去。

　　看來即使是神獸，半個多月沒睡也是一大負擔。

　　可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會把鷹君送回他的房間。」飛翼從陰影中走出，扛起躺在地上的鷹君。「你…做的不錯。」月光照清了他臉上的笑容，少見的沒帶著殺氣，戰意，陰影，算計或是其他的什麼，就只是單純的開心而已。

　　他一直站在一邊，旁觀了全程嗎？飛翼從以前就很少對我的表現做出肯定，這次的行為可說是異常了，再加上從我到這風翎樓起，他就有些不太對勁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思索了整晚仍不得其解，才剛推敲出一點點頭緒時，天就亮了。

　　鷹君應該也不用睡太久就會醒了，從他晚上說的話看來，事情還沒結束。

　　想到等會還要去見他，我決定放棄繼續深究這個問題，先泡個澡放鬆一下，換件衣服什麼的，經過了之前的纏鬥，現在的形象就不用說了，想當然是見不得人的。

　　才打好腰帶的最後一個結就有隻小鳥來告知我鷹君已起，領著我到鷹君面前。

　　「日安。」

　　「阿白。」鷹君向我點點頭。「那麼，將你所知之事，全部告訴我吧。」

　　「老實說，到現在仍是有很多無法理解之處，例如你僅憑著靈魂的顏色就決定要試著相信我這種事，從來沒遇上過像你這樣的存在。狂妄囂張，任性自我，還對某些事有著莫名的執著，即使前往險阻重重的荊棘之途，明知終局必將面對的悲傷也決不退卻。你，明明也活在各種拘束之下，心靈卻跟風一樣自由。我很羨慕這樣的你，謝謝你，雷風‧傑‧威因‧伊果特。」我怎麼想都覺得{馴養}會失敗啊，是我不夠努力嗎？

　　「那麼………」

　　「吾在此宣告，{馴養}成立，限為關乎泰坦存亡之事。阿白，今後請多指教。」鷹君向我伸手。

　　「{馴養}在此成立，限為僕之所願。」我猶豫了幾秒，握住他的的手。「也請你多多指教，鷹……不，傑伊。」

　　信任一個人，並被人交付信任，雖然不是毫無保留，但是被相信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我覺得開心。

　　選擇接受{馴養}，或許是一件好事。

　　有隻毛茸茸的小雛鷹跌跌撞撞的乘風飄了進來，被鷹君輕輕的抓住，小心翼翼的捧到眼前。

　　牠發出了一連串意義不明的鳴叫聲，但鷹君聽得很專心，還回了幾個尖銳的音節，然後走到窗邊將小雛鷹拋了出去。

　　「走吧。」鷹君一臉若無其事的往外走。

　　「你就這樣扔了牠？」牠是雛鳥沒錯吧？這樣直接丟下去好嗎？下面可是懸崖耶！

　　「疾鷹從出生開始就會受到風的眷顧，牠不會有事的。」他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櫻實姐姐來找你了。」

　　「既然{馴養}已經順利結束，你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裡了。馬上跟我回去收拾東西，我有事要出去。」櫻實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語氣卻是不容緩和的著急。

　　此時，離{馴養}開始已過了五十天的時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乘著疾鷹回到星之殿，花了幾分鐘準備行李，又由疾鷹帶著飛上了神獸之境最高的一座瀑布上，從頭到尾櫻實只是催著我快點，完全沒有任何的解釋。

　　「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路上你自己好好看著。現在趕快跳下去就對了！」櫻實二話不說，一把將我推落萬丈深淵。

　　不是說了要用跳的嗎？！我一點都不想毫無心理準備的體驗高空彈跳啊啊啊！

　　瀑布下的水潭深不見底，水面是漆黑一片，離我越來越近。

　　瞬間，黑暗的潭水向是有生命似的湧動，將我推入水底。

　　「呼。總算出來了。」櫻實扛起包袱，伸了個懶腰，身上乾爽的不像才從湖裡爬上岸的人。

　　「為什麼你身上是乾的！還有這裡是哪？」沒想到水底的下面竟是另一個水面，那座瀑布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全身都濕透了，難怪櫻實堅持要自己拿行李。

　　「我可是星侍啊！就算清萌已經不在我身邊，對水原素靈下點簡單的指令這種事還是小菜一碟啦！至於這裡嘛………………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於是沒等我的衣服乾透，她就又讓我抱著她從懸崖峭壁上一躍而下。

　　還沒到達地面，我就曉得我到底來到了什麼地方。

　　是翠明，不，是克蘭夏的國都。

　　繞著城池灰濛濛的一整片都是軍營，上面飄揚的旗幟都不是克蘭夏的國徽。

　　遠方的城牆上火光沖天，依稀看得見有人正役使著數量龐大的火原素靈，城門前是一片火海。

　　但同時國都上卻籠罩著一朵巨大的烏雲，不停下著傾盆大雨。周圍的水原素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直往那個方向聚集，雖仍撲滅不了火勢，但火焰已漸漸有了被壓制的態勢。

　　「已經開始了。」櫻實喃喃自語，抓緊了我的肩膀。「立刻用你最快的速度感到那裏！絕不能有事啊，泰坦最初之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